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5、6月间,毛主席的康健状态更是明显恶化,6月初他突患心肌窒息,这次病得那样溘然,那样危重。中共中心采纳了不同平凡的方法:一壁积极组织抢救,一壁把毛主席的病情开始向中心各部委、各省市自治区党政军卖力同道通报。这是在此前所没有过的。
7月初,被称为“朱毛”之一的朱德委员长溘然逝世。不到半年韶光,毛、周、朱并肩战斗近半个世纪的三位老战友已痛失落两位。
年迈多病的毛主席在精神上很难承受这许多次的溘然刺激。他那时的痛楚的心境是很难用措辞描述的。由于这段韶光诸多不愉快的事情,加重了毛主席的怀念故旧和寂寞凄凉之感,在病情稍有好转时,他只好靠诵诗读赋,以寄托自己的深奥深厚感情。
一天,毛主席让机要秘书张玉凤找来南北朝时著名的文学家庾信的《枯树赋》。
《枯树赋》是庾信后期诗赋的名篇之一。庾信前期仕梁,西魏破梁时,他正出使在西魏,因而被强留下来。从此,历仕西魏和北周。
庾信亲自经历梁武帝晚年的“侯景之乱”、西魏破梁等国破家亡的巨变,亲眼目睹庶民百姓在战火中颠沛流离、哀哀无告的惨相。以是,他后期的作品,一变仕梁期间诗赋轻艳奇巧的风格,而多抒发亡国之痛、故土之思、羁旅之恨和人事维艰、人生多难的情怀,劲健苍凉,忧深愤激。
唐代“诗圣”杜甫在《戏为六绝句》中说“庾信文章老更成,凌云健笔意纵横”,又说他“晚年诗赋动江关”,正指他后期作品劲健苍凉之特色。
庾信的《枯树赋》毛主席是早已熟读过的,他曾叮嘱印过大字本,全赋大部章节他都能背诵下来,纵然是在这病魔缠身的晚年,他仍能背出。
这是一首以树喻人,弯曲动人,读来令人感慨万分的古赋,全赋如下:
殷仲文风骚儒雅,海内有名。世异时移,出为东阳太守。常忽忽不乐,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买卖尽矣!
”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抵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作甚而半去世?昔之三河徙植,九畹移根,着花建始之殿,落实睢阳之园。声含嶰谷,曲抱《云门》;将雏集凤,比翼巢鸳。临风亭而唳鹤,对月峡而吟猿。
乃有拳曲拥肿,盘坳反覆;熊彪顾盼,鱼龙起伏;节竖山连,文横水蹙。匠石惊视,公输眩目。雕镌始就,剞劂仍加;平鳞铲甲,落角摧牙。重重碎锦,片片真花;纷披草树,散乱烟霞。
若夫松子、古度、平仲、君迁,森梢百顷,搓枿千年。秦则大夫受职,汉则将军坐焉。莫不苔埋菌压,鸟剥虫穿。或低垂于霜露,或撼顿于风烟。东海有白木之庙,西河有枯桑之社,北陆以杨叶为关,南陵以梅根作冶。小山则丛桂留人,扶风则长松系马。岂独城临细柳之上,塞落桃林之下。
若乃山河阻绝,飘零离去;拔本垂泪,伤根沥血。火入空心,膏流断节。横洞口而敧卧,顿山腰而半折。文斜者百围冰碎,理正者千寻瓦裂。载瘿衔瘤,藏穿抱穴。木魅睒睗,山精妖孽。
况复风云不感,羁旅无归。未能采葛,还成食薇。沉沦穷巷,芜没荆扉。既伤摇落,弥嗟变衰。《淮南子》云:“木叶落,长年悲!
”斯之谓矣。乃为歌曰:建章三月火,黄河万里槎;若非金谷满园树,即是河阳一县花。桓大司马闻而叹曰:“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在毛主席的病榻边,张玉凤读着这首赋,读得很慢,年迈体衰的毛泽东微闭着双目,体味赋中描述的情景,回顾着自己生平的经历……
毛主席让张玉凤连续读了两遍,他边听着,边默记住。后来他说自己背诵。此时,他虽不能像过去那样声音洪亮的吟赋,但仍以那微弱而又费力的发音,一字一句地富有感情地背出:
……此树婆娑,买卖尽矣!
至如白鹿贞松,青牛文梓,根抵盘魄,山崖表里,桂何事而销亡?桐作甚而半去世?……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看摇落,惨恻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稍许,毛主席又让张玉凤看着书,他逐步地背第二遍。这次他背得很好,除少数几处需偶尔提示一下句首外,均全部背诵自若了。
张玉凤读了两遍,毛主席背了两遍,已超过年夜夫的规定韶光。为了不使老人家太劳累,张玉凤只好愣住,请他安歇。
实在,那天毛泽东精神尚好,大概本来可以边背边讲,可惜张玉凤当时只顾得年夜夫的叮嘱,不敢让老人家多说话,不敢让他动感情。以至没有听他细谈,没有让他讲出此时此刻的心境和感想。
毛主席逝世多少年后,张玉凤说:“还十分遗憾!
如果当时不要急于劝阻,听他逐步谈,这该是多好的学习机会啊!
”究竟是这首赋对枯树描写得真切、透彻,还是它抒发了毛主席自己的感慨,这不是用几句话能解释白的。张玉凤说:
“用我贫乏的措辞和词汇是难以描述的。后来主席常常想起来就吟诵着这首赋,直到他不能讲话为止。这是他诵读的末了一首赋。后来,他因听力减退只能用那刚做过白内障手术的一只眼睛自己看书、看文件了。”
毛主席对付庾信的才思词采,是很欣赏的。他曾对他的侍读学士、北京大学讲师芦荻说过,南北朝作家,妙笔生花的,远不但江淹一人,庾信便是一位。他爱读《枯树赋》的缘故原由之一,便是由于作品的神思飞扬,描写生动,遐想丰富。
毛主席对芦荻说:
“庾信把宫廷、山野、水边、山上的树,名贵的、普通的树都写到了,又把和树有关的典故、以树命名的地方,也都写了进来。眼界宽广,思路开阔。”
毛主席还认为,庾信用形象、夸年夜的措辞,描写出各种树林原有的勃勃活气,繁茂雄奇的姿态,以及树木受到的各类摧残和由于摧残而摇落变衰的惨状,这是很成功的写法。这样写,比拟光鲜,读来自然使人对树木受到的摧残产生不平,感到惋惜。
对全赋以殷仲文“顾庭槐而叹曰:此树婆娑,买卖尽矣”起兴,以桓温的“昔年种柳,依依汉南;今年摇落,惨恻江潭;树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浩叹作结的构造,毛主席更是激赏不已。他对芦荻说:
“这两段话不仅是全赋的‘纲’,是画龙点睛之笔,而且起结呼应,使全赋有一气呵成之势,突出了立意,又余韵不尽。”
毛主席在重病之中,头脑仍旧极敏锐清晰,他深知自己“买卖尽矣”,以是常坦然地谈到去世的问题,认为这是自然的不敷畏惧的事。
然而毛主席更是一位怀抱伟大空想、为了实现自己的宏伟抱负奋斗不息的历史巨人。他爱读《枯树赋》,屡读而不厌,更紧张的缘故原由,就在于赋中的那种“木叶落,长(音涨,年迈)年悲”的迟暮之感。
垂暮之年的毛主席把自己的心境与《枯树赋》的意境领悟到一起,借《枯树赋》抒发了自己晚年时苍凉悲壮的内心天下,正如曹操诗云:“义士晚年,壮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