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读诗词便是超过时空，与古人对话。当我们不用功利的目光核阅诗词时，就会创造字里行间都是故事。当我们处于某事某景中，脑筋里自然而然地蹦出一首平仄折衷的诗词时，我们已然找到了自己的心属之地——诗词可抒怀、可遣愁、可明志……
杜诗是考试绕不开的话题，理解杜诗，从理解杜甫开始……
杜甫44岁时任河西县尉，官场应酬频繁，他很讨厌这种生活，他曾写过一首《官定后戏赠》
不作河西尉，悲惨为折腰。
老夫怕趋走，率府且逍遥。
耽酒须微禄，狂歌托圣朝。
故山归兴尽，回顾向风飙。
译文
我不去做那河西县尉，不愿渡那奉迎官长的悲惨悲惨小人生涯。
再说我很害怕夤缘奔忙的礼节，就权且在率府落得个清闲清闲吧。
喜好饮酒就该当有微薄的俸禄， 狂吟放歌托庇于圣明的朝廷。
原来想回家乡的兴致已尽，回过分来面对那狂风，不禁惟有嗟叹而已。
注释
趋走：犹奔忙，指侍候上司。
抒发了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心情，他甘心做兵曹这样的职务，比较闲，迎来送往比较少，他认为这个职位逍遥，俸禄少。这两种职务都是小官，八品下职。
十年的经营，换来官职可任，他就想到了家中的妻儿，想到了妻子的温存、孩子的笑脸，他回家的路途中看到的，欢迎风雪夜归人的不是欢声笑语，而是一片哀嚎。
他经由华清宫时，看到“豪门酒肉臭，路有冻去世骨。”。回到家后，他的小儿子已近饿去世，他满含悲愤写下了《自京赴奉先县五百韵字》不朽之作。
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杜甫〔唐代〕
杜陵有布衣，老大意转拙。
许身一何愚，窃比稷与契。
居然成濩落，白首甘契阔。
盖棺事则已，此志常觊豁。
穷年忧黎元，嗟叹肠内热。
取笑同学翁，浩歌弥激烈。
非无江海志，洒脱送日月。
生逢尧舜君，不忍便永诀。
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
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
顾惟蝼蚁辈，但自求其穴。
胡为慕大鲸，辄拟偃溟渤。
以兹误生理，独耻事干谒。
兀兀遂至今，忍为尘埃没。
终愧巢与由，未能易其节。
沉饮聊自遣，放歌破愁绝。
岁暮百草零，疾风高冈裂。
天衢阴峥嵘，客子中夜发。
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凌晨过骊山，御榻在嵽嵲。
蚩尤塞寒空，蹴蹋崖谷滑。
瑶池气郁律，羽林相摩戛。
君臣留欢娱，乐动殷樛嶱。
赐浴皆长缨，与宴非短褐。
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
反攻其夫家，盘剥贡城阙。
贤人筐篚恩，实欲邦国活。
臣如忽至理，君岂弃此物。
多士盈朝廷，仁者宜战栗。
况闻内金盘，尽在卫霍室。
中堂舞神仙，烟雾散玉质。
煖客貂鼠裘，悲管逐清瑟。
劝客驼蹄羹，霜橙压喷鼻香橘。
豪门酒肉臭，路有冻去世骨。
兴废咫尺异，惆怅难再述。
北辕就泾渭，官渡又改辙。
群冰从西下，纵目高崒兀。
疑是崆峒来，恐触天柱折。
河梁幸未坼，枝撑声窸窣。
行旅相攀援，川广不可越。
老妻寄异县，十口隔风雪。
谁能久不顾，庶往共饥渴。
入门闻号啕，幼子饥已卒。
吾宁舍一哀，里巷亦呜咽。
所愧为人父，无食致短命。
岂知秋禾登，贫窭有仓卒。
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
