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咏》是《菊花诗》的余音,在做完菊花诗、吃蟹赏桂之际,宝玉先吟成一首,问谁还敢作。黛玉笑他“这样的诗,一时要一百首也有”,就随手写了一首,但接着就撕了。宝钗也写了一首,受到众人夸奖。
其一(贾宝玉)
持螯更喜桂阴凉,泼醋擂姜兴欲狂。
饕餮王孙应有酒,横行公子竟无肠。
脐间积冷谗忘忌,指上沾腥洗尚喷鼻香。
原为众人美口腹,坡仙曾笑生平忙。
语本《世说新语》:毕卓曾对人说:“左手持蟹螯,右手执羽觞,泅水酒池中,便足了生平。”这是古代贵族过的享乐生活。
“坡仙”句在说苏轼(1036—1101),把读孟诗比之为吃小蟹,说是“竟日嚼空螯”(《读孟郊诗》),以是引以为说。又贾宝玉的外号叫“无事忙”,或是故意暗合。
其二(林黛玉)
铁甲长戈去世未忘,堆盘色相喜先尝。
螯封嫩玉双双满,壳凸红脂块块喷鼻香。
多肉更怜卿八足,助情谁劝我千觞。
对兹佳品酬佳节,桂拂清风菊带霜。
“多肉”句即“更怜卿八足多肉”。上一联已说螯满、膏喷鼻香,故这句用“更”字说蟹脚多肉。怜,爱。卿,本昵称,这里指蟹。
“助情”句意即“谁劝我饮千觞以助情”。觞,羽觞。助情,助吃蟹之兴。
其三(薛宝钗)
桂霭桐阴坐举觞,长安涎口盼重阳。
面出路径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
酒未涤腥还用菊,性防积冷定须姜。
于今落釜成何益?月浦空余禾黍喷鼻香。
《红楼梦》诗多含隐义,菊诗与蟹诗共十五首,明写出“重阳”的三首即宝钗所作的三首,这很值得把稳。正如“清明涕送江边望”、“清明妆点最堪宜”等诗句看来与探春后来远嫁的时节有关一样,宝钗始言“重阳会有期”,继言“聊以慰重阳”,这里又说“涎口盼重阳”,可见“重阳”当与后半部佚稿中写宝钗的某一情节有关。
这三首诗中前两首是陪衬,小说中的描写已作了交代。个中虽亦有寄寓可寻,但紧张还是为后者作引。
宝钗的咏蟹诗也是作者借以寄托自己思想的。这里明白地见告我们两点:一、以小寓大——《红楼梦》以儿女之情的“假语”,说政治问题的“真事”,即是“以小寓大”。二、旨在骂世,为此借宝钗之作来发挥,比通过宝玉或黛玉这些明显地具有叛逆性情的人物之口来说要稳妥得多。
宝钗是古代社会的“正统派”,处处都是掩护现存秩序的,借她的诗奥妙地骂几句众人,很像只是一时“为文造情”,更能起到打掩护的浸染。
实在,它是一首以闲吟景物的外衣伪装起来的讽刺诗。全诗讽刺现实社会政治中丑恶人物的锐利锋芒,作为小说中贾雨村落之流政治掮客、官场赌棍的画像十分维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