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元稹
在我国古代诗歌的长河中,各种文体的诗歌犹如一朵朵惊艳的浪花,共同点染着这条亘古绵延的长河。个中有一类诗歌是专门为吊唁亡故的妻子而作,因而被称为悼亡诗。
悼亡诗有着悠久的历史和写作传统。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绿衣》和《葛生》两篇诗歌可以算得上是最早的悼亡诗歌了。西晋文学家潘岳的为亡妻而作的《悼亡诗》,诗风格朴实,流露的夫妻之情朴拙深奥深厚,流传深远,对后来的悼亡诗有很大影响。
悼亡诗因其动人的情绪和独特的哀伤,在诗歌长河中独树一帜。唐代墨客元稹为吊唁亡妻韦丛所做的悼亡组诗《遣悲怀三首》,是被赞誉最多的诗作,也是元稹最有名的代表作之一。
元稹书影题跋像
这三首诗重在悲悼墨客已故的原配妻子韦丛。第一首追忆妻子生前的艰巨处境和夫妻情爱,并抒写自己的抱憾之情;第二首紧承上首,描写妻子去世后在日常生活中引起哀思的几件事;第三首由妻子的早逝想到了人生的有限与生命的无常,突出悲哀的情调,深化了组诗的主题。
元稹(779 年—831年),唐朝大臣、墨客、文学家。 字微之,河南洛阳人。元稹年少即才名出众,聪明过人。元稹与白居易同科及第,结为终生诗友,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形成“元和体”。元稹在诗歌创作上取得了巨大的造诣,他的诗歌言浅意深,扣民气扉,动人肺腑。
在元稹担当监察御史分务东台任上,他的妻子韦丛(字蕙丛)去世,韦氏是太子少保韦夏卿的幼女,二十岁时嫁与元稹。元和四年(809)七月,韦丛去世,年仅27岁。
韦丛,自小生活在优渥的环境中,为韦家掌上明珠,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嫁给元稹后却备尝生活的艰辛,从未过上安稳舒适的生活。但她对元稹谅解、毫无怨言。
妻子去世后,元稹回顾起妻子生前的艰辛付出,出于愧疚,写下了三首七言律诗《遣悲怀三首》,抒发以腼腆为主的悼亡之情。在第一首《遣悲怀》中,元稹写道:
谢公最小偏怜女,自嫁黔娄百事乖。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这首诗追忆妻子生前的艰巨处境和夫妻情爱,并抒写自己的抱憾之情。一、二句引用历史人物的典故,以东晋才女谢道韫借指已故的妻子韦丛,以战国时齐国的贫士黔娄自喻。
谢道韫,东晋女墨客,出生于陈郡,宰相谢安的侄女,安西将军谢奕的长女,名将谢玄的长姊,也是著名书法家王羲之儿子王凝之的妻子。
东晋才女谢道韫画像
黔娄,战国期间齐国有名的隐士和著名的道家学。只管家徒四壁,但他却安贫乐道,洁身一世的端正品行为众人称颂。
从元稹对历史人物的典故引用中,就可以看出,妻子韦丛出身名门,而自己家境一样平常,由此可以看出,韦丛并不是一个爱慕虚荣的人,她之以是嫁给元稹,是出于对元稹才华和人品的倾慕。
第二句中的“百事乖”三字,意思是说任何事都不顺遂。这是对韦丛婚后七年间艰巨生活的一个大略概述,用以领起中间四句。
中间四句叙事,是对韦丛七年间一如既往的生活环境的摹写,也可以理解成墨客对妻子音容笑脸的回顾:她看到我没有可更换的衣服,就翻箱倒柜去征采;我身边没钱,去世乞活赖地缠她买酒,她就拔下头上金钗去换钱。平常家里只能食用豆叶之类的粗食,她却吃得很喷鼻香甜;没有柴烧,便靠老槐树飘落的枯叶以作薪炊。
这几句用笔干净,既写出了婚后“百事乖”的困难处境,又能真切写照,刻画出一位贤妻的形象。这四个句叙事,句句浸透着墨客对妻子的惊叹与怀念的深情。
对付妻子而言,丈夫求取功名,建功立业,是值得支持的大事,所谓夫贵妻荣便是终极收成。但在丈夫奋斗过程中,家庭、尤其是妻子所遭受的艰辛是难以言状的。很多情形是,丈夫终于出人头地,而当初陪他奋斗共甘苦的妻子,却无法享福与之同富贵。于是在悼亡之中,感化了许多自责与愧疚。
结尾两句,墨客仿佛从入迷的追忆状态中溘然惊觉,发出无限抱憾之情:而今自己虽然享受厚俸,却再也不能与爱妻一道共享荣华富贵,只能用祭奠与延请僧道超度的方法来寄托自己的哀思。
结尾两句,在措辞描写上虽然平和,但墨客内心深处的凄苦景况也是溢于言表的。一个“复”字,写出吊唁活动的频繁。
在第二首《遣悲怀》中,墨客写道:
昔日戏言身后意,目前都到面前来。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诚知此恨大家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第二首与第一首结尾处的悲凄情调相衔接。紧张写妻子去世后的“百事哀”。墨客写了在日常生活中引起哀思的几件事。
墨客对妻子的所有爱慕、眷恋和尊敬,彷佛都在此刻全部倾泻出来。在男主外、女主内的社会背景下,女主人撒手人寰,很大程度上意味着一个家庭的支离破碎。妻子的亡故对墨客来说,意味着永久的失落去,痛楚是悼亡诗中最突出的情绪。
物在人亡,睹物思人,与妻子联系越紧密的事物,越会触发墨客的悲痛。亡妻的遗物,最能勾起作者的悲痛。
为了避免见物思人,便将妻子穿过的衣裳施舍出去;将妻子做过的针线仍旧原封不动地保存起来,不忍打开。墨客想用这种办法封存起对往事的回顾,而这种做法本身恰好证明他无法摆脱对妻子的思念。
还有,每当看到妻子身边的丫鬟,也引起自己的哀思,因而对丫鬟也平添一种哀怜的感情。白天事事触景伤情,夜晚梦魂飞越冥界相寻。梦中送钱,看似是一件荒诞的事情,却正好寄托着墨客对亡妻的一片痴情与深切怀念。
劳苦生平的妻子去世了,如今生活在富贵中的丈夫不忘旧日恩爱,除了“营奠复营斋”以外,还能为妻子做些什么呢?于是积想成梦,涌现送钱给妻子的梦境。
末了两句,从“诚知此恨大家有”的泛说,落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特指上。生老病去世、生离去世别,固然是正常的事情,但对付同贫贱共患难的夫妻来说,一旦永诀,是更为悲哀的。
在第三首《遣悲怀》中,墨客写道: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多少很多多少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第三首首句“闲坐悲君亦自悲”,承上启下。以“悲君”总括上两首,以“自悲”引出下文。为什么“自悲”呢?由妻子的早逝,想到了人寿的有限。人生百年,有多永劫光呢!