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
默思失落业徒，因念远戍卒。
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
译文
杜陵地方，有我这么个布衣，年纪越大，反而加倍不合时宜。对自己的哀求，多么屈曲可笑，私自下了决心，要向稷契看齐。这种想法竟然不合实际，落得个到处碰钉子，头都白了，却甘心辛辛劳苦，不肯安歇。有一天盖上棺材，这事便无法再提，只要还没有咽气，志向就不能转移。一年到头，都为老百姓发愁、嗟叹，想到他们的苦难，心里像火烧似的发急。只管惹得同辈的师长西席们冷嘲热讽，却更加冲动大方无比，引吭高歌，绝不灰心。
我何尝没有隐居的打算，在江海之间丁宁日子，岂不清高？只是碰上个像尧舜那样贤明的天子，不忍心轻易地丢下他，自己去逍遥。如今的朝廷上，有的是栋梁之材，要建造大厦，难道还短缺我这块料？可是连葵与藿的叶子都朝着太阳，我这忠实的天性，又怎能轻易改掉！
转头一想，那些蚂蚁般的小人，只为钻营舒适的小窝，整天钻营。我为什么要倾慕百丈长鲸，常想在大海里纵横驰骋？偏偏不肯去巴结权贵，因此便延误了自己的营生。到现在还潦倒穷困，怎忍心埋没在灰尘之中？没有像许由、巢父那样飘然世外，实在惭愧，虽然惭愧，却不愿改变我的操行。还有什么办法呢？只好喝几杯酒排解烦闷，作几首诗放声高唱，破除忧愤。
一年快完了，各种草木都已经凋零，狂风呼啸，像要把高山扫平。黑云像山一样压下来，大街上一片阴森，我这个孤零零的客子，半夜里离开京城。扑落全身寒霜，断了衣带，想结上它，指头儿却冻成僵硬。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走到骊山脚下，骊山高处，那里有天子的御榻。大雾迷漫，塞满寒冷的天空，我攀登结冰铺霜的山路，二步一滑。华清宫真彷佛王母的瑶池瑶池，温泉里暖气蒸腾，羽林军密密麻麻。乐声大作，响彻辽阔的天宇，天子和大臣纵情娱乐，享不尽贵富荣华。
赐浴温泉的，都是些高冠长缨的朱紫，参加宴会的，更不会有布衣麻鞋的百姓。达官显宦，都分到大量的绸帛，那些绸帛啊，都出自贫寒妇女的艰巨劳动。她们的丈夫和公公，被鞭打绳捆，一匹匹打单，一车车运进京城。天子把绸帛分赏群臣，这个一筐，那个几笼，实指望他们感恩图报，救国活民；臣子们如果忽略了天子的这番美意，那当天子的，岂不即是把财物白扔！
朝廷里挤满了“济济英才”，稍有良心的，真该当怵目惊心！
更何况皇宫内的金盘宝器，听说都转移到国舅家的厅堂。神仙似的美人在堂上舞蹈，轻烟般的罗衣遮不住玉体的芳香。供客人保暖的，是貂鼠皮袄，朱弦、玉管，正演奏美妙的乐章，劝客人品尝的，是驼蹄羹汤，喷鼻香橙、金橘，都来自迢遥的南方。
豪门贵族家里酒肉多得吃不完而腐臭，穷汉门却在街头因冻饿而去世。相隔才几步，便是苦乐不同的两种天下，人间的不平事，使我悲愤填胸，不能再讲！
我折向北去的道路，赶到泾、渭河边。泾、渭合流处的渡口，又改了路线。河水冲激着巨大的冰块，波翻浪涌，放眼了望，象起伏的山岭，高接西天。我狐疑这是崆峒山从水上飘来，怕要把天柱碰断！
河上的桥梁幸好还没有冲毁，桥柱子却吱吱呀呀，扭捏震颇。河面这么宽，谁能飞越！
乘客们只好牵挽过桥，顾不得危险。
老婆和孩子寄居在奉先，无依无傍，漫天风雪，把一家人隔在两个地方。受冻受饿的穷生活，我怎能长久不管？这一次去探望，就为了有难同当。
一进门就听见哭声酸楚，我那小儿子，已活活饿去世！
我怎能压抑住满腔悲痛，邻居们也呜呜咽咽，泪流不止！
说不出内心里多么惭愧，做父亲的人，竟然没本事养活孩子！
谁能料到：今年的秋收还算不错，穷苦人家，却仍旧弄不到饭吃！
