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像是传记,也像是赏析,所选作品或许不能直接称为代表作。
代表作一样平常用来指其造诣最高,或是影响最广,流传最多的作品。
而我希望这个系列文章所表达的,是对其人以及与其人结合得最好的作品的综合诠释。

文中既有文学的剖析,也有脉络的整理,乃至还带些逸闻与调侃,从某种角度来说,大概这样的选择会是墨客本身的最爱呢?

诗如其人系列 | 王昌龄 - 驰马塞上人未还

诗如其人系列  王昌龄  驰马塞上人未还

对付我们普通人而言,王昌龄该当是在名气上最被低估的墨客之一了吧。

虽然在学者眼中,他不仅是“诗家役夫王江宁”,更是“七绝圣手”,后者这四个字的地位至实在是至高了。
七言因他而洗尽六朝宫廷浮艳,从此成为盛唐意象代表,其七绝与李白齐名,一句“一片冰心在玉壶”高山仰止,后无来者。

他最著名的作品是边塞诗,又与高适、岑参同列。
但实在当他写出诸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千古边塞名篇时,高岑二人还是小孩,以是说边塞诗风是由王昌龄而起同样并不为过。

《出塞》和《从军行》我认为是最好的四首七言边塞诗之一。
另两首,自然是王翰和王之涣的《凉州词》了。
这四首诗实在是太美了,汉措辞笔墨的唯美蕴藉又意兴勃发,悲壮而又典雅,旷达而又苍郁,被表达的淋漓尽致。
能尽情的欣赏它们,竟有不枉生中华之感,忍不住打断停笔,先附录欣赏一下。

王昌龄《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王昌龄《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王翰《凉州词》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立时催。

醉卧疆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王之涣《凉州词》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

羌笛何须怨杨柳,东风不度玉门关。

(话说,难道只有王姓才得有这般边塞气候?)

一对凉州词,两首昌龄诗,可谓道尽千古边塞的壮怀激烈、悲怆愁苦与铁血浪漫。
言赅意足,意蕴无穷。

那写出这些诗句的王昌龄,他到底是若何的人呢?

王昌龄是著名的爱马士。

他的最爱是征马,颇符合他边塞墨客的形象。
在诗里涌现的频率极高,比如:

青槐夹两道,白马如流星。
《少年行》

饮马渡秋水,水寒风似刀。
《塞下曲》

英僚携出新丰酒,半道遥看骢马归。
《送郑判官》

马是什么?在爱马的墨客眼里,马岂止是代步的工具?

那是疆场的图腾,是征战的号角,是满腔的抱负,是热血的奔涌。
是“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疆场月色寒”(《出塞》)。
飞腾于立时的王昌龄,在战马身上,找到了诗,也找到了他自己。

不过爱马之人,除却壮怀激烈,又总有放浪的一壁。
一如他的诗又岂能仅仅是常说的写诗风骨刚毅刚烈这一壁呢?显然他也会有有豪放不羁如李白之处。

比如他写过一首从名字上看就不太正经的《上马当山神》:“青骢一匹昆仑牵,奏上大王不取钱。
直为猛风波滚骤,莫怪昌龄不下船。
”大王叫我来巡山,我把人间转……咳咳,错了错了,末了那句跑偏了,抱歉抱歉。

以是,彷佛我们心中有些放浪的王昌龄,总体而言,担得起一位“少年猎得平原兔,马后横捎意气归” (《不雅观猎》),策马狂歌,肚量胸襟天下的侠士形象吧。

关于其平生,所供参考的东西并不多,所幸有个人最懂他。
这个人有次送别时写了首长诗送王昌龄,概括了其平生,在诗里他怎么说王昌龄的呢?他说王昌龄是“努力加餐饭”。

呃,说大侠在努力加餐饭?岑参你是负责的吗?