诗中引用了晋代邓攸、潘岳两个典故。邓攸心地如此善良,却终生无子,这难道不是命运的安排?潘岳《悼亡诗》写得再好,对付去世者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不即是空费笔墨!
墨客以邓攸、潘岳自喻,故作达不雅观无谓之词,却透露出无无子、丧妻的深奥深厚悲哀。接着从绝望中转出希望来,寄希望于去世后夫妇同葬和来生再做夫妻。
但是,再镇静斟酌:这仅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抱负,更是难以指望的,因而更为绝望:去世者已矣,过去的统统永久无法补偿了!
诗情愈转愈悲,不能自己,末了逼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办法:只能睁着双眼整夜把你思念,报答你平生不得伸展的双眉。由于失落去,才能更加深刻体会到这份情绪的宝贵。不是由于回忆起过去的欢快彷佛比眼下的欢快更美妙,而是由于只有影象才能供应一种无需忧虑其消散的欢快,因而也只有影象才能使欢快具有一种本来不可能具有的持久性。
墨客痴情缠绵,哀痛欲绝,他用一段刻骨铭心的话语表白了自己的心迹:我将永久永久地想着你,要以终夜“开眼”来报答你的“平生未展眉”。这两句动听肺腑,触目惊心,吟诵中总能体会到无尽的余韵和墨客对妻子的深刻吊唁。
《遣悲怀三首》,一个“悲”字贯穿始终。悲痛之情犹如长风推浪,滚滚向前,逐步推进。前两首悲对方,从生前写到身后;末一首悲自己,从现在写到将来。
全篇都用“昵昵儿女语”的亲密调子吟唱,字字出于肺腑。墨客长于将大家心中所有、人人口中所无的意思,用极其朴实动听的措辞来表现。
像“昔日戏言身后意,目前都到面前来”,“诚知此恨大家有,贫贱夫妻百事哀”,“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多少很多多少时”等,无不明白如话。但却又哀痛至深。
再如“泥他沽酒拔金钗”的 “泥”字,末两句中的“长开眼”与“未展眉”,都是不加润色的在自然不过的措辞了,将难写的情写得动人,将难言的感情写得自然而然,这本身就须要极高的文学与诗歌的教化。由此可见,元稹在诗歌的言浅意深与扣民气扉之间的拿捏是非常到位的。
只管元稹也有“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浪漫的悼亡诗句,但他被公认为最精良的仍旧是《遣悲怀三首》。由于在取材上,墨客长于捉住日常生活中的几件小事来写,事情虽小,但都曾深深触动过他的感情。
正是由于元稹的悼亡诗中高度范例化的细节选择和概括力极强的抒怀力量,才是千百年来吸引读者的最突出的特点。
鲁迅在 《南腔北调集·作文窍门》中,评论辩论到“白描”这一写作手腕的特点时,说:“(白描)却并没有窍门,如果要说有,也不过是和障眼法反一调:有真意,去粉饰,少造作,勿虚假而已。” 用鲁迅的这句话评价来元稹的《遣悲怀三首》,是很贴切的。
悼亡诗在感情的朴拙这一点上,比任何诗歌都哀求得更严格,可以说容不得半点虚假;而华美的辞藻、刻意的雕琢是每每与悼亡这一主题背道而驰,夷易朴实的措辞和真情实感的表达风格显然更贴近悼亡诗的主题。
从这个层面去看元稹的《遣悲怀三首 》, 墨客在抒发情绪时自然诚挚,既不堆砌华美辞藻,又不刻意标榜自我,仅仅平铺直叙与妻子共同生活时的几个片段,让人读来历历在目, 感想熏染到墨客对亡妻的无尽怀念和朴拙深情,诗作充满了蕴藉之美,自然之美。
《遣悲怀三首》描写的尽是生活中的平凡细节,表达了墨客对亡妻的无限怀念与深刻情绪,引发无数人在情绪上的共鸣。
这三首真情流露的叙事与抒怀结合的诗,写出了墨客的至性至情,特殊是当朴质夷易和深厚的感情结合起来时,这样的诗实际上已经是深入浅出的统一了。
全诗浅近普通的措辞,娓娓动人的描述,缠绵哀痛的真情,诸多的成分和情绪结合在一起,让元稹的《遣悲怀三首》成为古今悼亡诗中的绝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