我好歹是个官儿，享有特权：既不服兵役，又没有交租纳税的包袱。还免不了这样悲惨的遭遇，那平民百姓的日子啊，就更加酸楚。想想失落去地皮的农人，已经是倾家荡产，又想想远守边防的士兵，还不是缺吃少穿。忧民忧国的感情啊，千重万叠，高过终南，浩茫无际，又怎能收敛！
注释
(1)杜陵：地名，在长安城东南，杜甫祖籍杜陵。因此杜甫常自称少陵野老或杜陵布衣。布衣：平民。此时杜甫虽任右卫率府胄曹参军这一八品小官，但仍自称布农。老大：杜甫此时已44岁。拙：笨拙。这句说年事越大，越不能屈志顺俗；同时亦有自嘲老大无成之意。
(2)许身：自期、自许。一何愚：多么愚腐。稷与契：传说中舜帝的两个大臣，稷是周代先人，教百姓栽种五谷；契是殷代先人，掌管文化教诲。
(3)濩落：即廓落，大而无用的意思。契阔：费力劳苦。
(4)盖棺：指去世亡。觊豁：希望达到。这两句说，去世了就算了，只要活着就希望实现空想。
(5)穷年：终年。黎元：老百姓。肠内热：内心发急，忧心如捣。
(6)弥：更加，加倍。
(7)江海志：隐居之志。洒脱送日月：自由清闲地生活。
(8)尧舜君：此以尧舜比唐玄宗。
(9)廊庙具：治国之人才。
(10)葵藿：指葵与藿，均为菜名。
(11)顾：想一想。蝼蚁辈：比喻那些钻营利禄的人。
(12)胡为：为何？大鲸：比喻有远大空想者。辄：就，常常。拟：想要。偃溟渤：到大海中去。
(13)以兹误生理：由于这份空想而误了生存。干谒：求见权贵。
(14)兀兀：贫乏繁忙的样子。
(15)巢与由：巢父、许由都是尧时的隐士。
(16)沉饮聊自遣：姑且痛饮，自我排解。
(17)天衢：天空。峥嵘：原是形容山势，这里用来形容阴云密布。客子：此为杜甫自称。发：出发。
(18)骊山：在今陕西临潼县南。嵽嵲：形容山高，此指骊山。
(19)蚩尤：传说中黄帝时的诸侯。黄帝与蚩尤作战，蚩尤作大雾以迷惑对方。这里以蚩尤代指大雾。
(20)瑶池：传说中西王母与周穆王宴会的地方。此指骊山温泉。气郁律：温泉热气蒸腾。羽林：天子的禁卫军，摩戛：武器相撞击。
(21)殷：充满。胶葛：山石嵬峨貌。这句指乐声震撼山冈。
(22)长缨：指权贵。缨，帽带。短褐：粗布短袄，此指平民。
(23)彤庭：朝廷。
(24)贤人：指天子。筐篚：两种盛物的竹器。古代天子以筐、篚盛布帛赏赐群臣。
(25)“臣如”两句意为：臣子如果忽略此理，那么天子的赏赐不是空费了吗？
(26)“多士”两句意为：朝臣浩瀚，个中的仁者应该惶恐不安地尽心为国。
(27)内金盘：宫中天子御用的金盘。卫、霍：指汉代大将卫青、霍去病，都是汉武帝的亲戚。这里喻指杨贵妃的从兄、权臣杨国忠。
(28)中堂：指杨氏家族的庭堂。舞神仙：像神仙一样的美女在翩翩起舞。烟雾：形容美女所穿的如烟如雾的薄薄的纱衣。玉质：指美人的肌肤。
(29)“暖客”以下四句：极写贵族生活豪华奢侈。
(30)荣、枯：繁荣、枯萎。此喻豪门的豪华生活和路边冻去世的尸骨。惆怅：此言感慨、难过。
(31)北辕：车向北行。杜甫自长安至蒲城，沿渭水东走，再折向北行。泾渭：二水名，在陕西临潼境内汇合。官渡：官设的渡口。
(32)高崪兀：河中的浮冰突兀成群。
(33)崆峒：山名，在今甘肃凉平市。天柱：古代神话说，天的四角都有柱子支撑，叫天柱。恐触天柱折：形容冰水彭湃，仿佛共工头触不周山，使人有天崩地塌之感。表示墨客对国家命运的担心。
(34)河梁：桥。坼：断裂。枝撑：桥的支柱。窸窣：象声词，木桥振动的声音。
(35)行旅相攀援：行路的人们相互攀扶。
(36)异县：指奉先县。十口隔风雪：杜甫一家十口分居两地，为风雪所阻隔。
(37)庶：希望。
(38)贫窭：贫穷。仓卒：此指意外的不幸。
(39)名不隶征伐：此句自言名属“士人”，可按国家规定免征赋税和兵役、劳役。杜甫时任右卫卒府兵曹参军，享有豁免租税和兵役之权。
(40)平人固骚屑：平民百姓本来就免不了赋役的烦恼。平人：平民，唐人避唐太宗李世民讳，改“民”为“人”。
