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夫一枝之上，巢父得安巢之所；一壶之中，壶公有立足之地。况乎管宁藜床，虽穿而可座；嵇康锻灶，既暖而堪眠。岂必连闼洞房，南阳樊重之第；赤墀青锁，西汉王根之宅。余有数亩敝庐，寂寞人外，聊以拟伏腊，聊以避风霜。虽复晏婴近市，不求朝夕之利；潘岳面城，且适闲居之乐。况乃黄鹤戒露，非故意于轮轩；爰居避风，本无情于钟鼓。陆机则兄弟同居，韩康则舅甥不别，蜗角蚊睫，又足相容者也。
尔乃窟室徘徊，聊同凿坯。桐间露落，柳下风来。琴号珠柱，书名玉杯。有棠梨而无馆，足酸枣而非台。犹得敧侧八九丈，纵横数十步，榆柳两三行，梨桃百余树。拔蒙密兮见窗，行敧斜兮得路。蝉有翳兮不惊，雉无罗兮何惧！
草树稠浊，枝格相交。山为篑覆，地有堂坳。藏狸并窟，乳鹊重巢。连珠细茵，长柄寒匏。可以疗饥，可以栖迟，波折兮狭室，穿漏兮茅茨。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坐帐无鹤，支床有龟。鸟多空隙，花随四季。心则历陵枯木，发则睢阳乱丝。非夏日而可畏，异秋日而可悲。
一寸二寸之鱼，三竿两竿之竹。云气荫于丛蓍，金精养于秋菊。枣酸梨酢，桃榹李薁。落叶半床，狂花满屋。名为野人之家，是谓愚公之谷。试偃息于茂林，乃久羡于抽簪。虽有门而长闭，实无水而恒沉。三春负锄相识，五月披裘见寻。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鸟何事而逐酒？鱼何情而听琴？
加以寒暑异令，乖违德行。崔骃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镇宅神以薶石，厌山精而照镜。屡动庄舄之吟，几行魏颗之命。薄晚闲闺，老幼相携；蓬葆王霸之子，椎髻梁鸿之妻。燋麦两瓮，寒菜一畦。风骚骚而树急，天惨惨而云低。聚空仓而雀噪，惊
昔草滥于吹嘘，籍文言之庆余。门有通德，家承赐书。或陪玄武之不雅观，时参凤凰之墟。不雅观受釐于宣室，赋长杨于直庐。
遂乃山崩川竭，冰碎瓦裂，大盗潜移，长离永灭。摧直辔于三危，碎平途于九折。荆轲有寒水之悲，苏武有秋风之别。关山则风月惨恻，陇水则肝肠断绝。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百龄兮倏忽，光华兮已晚。不雪雁门之踦，先念鸿陆之远。非淮海兮可变，非金丹兮能转。不暴骨于龙门，终低头于马坂。谅天造兮昧昧，嗟平生易近兮浑浑。
译文及注释
译文在一枝树权上，巢父就得到了安家的处所；在一把葫芦里，壶公就找到了立足的地方。何况管宁的粗劣床榻，破成洞也还可以坐；嵇康的打铁炉边，既暖和又可以安眠。为什么一定要高阁重楼，像是南阳樊重的宅第；画栋雕窗，像是西汉王根的王府？我只有几亩大的一处房舍，在这里听不到车马的鼓噪，权且用来顺俗度日，遮挡风雨寒冷。我的住所纵然靠近集市，也不会像晏婴那样追逐需求的便利；纵然坐落在京城，也只希望像潘岳那样享受闲居的安乐。再说黄鹤自警是为了逃离人们的危害，决不会志愿去乘坐华贵的马车；爰居迁徙是为了回避海上的磨难，并不是想要钻营人们的祭拜。在流寓生活中，如能像陆机兄弟有个居住之地，像韩伯舅甥不计短长得失落，那么就算是蜗角蚊睫一样平常的狭小空间，我以为已经足够安居乐业的了。