这首《送王大昌龄赴江宁 》诗里写到:“……明时未得用,白首徒攻文。
……穷巷独闭门,寒灯静深屋……潜虬且深蟠,黄鹄举未晚。
惜君青云器,努力加餐饭。

王昌龄出身贫苦,虽无史料详细记载,但基本可以推论得出属于寒门学子。
后人总结他“从前贫贱,困于农耕”。

从“白首徒攻文”看得出来,从前困苦的王昌龄的生平过得也并不顺,虽然他最著名的边塞诗写于二十多岁年轻时,但他仍旧属于大器晚成的类型,考取功名步入仕途已是而立之年往后的事情了,“年近不惑,始中进士”。
的确,便是这么负责努力的一个人,纵有泼天抱负,也需坦然面对“努力加餐饭”喻下的现实。

而后期他虽然官场沉浮,上演了我们熟习的当选拔,被贬,被赦,又被贬等险些是墨客们的必经之路。
但王昌龄交友广泛,已是颇负盛名,后来虽然在起起落落中被打击得颇有沉沦之意。
可仕途不顺也就罢了,总归还有大好诗酒年华。
毕竟我们爱的是诗中役夫,而非一介权相。

可接下来,他又不幸遇上安史之乱,如果说李白在安史之乱中的境遇是委曲,那王昌龄的遭遇就可谓真正的不幸了。
在兵乱之中奔波也就罢了,咱别遇上叛军就好,所幸他果真没遇上叛军。
可没想到这没遇上叛军的好运却成了致命的歹运。
王昌龄在尚有官身的时候,由于一次途经亳州,居然莫名被同寅亳州刺史杀害,一代诗家役夫就此溘然陨落。

刺史闾丘晓为啥要杀这位著名墨客,详细缘故原由史籍并无记载。
但从两处我们可以做大致推断。

一是元朝辛文房著《唐才子传》记载:“为刺史闾丘晓所忌而杀”。
写了一个“忌”字。
二是新旧《唐书》,《资治通鉴》均记载了后来闾丘晓被张镐杖毙的事情。

详细什么情形呢?原来这位刺史闾丘晓在安史之乱时,睢阳被叛军围困,河南节度使张镐命他率军增援,他胆怯不敢出战(可偏又大胆妒杀了名满天下的王昌龄)。
三天后等张镐率军来援时,睢阳已经全城被屠,守将张巡殉国。
张镐怒而杖毙闾丘晓。
当闾临去世前乞命养母时,张镐意味深长地说了句:“王昌龄之亲,欲与谁养?”

我,便是来给王昌龄报仇的!
“(闾丘)晓缄默”,无话可说。

墨客可叹。

我们的主旨终归是从诗文里来寻墨客的本性,那除了边塞,爱马这些侠骨之外,在王昌龄身上柔情又有几何?

他写过大量的宫词,如“西宫夜静百花喷鼻香”-《西宫春怨》,“芙蓉不及美人妆”-《西宫秋怨》。
但在这些宫词中,表示出的不是杜牧一样平常的郎情妾意,而是对女性深深的赞颂与同情。

比如《浣纱女》

钱塘江畔是谁家,江上女儿全胜花。
吴王在时不得出,今日公然来浣纱。

《闺怨》

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
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

从这些诗句的风格来看,颇与李白附近,充满赞颂,同情,惋惜和对压迫者的嘲讽。
而事实上,他也的确与李白交好。
乃至可以说,虽然王昌龄写过“王维诗天子,杜甫诗宰相”,极为推崇王维和杜甫。
但反过来最推崇王昌龄的,却是李白和孟浩然。
两人均有名句是由于赠王昌龄而出。

李白的《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孟浩然写给王昌龄的就更多了,个中比较著名的有《送王昌龄之岭南》中的“意气今何在,相思望斗牛。