(41)失落业徒：失落去家当的人们。
(42)忧端齐终南：忧虑的情怀像终南山那样沉重。澒洞：广大的样子。掇：整顿，引申为止息。
酒肉奢靡的豪门，途中殒命的托钵人，无生存可寻的百姓。豪门酒肉臭，路有冻去世骨。默思失落业徒，因念远戍卒。入门闻号咷，幼子饥已卒。远征戍边的士卒，还有墨客那个被饥饿攫取生命的孩子，血泪凝集的五百字，是一首咏怀长诗，也是杜甫从长安到奉先的真实感和见闻。短短十多年间，大唐的辉煌竟犹如泡沫般消逝了。
朝廷频年开边，饥荒不断，小吏家中也会有人饿去世，天下不知有多少百姓还在水深火热中翻滚。
安禄山是三镇节度使，节制大唐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安禄山提兵南下，海内望风披靡，不能阻挡，短短一个月，东都洛阳沦陷。安禄山自称是大燕天子，他的军队逼近长安末了一道防线——潼关。
玄宗起用哥舒翰为兵马副元帅，扼守潼关，这场战役，让杜甫被迫从奉先搬家到白水，寄住在舅父家。由于杨国忠对哥舒翰猜忌，逼迫哥舒翰出城决斗。哥舒翰当时已经是偏瘫状态，在灵宝战役中指挥不利，唐军大败，公元756年，哥舒翰在潼关兵败屈膝降服佩服。长安危在夙夜迟早。奉先、白水相继沦陷。
杜甫带着家人，逃难的人群开始躲避战乱。也曾在荒凉的山野间避难，女儿因饥饿呜咽，咬大人的手指，大人怕她的哭声把虎狼召来，捂住她的嘴巴，小儿子探求到苦梨让妹妹吃。他们家人历经风餐露宿，徒步来到了间隔鄜州[fū zhōu]（今陕西富县）不远的同家洼，敲开了朋侪孙宰的家门。关于这段经历记录在《彭衙行》这首诗里，朴实而动听。
彭衙行
杜甫〔唐代〕忆昔避贼初，北走经险艰。
夜深彭衙道，月照白水山。
尽室久徒步，逢人多厚颜。
参差谷鸟吟，不见游子还。
痴女饥咬我，啼畏虎狼闻。
怀中掩其口，反侧声愈嗔。
小儿强解事，故索苦李餐。
一旬半雷雨，泥泞相牵攀。
既无御雨备，径滑衣又寒。
有时经契阔，竟日数里间。
野果充糇粮，卑枝成屋椽。
早行石上水，暮宿天边烟。
少留周家洼，欲出芦子关。
故人有孙宰，高义薄曾云。
延客已曛黑，张灯启重门。
暖汤濯我足，翦纸招我魂。
从此出妻孥，相视涕阑干。
众雏烂熳睡，唤起沾盘飧。
誓将与役夫，永结为弟昆。
遂空所坐堂，安居奉我欢。
谁肯困难际，豁达露心肝。
别来岁月周，胡羯仍构患。
何当有翅翎，飞去堕尔前。
完善
译文及注释
译文
想当时躲避贼兵叛乱之初，往北逃跑经由多少困难险阻。
夜深了还亡命在彭衙道上，玉轮照着白水山。
百口人长途跋涉，非常狼狈，逢人难免厚颜求食，窘迫非常。
谷鸟参差啼鸣，一起荒凉，不见有逃难的人还回家。
小女儿饿得直咬我，怕小孩哭声被虎狼听到。
捂住她的嘴不让出声，但小孩却哭得更厉害了。
小儿子故意说要吃苦李，以示自己懂事。
十天里有一半是雷雨天，百口在泥泞中相互牵扶着行走。
既没有御雨的用具，道路湿滑，因衣被雨打湿又寒冷。
有时经由难走的地方，一整天只能走几里路。
只能以野果充饥，以树下当住处。
早上在流水的石头上行走，晚上露宿在山中。
短期逗留周家洼，想出行芦子关。
孙宰这个老朋友，切实其实是义薄云天。
在日落昏黑的时候约请我，点好灯并打开层层门户。
烧热水给我洗脚，还剪纸为我百口压惊。
接着又唤出妻子儿女，大家相视涕泪纵横。
孩子们都怠倦地睡着了，又把他们叫起来用饭。
他说一定要与役夫你，永久结为兄弟。
腾出房间，安排我一家安然住下。
谁能够在这困难困苦之际，表露他诚挚的情意。
别来已经满一年了，叛军还在制造灾害。
怎么才能拥有翅膀，飞去落到你跟前。
注释
彭衙：在陕西白水县东北六十里，即现在的彭衙堡。
白水山：白水县的山。杜甫于至德元载（756年）六月自白水逃难鄜州。
多厚颜：以为很不好意思。尽室：犹百口。