于是我从官场逃出来，在小园中得意其乐。正当新桐萌芽，清露晨流，柳枝摇荡，惠风和畅的时令。在园中弹弹琴，读读书，也是让人惬意的。园中有棠梨、酸枣树，但没有楼台馆阁。斜着看有八九丈长，横着看有几十步宽。园中栽有两三行榆树柳树，又有百余棵梨树桃树。拨开茂密的枝条才能见到窗子，横竖走去都可以成为道路。鸣蝉有密叶遮蔽而不受惊扰，野雉不必担心罗网陷阱而自由清闲。青草和绿树混为一片，是非枝桠交互伸展。有山不过像一筐土堆成，有水不过是个小土坑。水下的龟鳖由于地盘小不得不窝连着窝，孵雏的鸟鹊也由于可作巢的树少不得不巢叠着巢。园中的草地上拥挤着串串的果实，架上的葫芦累累沉重而拉长了脖颈。园子里可以找到充饥的食品，也可以嬉游歇息。有几间高矮不一的房屋，草做的屋顶已经透风漏雨。屋檐低矮得碰到帽子，门框狭窄得侧身碰到眉毛。帐幔朴素引不来白鹤，床榻迂腐垫脚的只能是神龟。鸟儿幽闲得意，随意鸣啼；花儿自开自落，四季随心。唯独我心如历陵久枯的大树，发如睢阳待染的一团素丝。虽然不是夏日，也有所畏惧；虽然不见秋风，也有所悲哀。
园中有一寸二寸的小鱼，有三竿两竿翠竹。云气覆荫着丛生的蓍草，金精滋养着秋日的菊花。酸枣酸梨，山桃山李，枯叶布满床头，落花堆遍屋地。我称这里是山野人家，也便是齐国愚公的山谷。让我考试测验一下隐居在园林，由于良久以来就曾神往退出官场的生活。园门虽有却常关闭着，我的心已经与外世隔绝。偶尔有些来往的，不是荷荼丈人那样的隐者，便是披裘公那样的高士。空闲的韶光，我或是阅读葛洪的医书，或是研究京房的卦辞。但是看到忘忧草不能使我忘忧，见到长乐花不能让我长乐。鸟儿不能饮酒而偏让它饮酒，鱼儿不愿听琴而偏让它听琴，究竟是为了什么而这样违背他们的本心呢？
再加上南北方景象寒热不同，我感到不能适应，肯定会由于烦闷不乐而折损寿命，由于长年愁苦而积成疾病。在住宅四角埋上大石以镇鬼怪，挂上明镜以照精灵。我犹如庄舄一样因思乡而病倒，又犹如魏颗的老父一样平常病到昏乱欲去世。暮色笼罩了空荡荡的房屋，我看着百口老老少少，真感到对不起耐劳的儿子，也对不起勤俭的妻子。家里只有两瓮麦子，一畦秋菜。风吹得大树一直地震摇，低沉的云层使天空变得一片阴暗。空空的粮仓上聚拢着吵闹的麻雀，
当年我托先辈的福荫，在梁朝的宫廷里滥竽充数。我的祖父可以和建有通德门的郑玄媲美，我的父亲和伯父也和读过王室赐书的班嗣、班彪同样博学。我有时在玄武阙陪坐，有时到凤凰殿听讲。曾经像贾谊在宣室受到召见，又曾像扬雄待命赋写诗文。
不料山崩地裂，河流枯竭，冰消雪散，石碎瓦解，大盗侯景篡权作乱，江南故国陷于灭顶之灾。我返国的平坦大道一下子就被摧毁，变得像三危山、九折坂一样的艰险难行。犹如燕太子为荆轲在易水饯行，又犹如李陵在匈奴为苏武送别，我从此有去无回，只能长留在异国他乡。关中的山川风月使我满怀惨恻，陇头流水一类的歌曲更让人痛彻肝肠。这里寒冷多雪，完备不同于故国江南。人的生平很快要过去了，我已开始进入晚年。虽然不想洗雪以往遭遇的不幸，但还是丢不开南归故乡这个意念。可怜我既不能像雀雉入淮海而发生变革，又不能像金丹在土釜中持续九转。我如果无法如愿回到南方，末了也只好在北朝忍辱负重地活下去了。看来阴暗的天意便是这样的，对纷乱的人生我只有嗟叹而已。
