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宋真宗咸平元年（998年），作者被贬为黄州（今湖北黄冈）刺史，次年春到达任所，不久建筑竹楼两间，并作文以记。文章以清新简洁的笔调描述了竹楼的景致及登楼玩赏的各类乐趣，表现了作者恬淡高雅的情怀，同时也蕴含着他对坎坷遭遇、无常世事的太息与哀伤。
黄冈〔1〕之地多竹，大者如椽，竹工破之，刳〔2〕去其节，用代陶瓦，比屋〔3〕皆然，以其价廉而工省也。
【译文】
黄冈地区多竹子，大的粗的像椽子，竹工破开它，刮去竹节，用来代替瓦片。家家户户都是这样，由于它节省人工又价格便宜。
子城〔4〕西北隅，雉堞〔5〕圮毁，蓁莽〔6〕荒秽。因作小楼二间，与月波楼通。远吞山光，平挹江濑〔7〕，幽阒辽敻〔8〕，不可具状。夏宜急雨，有瀑布声；冬宜密雪，有碎玉声；宜鼓琴，琴调和畅；宜咏诗，诗韵清绝；宜围棋，子声丁丁然；宜投壶〔9〕，矢声铮铮然。皆竹楼之所助也。
【译文】
在子城的西北角，女墙都坍塌了，草木丛生，荒漠腌臜。因此我在那片空地建造了两间小楼，跟原来的月波楼连通。了望山光尽收眼底，平视江流可以舀取，清幽寂静，辽远开阔，实在是不能逐一列举。夏天适宜听骤雨，有瀑布的声音；冬天在小楼听蜜雪，有碎玉落地的声音；适宜弹琴，琴声和谐流畅；适宜吟诗，诗韵清新绝俗；适宜下棋，棋子落盘丁丁作响；适宜投壶，箭矢入壶，铮铮悦耳。这都是竹楼给与的啊。
公退之暇，被鹤氅衣〔10〕，戴华阳巾〔11〕，手执《周易》一卷，焚喷鼻香默坐，消遣世虑。江山之外，第见风帆沙鸟，烟云竹树而已。待其酒力醒，茶烟歇，送夕阳，迎素月，亦谪居之胜概也。
【译文】
公事做完，空隙韶光，身披鹤氅衣，头戴华阳巾，手执《周易》一卷，焚喷鼻香炉，静静坐，肃清世俗杂念。在长江大山之外，之间远处风帆沙洲飞鸟，烟云环抱，竹树苍苍罢了。等到酒醉全消，煮茶的烟火也灭了，送走了夕阳，迎来了皓月，这也算是谪居中的赏心乐事啊。
彼齐云〔12〕、落星〔13〕，高则高矣；井幹〔14〕、丽谯〔15〕，华则华矣。止于贮妓女，藏歌舞，非骚人〔16〕之事，吾所不取。
【译文】
那齐云楼、落星楼，高的确是高了；那井幹楼、丽谯楼，华美的确是华美了，但是它们不过是贮妓女，养舞姬，这不是墨客该做的事情，我是不能做的。
吾闻竹工云，竹之为瓦，仅十稔〔17〕。若重覆之，得二十稔。噫！
吾以至道乙未〔18〕岁，自翰林出滁上，丙申〔19〕移广陵〔20〕，丁酉〔21〕又入西掖〔22〕，戊戌岁除日〔23〕，有齐安〔24〕之命，己亥〔25〕闰三月到郡。四年之间，奔忙不暇，未知明年又在何处，岂惧竹楼之易朽乎？后之人与我同道〔26〕，嗣〔27〕而葺之，庶斯楼之不朽也。
【译文】
我听竹工说，用竹子做瓦，只能用十年。如果做成双层，可以用而是年。唉！
我在至道元年，从翰林学士贬到滁州；至道二年，有调到广陵；至道三年，又去中书省；咸平元年除夕夜，奉命来到齐安；咸平二年闰三月又到了郡城。四年韶光，奔忙一直，还不知道明年又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还怕竹楼随意马虎腐烂易坏吗？希望后面来的人和我志趣相同，接着修葺它，大概这个竹楼旧不会腐烂了！
【注释】
〔1〕 黄冈，地名，在今湖北黄冈县。
〔2〕 刳（kū），剖，挖空。
〔3〕 比屋，家家户户。比，并着连着。
〔4〕 子城，城门外的套城，也称月城。
〔5〕 雉（zhì）堞（dié），古代城墙上掩护守城人用的矮墙。
〔6〕 蓁莽，野草丛生。
〔7〕 挹（yì），汲取，舀。江濑（lài），流过沙石的浅水。
〔8〕 阒（qù），寂静。敻（xiòng），远。
〔9〕 投壶，古时的一种游戏，把箭投入壶中，按投中的多少分胜负。
〔10〕 鹤氅衣，鸟羽编织的衣服，是羽士服。
〔11〕 华阳巾，羽士戴的一种头巾。
〔12〕 齐云，五代韩浦所建，在今江苏苏州。
〔13〕 落星，三国孙权所建，在江苏南京落星山。
〔14〕 井斡（wò），汉武帝所建，在长安。
〔15〕 丽谯（qiáo），魏武帝曹操所建。
〔16〕 骚人，墨客。
〔17〕 稔（rěn），庄稼成熟为稔。古代一年收成一次，以是也称一年为一稔。
〔18〕 至道乙未：指宋太宗至道元年，即995年。本年王禹偁因私下议论孝章皇后丧礼开罪，由翰林学士贬滁州。
〔19〕 丙申：至道二年，即996年。该年有人诬告王禹偁买马舞弊，宋太宗未信，但把他从滁州调往广陵。
〔20〕 广陵：州治在今江苏扬州。
〔21〕 丁酉：至道三年，即997年。
〔22〕 西掖：中书省，中心的行政机构。因位于皇官西边，故称西掖。
〔23〕 戊戌岁除日：宋真宗咸平元年，即998年。除日，除夕，大年三十。是年王禹编写《太祖实录》，因直书史实，被贬到齐安。
〔24〕 齐安，即黄州，宋朝以黄州为齐安郡，治所在今湖北黄冈。
〔25〕 己亥：咸平二年，即999年。
〔26〕 同道：志同道合。
〔27〕 嗣，接续。
【参考资料】
《古文不雅观止》天下书局
《古文不雅观止译注》阴法鲁
《古汉语词典》王力
《古代汉语词典》商务国际版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