反侧，挣扎。声愈嗔，声愈大。
强解事：即所谓“强作解事”。故：故意，犹“不是故离群，“清秋燕子故飞飞”之“故”。索：索取。二句是说小儿们自以为比小妹懂事些，只哀求吃些道旁的苦李，他们哪知道苦李是吃不得的呢。庾信《归田诗》：“苦李无人摘。”
备：工具。衣又寒：因衣被雨打湿。
经契阔：是说碰到特殊难走处。竟日：整天。
餱（hóu）粮：干粮。椽（chuán）：屋顶上的圆木条，这里屋椽便是屋宇的意思。
周家洼：即孙宰的家。一作“同家洼”。少留：短期的逗留。杜甫初意拟挈家直达灵武行在，故欲北出芦子关。
宰：是唐人对县令的一种尊称，孙大概做过县令。
翦：即剪。剪纸作旐，以招人魂，是古时风尚习气，这里不必去世看，认为果有此事，只是写孙宰的安慰无微不至而已。
阑干：横斜貌，是形容涕泪之多。见得孙宰妻子也十分同情他们的遭遇。
众雏：即上痴女小几。烂熳睡：小儿睡得十分喷鼻香甜的样子。
沾：含感激意。飧（sūn）：晚餐。
役夫，是孙宰谓杜甫。
岁月周：满一年。
何当，哪得。
玄宗也弃长安城去前往成都避难，让李亨任兵马大元帅，而李亨在灵武登基皇位，史称唐肃宗。杜甫安顿好家在富县羌村落，独身只身北上，追随天子，在途中被叛军捉住，由于官衔太低，叛军没有太难堪他。
当时的长安去世尸各处都是，大街小巷壅塞，渭水不流，对所见所闻写下一首《哀江头》，还有那首我们最熟习的《春望》。
《哀江头》
作者：杜甫
少陵野老吞声哭，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苑中景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秀士带弓箭，白马嚼啮黄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云，一箭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去住彼此无。
人生有情泪沾臆，江水江花岂终极。
薄暮胡骑尘满城，欲往城南望城北。
表明
１、江头宫殿：《杜臆》云：“曲江，帝妃游幸之所，故有宫殿。”后来毁坏了，以是到唐文宗时，读了杜甫这首诗，“乃知天宝以前曲江四岸皆有行宫台殿，百司署，思复升平故事，故为楼殿以壮之。”（《旧唐书·文宗纪》）
２、霓旌：天子仪仗中一种旌旗，缀有五色羽毛，望之如虹霓。南苑，即芙蓉苑，因在曲江东南，故名。
３、昭阳殿：汉成帝时宫殿，赵飞燕姊妹所居，唐人诗中多以赵飞燕喻杨贵妃。
４、第一人：最得宠的人。
５、啮：咬，衔。
６、勒：马衔的嚼口。
７、清渭两句：马嵬南滨渭水，是杨贵妃去世处，剑阁在蜀，是玄宗入蜀所经。借喻二人生平一去世，了无。剑阁，注见卷三《长恨歌》。去住：去指唐玄宗，住指杨贵妃，意即去世生。
译文
少陵老人忍气吞声地抽泣一直，
春日里偷偷地到曲江深处漫行。
江头宜春苑芙蓉苑都紧锁宫门，
杨柳柔柔菰蒲娇嫩苍绿为谁生？
想当年銮驾游猎来到了芙蓉苑，
苑中的花树彷佛抖擞异样光彩。
昭阳殿杨太真是最受皇宠的人，
与皇上同车出入陪伴好比形影。
御车前矫捷女官大家背带弓箭，
白马嘴里衔嚼全部是黄金做成。
有个女官翻身向天上仰射一箭，
一箭发射出去坠落了两只飞禽。
明眸皓齿的杨贵妃而今在何处？
满脸污血的游魂不能回归宫廷。
清清渭水向东流剑阁峥嵘林深，
君去妃留死活间彼此不灵。
人生有情去世别有谁不泪落沾襟？
江水流呵江花飘悲哀岂有终境？
薄暮时尘埃满天胡骑又来劫城，
想往南逃却往北方向无法辨清！
春望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
白头搔更短，浑欲不胜簪。
译文：
故国沦亡，空对着山河依旧，春光寂寞，荒城中草木丛深。