注释
若夫：发语词。
巢父：传说尧时的隐者，以树为巢，以是当时人称他为巢父。一说巢父即许由，夏常居巢，尧让之以天下，不受。皇甫谧（mì）《高士传》：“巢父者，尧时隐人也，山居不荣世利，年迈以树为巢而寝其上。”
壶公：传说汉时有一老翁，在市上卖药，于门前悬挂一壶，药卖完了，就跳进壶中，后人称他为壶公。一说壶公姓谢名元，东汉时羽士，以卖药为生。葛洪《神仙传》：“壶公常悬一壶空屋上，日入之后，公跳入壶中，人莫能见。”
况乎：又如。
管宁：（158年—241年）字幼安，东汉末年人，操守严明，因常坐一木榻上，积五十年，榻上膝盖所触都成了洞孔。藜（lí）床：指用藜草铺床，一说藜木坐榻。《三国志·魏书·管宁传》注引《高士传》：“管宁自越海及归，常坐一木榻，积五十余年，未尝箕股，其榻上当膝处皆穿。”
嵇康：（224年－263年）字叔夜，三国曹魏时著名思想家、文学家，爱好锻铁。锻灶：打铁用的炉灶。《晋书》本传：“（嵇康）性绝巧而好锻。宅中有一柳树甚茂，乃激水圜之，每夏月，居其下以锻。”
连闼（tà）洞房：房间相通连，门户一个连着一个。闼，门。洞，通。
樊重之第：南阳人樊重，东汉光武帝的舅舅，富有田产，并长于做生意，家里建造房屋，都是重堂高阁。见《后汉书·樊宏传》。
赤墀（chí）青锁：房屋前的阶墀，涂以赤色，窗户的格眼（锁），涂以青色，都是奢侈的装饰。墀，台阶。
王根：汉元帝皇后王政君亲族，汉成帝所封五侯之一。《汉书·元后传》载：“曲阳侯王根骄奢僭上，赤墀青锁。”
敝庐：破旧的屋子。
人外：人境之外，形容偏僻。
拟伏腊：可以用来举行伏祭、腊祭。伏，夏日的伏天；腊，年末的尾月。这都是古代举行敬拜的时节。古人常于伏、腊闭门不出，聚家人宴饮。拟伏腊与下文“避风霜”相对照，都是闭门不出，聊且安歇的意思。
晏婴近市：晏婴，春秋时齐国大夫，齐景公由于晏婴的住宅靠近街市，狭窄而且低湿，要给他换个利益所，晏婴婉言推却说：“小人近市，朝夕得所求，小人之利也。”此处反其意而用之，说敝庐虽靠近市场，但不求早晚的利益。
潘岳面城：晋代墨客潘岳作《闲居赋》：“退而闲居于洛之汜，陪京泝伊，面郊后市。”面，面向。这里也反说，自己虽然也面城而居，但心情闲适，不想潘岳那样牢骚满腹。
黄鹤戒露：传说鹤性警觉，闻露水滴落之声即高鸣相警。
轮轩：春秋时卫懿公好鹤，给鹤乘坐轩车。轩：高车。这里作者用轮轩比喻富贵的生活，说自己无意于此。
爰（yuán）居避风：爰居，海鸟名，形似凤凰。《国语·鲁语》记载“春秋时，有爰居飞到鲁国东门之外，臧文仲使人祭它，展禽说：这是海边有灾的迹象，爰居鸟为了避灾飞到这里来。”又，《庄子·至乐》记载，海鸟飞到鲁国郊野，鲁侯奏九韶之乐去迎它。
钟鼓：敬拜所用的乐器，这里指敬拜时的音乐。以上四句是说，作者自己只愿保身避祸，无心于荣华富贵。
陆机则兄弟同居：陆机，字士衡；其弟陆云，字士龙，二人俱有才名，都是西晋文学家。《世说新语·赏誉》记载，吴亡后，他们在洛阳同住三间瓦房，陆机住西头，陆云住东头。古人讲求父母、兄弟不同宅，陆机、陆云同住，被认为不体面。