与其他墨客的应和也不少,比如岑参那句“努力加餐饭”便是写在赠王昌龄的诗中。

关于王昌龄游襄阳遇孟浩然,大病初愈的后者愉快得痈疽复发,竟因此而去世。
也是一段文坛轶事了。

纵不雅观王昌龄的诗歌,俊逸洒脱,意境开阔的同时,又包含了细腻的感情与风雅流畅的措辞。
尤其是他的七绝,历来被人们推崇备至。
以至于清朝沈德潜说他是“七言绝龙标(王昌龄世称王龙标)……妙绝古今,别有天地”,而个中的边塞诗更是气势雄浑,读来令人荡气回肠。

以是要说王昌龄最能表示其风格的诗,思来想去,还是绕不开他最有名的这两首。

《出塞》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从军行》之四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前一首为悠悠万民之盼,

后一首是千古名将之愿。

这两诗为什么令人印象如此深刻?除了历代各位学者的精彩专业解读之外,我个人以为还在三个方面极其有王昌龄的特色。

其一是其时空感非常强烈,《出塞》韶光上从秦至汉,再到墨客所在的唐朝,超过千年。
《从军行》从空间上上天入地,驰骋千里,视觉效果大开大阖。
均能让读者在不知不觉间,有一种拓宽肚量胸襟,壮志凌云的感想熏染。

其二是用典流畅自然,朗朗上口。
历来爱用典的墨客很多。
有像辛弃疾一样,常用专业典故,懂的人拍桌赞叹,不熟习的人以为生涩拗口的。
也有像李商隐一样,用典时而流畅婉转,时而云山雾罩的。
而王昌龄用典,则是随处颂扬,一听就懂。
非常有利于全诗情绪的节奏表达。

其三是善用“不”字,两首诗均在末句以“不”字,表达出强烈的反转欲望。
这符合读者大略直接的表达习气与阅读欲望。
而且这个大略的“不”字所带来的贲张感情,不是别的咬文嚼字所能取代的。

大略注释:

龙城:《汉书·卫青霍去病传》载,元光六年(前129年),卫青为车骑将军,出上谷,至笼城,斩首虏数百。
笼城,颜师古注曰:“笼”与“龙”同。

飞将:《史记·李将军列传》:"(李)广居右北平,匈奴闻之,号曰“汉之飞将军"。

阴山:昆仑山的北支,起自河套西北,横贯绥远、察哈尔及热河北部,是我国古代北方的樊篱。

青海:青海湖,在今青海省。
唐朝大将哥舒翰筑城于此,置神威军防守。

雪山:即终年积雪的祁连山。

玉门关:在今甘肃敦煌西,常作“雁门关”。
全句意为:遥望孤城玉门关。

楼兰:也做鄯善国,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鄯善县东南。
西汉时楼兰国王与匈奴勾结,屡次杀害汉朝通西域的使者。
此处应是泛指。

名篇推举。
两首顶尖的边塞诗上文已经选录,这里选他的送别名篇。

《芙蓉楼送辛渐》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很多人一提起送别,就想起李白的“桃花潭水深千尺”。
但在我看来,实在诗意不敷,只有王昌龄的这首才堪与高适的那句“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并称瑜亮。

而就诗句本身的风雅与艺术感而言,这首当为凌绝顶之作。
后世有作家以此取名,虽能得其名,却难及其项背了。

遗珠之作选《送柴侍御》

沅水通波接武冈,送君不觉有离伤。

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王昌龄的送别诗一贯很有名,这首诗是范例的“道是无晴却有晴”。
虽是离去,通篇竟有欢畅之意,可又总让人想到,故作轻松之后,转身又是何等的怀念与悲哀。

新冠疫情之初,曾经有自日本寄返国的医用物资上印了这句“青山一道同云雨,明月何曾是两乡”。
一度让国人莫名冲动,以为这一衣带水的邻邦终于显示出其善良的一壁,后来证明实在是旅居日本的华侨的报国之情。
个中纠结不必细说,但王昌龄的影响却已是遍布外洋了。

末了,还是用一句王昌龄自己的诗来作结尾吧。

“系马倚白杨,谁知我怀抱?”-《长歌行》

真实的王昌龄,又有何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