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马司迁笔下的悲剧英雄。
虽然楚汉相争,项羽终极败于刘邦,但司马迁为其立传,仍尊为本纪。
纪中笔墨,处处可以感想熏染到司马迁为其扼腕嗟叹的悲悯之情。
对这样一位英雄,历代骚人吟咏之作可谓数不胜数。
特殊是项羽兵败垓下,自觉无颜见江东父老,放弃亡命机会,又折返战去世的一节故事,成为怀古咏史的热点题材。
浩瀚墨客对项羽不过江东各有评说,留下不少佳作。
下面选读六首颇有代表性的作品:

1、杜牧《题乌江亭》

胜败兵家事不期,包羞忍耻是男儿。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江东过不过且看骚人诗中语

杜牧(803—852),晚唐精彩墨客。
他的咏史诗多有名篇,《题乌江亭》便是个中之一。
《史记》中项羽因“愧于心”而不肯过江,杜牧则直言男儿该当能“包羞忍耻”以图未来,直接跟史上故事唱了反调。
这个反调将杜牧的不雅观点表达得很清楚:胜败乃兵家常事,是男子汉就要经得起失落败,不能为了脸面而放弃东山再起的机会。
对项羽不肯过江东,杜牧不但认为该当过,还重新定义项羽英雄形象,堪称挑起争端第一人。

2、汪遵《乌江》

兵散弓残挫虎威,单枪匹马突重围。

英雄去尽羞容在,看却江东不得归。

汪遵也是晚唐墨客,生卒年不详,从其咸通七年(公元866年)进士及第的韶光来看,当跟杜牧同时而稍晚。
在唐代诗坛的群星中,汪遵只是一颗不起眼的小老婆。
但是,这并不虞味着他不敢发声,一篇《乌江》,使他成为跟杜牧唱反调的第一人。
汪遵认为,垓下一败,项羽兵散弓残、独自突围,狼狈不堪,昔日英雄的风光都已失落尽,唯一还在的只有那颗耻辱心。
如果连这点末了的肃静也不要了,还算什么英雄?汪遵怼上了杜牧的“包羞忍耻是男儿”,其驳斥也算是有力的。
但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丈夫宁折不弯与能伸能屈的争辩,实在是公婆说理,难有结果。
再加上汪遵的影响力远不能与星光熠熠的杜牧比较,这首《乌江》影响不大,也在情理之中。

3、王安石《乌江亭》

百战疲倦壮士哀,中原一败势难回。

江东子弟今虽在,肯与君王卷土来。

王安石(1021—1086),北宋精彩的政治家,也是诗文大家。
在杜牧题诗后约两百年,终于有一位重量级的大人物出面,做重量级的翻案文章了。
诗的前两句写项羽大势已去,败局已定;后两句以一“肯”字直击症结,江东父老人虽在,但其追随项羽之心已失落。
王安石没有纠缠于脸面问题,而是一下子捉住民气向背的根本来发议论。
杜牧说过江东还有机会,王安石见告他,失落了民气,过与不过都没机会了。
不愧是政治家、是大家,王安石见地精辟确实胜于汪遵,杜牧的“包羞忍耻”说,受到有力一击。

4、李清照《夏日绝句》

生当作人杰,去世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李清照(1084-1155),宋代女词人,有“千古第一才女”之称。
这位稍晚于王安石的婉约派才女,出人意料地写下了这首英气冲天的绝句,绝不留情地将前面几位墨客怼个遍:什么“包羞忍耻”,什么末了的脸面,什么民气向背,你们都不懂何谓真正的英雄——那是顶天立地、死活不屈的王者。
在李清照面前,任何争辩恐怕都是苍白无力的,由于女词人怒怼的实在并非那些前辈骚人。
北宋王朝在外族入侵时败逃过江,女词人家破人亡,留下生平难泯的刻骨铭心之痛。
评说项羽不过江东,实为年夜骂仓皇而逃的满朝文武。
那些懦夫不用说愧对当朝百姓,便是在古人面前,也当无地自容。
李清照此绝一出,传诵之广,在吟咏项羽的诗句中,应可称最。

5、张煌言《经乌江二首(己亥)》(其二)

旌旗垓下亦堪翻,战士其如忆故宅;

纵向江东收烬去,应无子弟到中原。

张煌言(1620—1664),南明墨客、民族英雄。
明末南京失落守,张煌言即起兵抗清,坚持近二十年。
这首诗写于1659年,距其被俘罹难还有五年。
此诗与其说是写项羽,不如说便是在写南明的抗清斗争。
墨客已经觉得到了南来岁夜势尽去,狂澜难挽,亡国已是定局,而且卷土重来的机会也没有。
诗人为何如此悲慨绝望,那便是天下已被清王朝基本平定,江东子弟或已战去世——一个“烬”字极为悲壮,或已无心再战——战无可战而思归心切。
王安石的《乌江亭》在六百年后,得了一位有力的支持者。
但两首诗还是有所不同,王安石是直指项羽失落却民气为败亡之因,张煌言则因此项羽自比,诉说战无可战的悲愤与绝望。
值得一提的是张煌言罹难后,清国史馆为其立传,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追谥忠烈,入祀忠义祠。

6、郁达夫《示朋侪》

飞车高卧过垂虹,草驿灯昏似梦中。

许国敢辞千里役,忍寒还耐五更风。

神州旧恨遗徐福,南粤新谣怨蒯通。

卷土重来应有日,俊豪子弟满江东。

郁达夫(1896-1945),当代作家、革命义士。
这首诗写于汪精卫投日之际。
其时郁达夫身在外洋,不相信汪已投日,疑为离间之谣言。
诗中第三联用了两个典故。
一是秦始皇派徐福率童男童女数千人入海求仙药之典。
用此典是表示中国人当后悔让徐福出海繁衍了日本人,含有嘲讽鄙视侵略者之意味。
二是用秦末蒯通之典,指谣传汪精卫通日犹如当年楚汉相争时蒯通挑拨刘邦与韩信的关系,意在削弱抗战的力量。
(诗歌揭橥后,郁达夫得知汪精卫是真屈膝降服佩服,曾表示要删除此诗。
)诗的尾联则用项羽之典,来表达抗战必胜的信念。
虽然抗战正处于极为困难的阶段,但郁达夫坚信,以中国这么大,江东俊豪无数,前仆后继,必能终极击败日寇,收复失落地。
这是1100年后,杜牧得了一个最有力的支持者。
这个支持者将项羽可能卷土重来,改作一定反败为胜;对江东过不过的问题——实际上是对抗战要不要坚持到底的问题,给出了一个最为武断肯定的回答。

从杜牧到郁达夫,六位墨客六首诗,将项羽垓下一典,生发出了各自别样的意味、别样的精彩。
这些佳作虽然都是针对着古人的翻案文章,但这不过是墨客表情达意的办法而已——反其意而用事,表达诗意更为有力。
将这些诗放在一起读,笔者实在无意于论定谁的反调唱得最好。
就诗论诗,感想熏染每首诗的精彩,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