韩康则舅甥不别：韩康，晋韩伯，字康伯，其舅殷浩很欣赏他，殷浩北伐失落败，被废为庶人，徙于东阳，韩康伯也到了东阳，所谓“舅甥不别”即此。
蜗角蚊睫：《庄子·则阳》说，有两个小国，一个在蜗牛的左角上，一个在蜗牛的右角上，时相争地而战，伏尸数万。《晏子春秋·》说，东海有虫，结巢在蚊睫的上边，生了两次小虫才飞走，蚊虫竟自不知道。这里都是形容小园之小。
窟室：本指掘地为室，此处指垒土坯为屋。
凿坯：凿开土墙。《淮南子·齐俗训》：“颜阖，鲁君欲相之而不肯，使人以币先焉，凿坯而匿之。”这里“凿坯”比喻隐遁。
珠柱：琴名，以珠作为支弦琴柱。
玉杯：书篇名，汉董仲舒撰，收入《春秋繁露》。《汉书·董仲舒传》：董仲舒说“《春秋》事得失落，《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数十篇，十余万言”。
有棠梨而无馆：汉代甘泉宫外有棠梨，但没有台馆建筑。棠梨，果木名，又汉甘泉宫中馆名，拜会《三辅黄图》。
足酸枣而非台：《水经注·济水注》载：酸枣县（今河南延津县北）城西有酸枣寺，寺外有韩王望气台。以上两句小园中虽有棠梨酸枣，而没有台馆建筑。
敧（qī）侧：偏在一边，倾斜。指小园地形不正。
蒙密：指树叶茂密。
敧斜：指道路波折倾斜。
蝉有翳（yì）兮不惊：蝉有树叶可以暗藏，以是不必怕惧。翳，荫蔽。《庄子·山木》：“蝉方得美荫而忘其身。”这里是反用其意。
罗：捕鸟兽的网。《诗经·王风·兔爰》：“雉离（罹）于罗。”以上两句是说，在小园中可以自由来往，用不着惊惧。
稠浊：殽杂在一起。
枝格相交：树木的枝条相交叉。格，树的长枝。以上两句是说，园中草树，听凭其成长，不加修葺。
山为篑（kuì）覆，地有堂坳（ào）：山是一篑土倾倒而成的（极言其小）；地上有低洼池塘。篑，盛土的筐子。堂坳，堂前可容水的低陷处。《庄子·逍遥游》：“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
藏狸并窟，乳鹊重巢：是说园狭小，野猫相连作窟，鹊重叠筑巢。藏狸，野猫。乳鹊，哺育幼鸟的鹊。
连珠细菌，长柄寒匏（páo）：也是说园狭小，菌的成长只能紧密如连珠，葫芦无地可容，只能长出长柄。菌，一作“茵”。匏，葫芦。
疗饥：止饿。栖迟：栖息。《诗经·陈风·衡门》：“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作者用以自比，以示不过分追求饱暖舒适的生活。
波折：这里形容空间局促。
穿漏：屋顶漏雨。
茅茨（cí）：用茅草覆盖屋顶，这里之茅草屋。
檐直倚而妨帽，户平行而碍眉：房檐很低，站不才面就耀碰到帽子；门很矮，平行进入脚要触着眉毛。
坐帐无鹤：《神仙传》：三国时吴人介象，去世于武昌，归葬建业（今南京），去世后有白鹤来集座上。这里作者说自己恐怕不能像介象一样归于梁都城建业。
支床有龟：《史记·龟策列传》：“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余岁，老人去世，移床，龟尚生不去世。”这里作者说自己久住长安，像龟支床，终老不能移动。
历陵：县名，汉属豫章郡，今江西九江市东。枯木：枯萎的树。应劭《汉官仪》：“豫章郡树生庭中，故以名郡矣。此树尝中枯，逮晋永嘉中，一旦更茂，丰蔚如初。”这里作者自比心如枯木。
