重唤松江渡。叹垂虹亭下,销磨几番今古!
依旧四桥风景在,为问坡仙甚处。但遗爱、沙边鸥鹭。天水相连苍茫外,更碧云去尽山无数。潮正落,日还暮。
十年到此长凝伫①。恨无人、与共秋风,鲙丝莼楼。小转朱弦弹九奏②,拟致湘妃伴侣③。俄皓月、飞来烟渚。恍若乘槎天河上,怕客星犯斗蛟龙怒。歌欸乃,过江去。
① 凝伫:有所思考和期待而站立不动。
② 九奏:即九成。指虞舜的箫韶之乐,与“九招”意思相同。
③ 致湘妃伴侣:引湘妃来作伴之意。
【赏析】
这首词是刘仙伦在吴江唤渡时产生的遐想。从日暮江天景致描写起句,然后再转入对古今风骚之人物的怀念,委婉弯曲地表达出词人隐居的寂寞怅惘。这首词由唤渡开始,以渡过江结尾,构造精微,境界阔达,笔重意浓,堪当上乘之作。
上阕均是从苏轼《青玉案》词生发,由面前之景抒发对苏轼的怀念,描写自然流畅。“唤”、“叹”、“问”三句,形成严谨的构造,跌宕的笔势,思路清晰。
“重唤松江渡。叹垂虹亭下,销磨几番今古!
”词人从唤渡的事情写起,像当年苏轼那样临流唤渡,之后他看到“垂虹亭”,想到苏轼曾偕词人张先等在亭上置酒吟咏,遂从遐想转入感叹。令词人感叹的是他所想到的风骚人物,如今都已物是人非。江流依旧不息,这些气吞山河的人物也经不起历史的“销磨”,早已随着岁月而远去。词人对他们的怀念,只是徒增伤感。
“四桥风景”虽然“依旧”,然而“坡仙”苏轼如今又在哪里。此处,流露出词民气坎的怅惘。接着,词人笔势突转,对日暮江天的景致进行描述。相接的江天、远立的群山、不断的潮声、苍茫的落日,构成了一幅美幽迷离,清旷疏远,茫茫无际的图景。每一个词句都渗透着词人怀人的情思,以及难以言说的惆怅心境。
下阕开始转入对另一人物张翰的怀念:“恨无人、与共秋风,鲙丝莼缕。”这三句写张翰归田之事。《晋书》卷九十二记载,张翰,淡泊功名,热爱田园。他曾仕齐王冏,官大司马东曹掾。一日,凉疏的秋风,令他想到家乡的菰菜、莼羹、鲈鱼鲙,他便辞官而去。句中“鲙丝莼缕”,指的便是鲈鱼鲙和莼菜丝。“恨”字,有遗憾之意。词人虽隐居山林,然而孤寂一人,无人作伴,没有像张翰那样的人与自己交心,因此不由生出一股无奈的感慨。至此,主题渐趋明朗。
“小转朱弦弹九奏,拟致湘妃伴侣。”既然没有今古人物,也没有张翰那样高洁的人物,词人只有将自己的情绪寄托给化作湘水之神的虞舜二妃:词人轻轻拨动朱赤色的琴弦,奏出虞舜的箫韶之乐,期望湘妃能来与之相守。
只是乐曲奏罢,湘妃并未降临,词人面前只有“皓月”、“烟渚”这飘渺迷蒙、朦胧澄澈的景物。词人陶醉在这梦境里,仿佛也在升腾:“恍若乘槎天河上,怕客星犯斗蛟龙怒。”此处是化用《博物志﹒杂说》里的一个故事:“近有人居海渚者,年年八月,有浮槎去来不失落期。人有奇志,乘槎而去。十余月至一处,有城郭状,宫中有织妇,见一丈夫牵牛渚次饮之。因问:‘此是何处?’答曰:‘访严君平则知之。’因还至蜀,问君平。曰:‘某年某月,有客星犯牵牛宿。’计其年月,正是此人到天河时也。”
词人以为自己便是故事中那个住在海岛上的人,乘着木筏,到达了天河。然而他又非常畏惧“怕客星犯斗蛟龙怒”,怕侵入“斗牛”之宿,惹怒天河中的蛟龙。幸好“歌欸乃,过江去”,词人从抱负中回到现实。这几句笔势腾飞,浓墨重彩,展现入迷奇丰富、妙旷生姿、灵气飞动的境界,但同时也陪衬出词人孤寂的心境。
此词上阕写景兼怀人;下阕怀人兼想象,笔重意深,构思跌宕起伏;作者遐想丰富、妙趣横生,留给人无尽的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