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她的相遇,在去岁的清明。那年我落第,桃花开得格外明丽。
——崔护
想来也是失落意处的境遇,城南的郊野茅舍中,竟然有这般惊艳的女子。眉间不着半分粉黛,只随意地坐在院子的一角绣着绢帕,粗布的衫子上有她绣的百蝶穿花,而头上的桃花树正是落红如雨下。
就这样,她的妖冶春光,落在了他人的风景里。
彷佛是感想熏染到了崔护炽热的目光,那女子缓缓抬眸,只见竹篱外,一位白衣俊秀的诗人正面带笑意,看着墙上她拙劣的诗句:
素艳明寒雪,暗香任晓风。
可怜浑似我,零落此山中。
“姑娘可是喜好梅花?”崔护读罢,隔着竹篱问道。
“山中佳境,唯独梅花落雪,最得我心。”那女子不言自己梅花出生,只淡淡一句雪景,略过了自己的千般情丝哀愁。
“郎君既然远道来此,不如进来吃杯茶。”那女子说笑晏晏间,便已在桌前煎好了一盏茶。
崔护心下欢畅,终于得到主人的认可,走进了那扇门。
竹篱庭院之中,女子素手烹茶,指尖染着胭脂色的蔻丹,挽上一对玉跳脱温润似清明后采下的第一盏碧螺春茶。
“不才崔殷功,不知姑娘芳名?”
“奴家小字阿莼。”女子言说时,脸上不禁染上了绯红。
若故事从来只有开头,没有结尾。那统统的花好月圆都能连续。可光阴偏偏不给人圆满。落第的才子还是要拜别,佳人依旧坐在春光庭院里,绣着鸳鸯戏水的纹理。
崔护在匆匆一眼后,将心落在了此地。那一年间,他每一个寒窗的昼夜,都会时而想起清明惊鸿一壁的身影。桃花源里桃花庵,桃花树下桃花仙。彷佛阿莼便是那桃花仙子,春日里有时途经人间,重逢了与他的一段奇缘。
只是,竹篱上的蔷薇枯萎,桃花树下没了佳人。那有时信笔的诗句仍在,只是铜门落锁,没了斑驳人烟。
忽然间,以为去岁灯火好似便是一场梦,没有桃花树,没有阿莼。他只是落第后悲哀,做了一场大梦,现如今梦醒,万籁俱寂,只剩下了寸草不生的一片荒漠。
哀恸间,他提笔在门上写下了一篇《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东风。
清明的桃花依旧,只是缺了佳人,再美的风景,都成了虚无。想不到一年之间,沧海桑田,连春光都老了,连脸庞姣美的佳人都不见。
他挥袖拜别,而相思成疾的阿莼,已然到了病笃之际。
后来事不知如何,那佳人究竟与才子相逢。只是谁也未曾想到,再相见时,床榻边是哭泣了数日的父亲,床榻上,是读罢他的诗,仇恨此生再不能相见的阿莼。
父亲愁眉不展,看着崔护,只有怨恨。
“阿莼自从见到你后,便谁也不肯嫁,齐心专心期待着你的到来。可是一年啊!
一年间,连一点有关你的她都没有收到。”
崔护看着塌上没了昔日光彩的阿莼,也只是万箭穿心之感。原来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相思,而是两个人的折磨。
那勾留在春光里的少女,也用了一年的韶光,等他的归来。
阿莼为了他,再度回到了人间,而乡间故事里,岭南节度使的妻子,总是笑意盈盈陪在他的每一个灯火阑珊夜中。
阿莼的父亲自小便教她诗书礼仪,但无论崔护如何讯问,二人都是钳口不言自己的出生。有传言道,阿莼的父亲曾经也入朝为官,只是不知何种缘故原由,选择了归隐田园,带着女儿与一院桃花,度过了这轻轻浅浅的数年。直到他的涌现,直到他的爱恋,才让二人,又一次回了都城巷陌里,抛下了桃花源般的城南。
这统统终归太过空想,都城南庄的故事究竟如何,除了崔护与阿莼,彷佛再无人知晓。后人喟叹都城南庄的故事,也是带了三分遗憾与五分凄婉:
重来我亦为行人,长忘曾经由此门。那年春,除却花开不是真。空捻花枝空倚门,空着眉间淡淡痕。那年春,记得奴家字阿莼。
可我仍愿相信,在坊间的传言里,阿莼究竟回到了崔护的身边。而他的仕途,也在她的陪伴下,留名在了唐时明月间。
作者: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好统统古风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