睢阳：宋国地名，墨子故乡。乱丝：头发蓬白，像团乱丝。《吕氏春秋》载：墨翟（dí）尝见染素丝的人而嗟叹。这句是说作者因忧闷而发白如素丝。
非夏日而可畏：《左传·文公七年》：“贾季曰：赵盾夏日之日也。”杜预注：“冬日可爱，夏日可畏。”夏日：夏天的赤日。
异秋日而可悲：宋玉《九辩》：“悲哉，秋之为气也！
”以上两句是说作者自己一年四季只有悲惧而无乐趣。
丛蓍（shī）：丛生的蓍草。蓍，草名，古代用这种草茎做占卜的工具。《史记·龟策列传》：“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
金精：《玉函方》载，古人把玄月上寅日采的甘菊（现名杭菊）叫金精。
枣酸梨酢（zuò）：即酸枣醋梨。酢，古“醋”字。
桃榹（sì）李薁（yù）：即榹桃薁李。榹桃，山桃。薁李，山李。
狂花：到处乱飞的花。
野人之家：野人，乡野之人，农夫。《高士传》：“汉滨老父者，不知何许人也。汉桓帝延熹中，幸竟陵，过云梦，临沔水，百姓莫不不雅观者，有老父独耕不辍。尚书郎南阳张温异之，使问曰：‘人皆来不雅观，老父独不辍，何也？’老父笑而不答。温下道百步，自与言，老父曰：‘我野人也，不达斯语。’"
愚人之谷：《说苑·政理》：“齐桓公出猎，逐鹿而走入山谷之中，见一老公而问之，曰：‘是为何谷？’对曰：‘为愚公之谷。’桓公曰：‘何故？’对曰：‘以臣名之。’"以上两句是说自己过着隐居的生活。
偃息：安歇。
抽簪（zān）：抽下连系冠发的簪子，散发无束。这里喻弃官不仕。古时做官的人须束发整冠，用簪连冠于发，故称隐退为“抽簪”。钟会《遗荣赋》：“散发抽簪，永纵一壑。”
虽有门而长闭：用陶渊明《归去来兮辞》“门虽设而常关”句意。
实无水而恒沉：语出《庄子·则阳》：“方且与世违，而心不屑与之俱，是陆沉者也。”无水而沉，叫陆沉，比喻隐居。以上二句表示作者愿过隐居生活。
负锄：扛锄，代指农夫。相识：互相交谈。皇甫谧《高士传》：“林类者，魏人也。年且百岁。底春披裘，拾遗穗于故畦，并歌并进。孔子适卫，望之于野，顾谓弟子曰：‘彼叟可与言者’。”
五月披裘见寻：皇甫谧《高士传》：“披裘公者，吴人也。延陵幼子出游，见道中有遗金，顾彼裘公曰：‘取彼金。’公投镰嗔目拂手而言曰：‘何子处之高而视人之卑？五月披裘而负薪，岂取金者哉！
‘”以上两句意为自己所交往相识的人都是农夫与有道贫士。
问葛洪之药性，访京房之卜林：葛洪，晋丹阳句容人（今属江苏），练神仙医术，有《金匮药方》一百卷，《肘后要急方》四卷传世。京房：字君明，汉顿丘（今河南浚县西）人。这两句是说自己空隙时可以访医问卜。
草无忘忧之意，花无长乐之心：忘忧，指忘忧草，别号萱草，古代医书上说，吃了萱草可以解除忧愤。长乐，指长乐花，别号紫华。这两句讲自己视园中花草而舍忧。崔豹《古今注》：“欲忘人之忧，则赠以丹棘。丹棘一名忘忧草，使人忘其忧闷也。”傅玄《紫华赋序》：“紫华，一名长乐花。”
鸟何事而逐酒：《庄子·至乐》：“昔者海鸟止于鲁郊，鲁侯御而觞之于庙，奏九韶以为乐，具太牢以为膳。鸟乃眩视忧悲，不敢食一脔，不敢饮一杯，三日而去世。”
鱼何情而听琴：《韩诗外传》：“昔伯牙鼓琴而渊鱼出听。”以上两句是说，自己如栖林的飞鸟、潜渊的游鱼，今失落其故性，终无欢快，表明难忘故国。
寒暑异令：指南方与北方的景象不同而时令季候相异。
乖违德行：乖与违同义，相反冲突。德与性同义，指本性。
崔骃（yīn）以不乐损年，吴质以长愁养病：崔骃：东汉车骑将军窦宪专权骄恣，其主簿崔骃数谏之。宪不能容，使出为长岑长。骃不愿去远处作地方官，遂不履新，忧郁而去世。吴质：曹丕的好友。建安二十二年（217年），魏大疫，诸人多去世。太子与质书，质报之曰：“质已四十二矣，白发生鬓，所虑日深，实不复若平日之时也。但欲保身勅行，不蹈有过之地，以为心腹之累耳。游宴之欢，难可再遇，盛年一过，实不可追。”这两句是说，自己如崔、吴一样失落意，故烦闷多病。
镇宅神以薶石：宅神，住宅里的鬼怪。薶（mái）石：古人迷信，在住宅四周埋下石头以镇宅驱邪。薶，同“埋”。《荆楚岁时记》：“十仲春暮日，掘宅四角，各埋一大石以镇宅。”
厌山精而照镜：山精，山中的妖精。照镜：《抱朴子》：“万物之老者，其精悉能假托人形，以眩惑人目而考试测验人，唯不能于镜中易其真形耳，因此古之入山羽士皆以明镜九寸已上悬于背后，则老魅不敢近人。”
屡动庄舄（xì）之吟：据《史记·陈轸传》载：战国时越国人庄舄，在楚国做官，病中思念家乡，犹发出越国的语音。
几行魏颗之命：《左传·宣公十五年》记载：晋大夫魏武子有一宠妾无子嗣，武子生病时，命魏颗把这宠妾嫁人；武子临终时，又曾嘱魏颗把他（武子）的爱妾杀了殉葬。武子去世后，魏颗把那宠妾嫁人了，说临终时神智错乱，按照他（武子）复苏时说的做。以上两句是说自己在北方因思念家乡，几至于神态错乱。
蓬葆王霸之子：《后汉书·列女传》载，王霸，东汉太原人，隐士。起初他和令狐子伯友好，后来子伯做了楚相，就让其子给王霸送信。子伯之子车马随从，仪容文雅。王霸之子从田里垦植回来，见到令狐子，很惭愧。王霸也因儿子不懂礼貌、不修边幅而惭愧地久卧不起。其妻责以应保持高节，不慕荣利。霸笑而起。蓬葆，头发蓬松散乱。
椎髻（jì）梁鸿之妻：梁鸿，字伯鸾，东汉扶风人。家贫博学。其妻孟光初嫁时，盛容华服，梁鸿七日不理。孟光改为椎髻，穿布衣，梁鸿才与之和好。见《后汉书·逸民传》。以上两句是说自己妻儿虽不显贵，但亦有闲适的乐趣。
燋（jiāo）麦：陈燋的麦子。燋，同“焦”。
畦（qí）：田园等分成的小区。刘熙《孟子注》：“今俗以五十亩为大畦。”
骚骚：形容风声。张衡《思玄赋》：“寒风凄其永至兮，拂穹岫之骚骚。”
惨惨：黯淡无光。庾信《伤心赋》：“天惨惨而无色，云苍苍而正寒。”
聚空仓而雀噪：空仓里的麻雀因饥饿而鸣噪。聚，聚拢。空仓：晋苏伯玉妻《盘中诗》：“空仓鹊，常苦饥。”
惊
庾信（513—581）字子山，小字兰成，北周期间人。南阳新野（今属河南）人。他以聪颖的资质，在梁这个南朝文学的全盛时期积累了很高的文学素养，又来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经历丰富了创作的内容，并多少接管了北方文化的某些成分，从而形本钱身的独特面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