感伤时局，见花开常常洒泪，怅恨别离，闻鸟鸣每每惊心。
愁看这漫天烽火，早又阳春三月，珍惜那远方家书，漫道片纸万金。
独立苍茫，无言搔首，白发稀疏，切实其实要插不上头簪。
大地沉睡，明月高悬，他顾虑着家中的亲人，怕遭遇不测，他写下“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月夜》是他写给家人做好的情诗。
安禄山做了一年的天子被他儿子安庆绪所杀。肃宗借此连打了几个胜仗，提兵在凤翔，杜甫逃出长安，直奔凤翔。为了不被叛军再次捉住，他在荒山野岭中逃生，冲破封锁，衣裳褴褛见了肃宗，肃宗为了褒奖他，任命为左拾遗从八品的小官。
当他满腔热血地报孝国家时，没想到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深陷皇位更迭的动荡之中。肃宗和玄宗（太上皇）有抵牾，肃宗借故把宰相房琯（亲玄宗）流放，性情坦诚的杜甫谏言力保房琯，令肃宗不悦，要查办杜甫，幸亏有人求情，才保住官位，但官职调出凤翔，杜甫写下一首《徒步归行》。
明公壮年值时危，经济实藉英雄姿。
国之社稷今若是，武定祸乱非公谁。
凤翔千官且饱饭，衣马不复能轻肥。
青袍朝士最困者，白头拾遗徒步归。
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
妻子山中哭向天，须公枥上追风骠。
当年杜甫才四十六岁，头发一白。在浊世中奔忙，能够活着便是一种有时，他穷得连一身官服都买不起，更不要说买马了。
回到家中看到自己妻儿，悲情处写下了《北征》系列。“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羌村落》
羌村落三首
杜甫〔唐代〕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
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
世乱遭飘荡，生还有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歔欷。
更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晚岁迫偷生，还家少欢趣。
娇儿不离膝：畏我复却去。
忆昔好追凉，故绕池边树。
萧萧北风劲，抚事煎百虑。
赖知禾黍收，已觉糟床注。
如今足推敲，且用慰迟暮。
群鸡正乱叫，客至鸡斗争。
驱鸡上树木，始闻叩柴荆。
父老四五人，问我久远行。
手中各有携，倾榼浊复清。
莫辞酒味薄，黍地无人耕。
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请为父老歌，困难愧深情。
歌罢仰天叹，四座泪纵横。
译文
西天布满重峦叠嶂似的红云，阳光透过云脚斜射在地面上。
经由千里跋涉到了家门，目睹萧瑟的柴门和鸟雀的聒噪，好生冷落啊！
妻子和孩子们没想到我还活着，愣了好一下子才喜极而泣。
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能够活着回来，确实有些有时。
邻居闻讯而来，围不雅观的人在矮墙后挤得满满的，无不感慨嗟叹。
夜很深了，夫妻相对而坐，仿佛在梦中，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人到晚年了，还觉得是在搪塞塞责，但又迫于无奈，终日郁郁寡欢。
儿子整日缠在我膝旁，寸步不离，害怕我回家没几天又要离开。
闲来绕数溜达，往昔追随天子的情景涌如今面前，可事过境迁，只留下遗憾和嗟叹。
一阵凉风吹来，更觉自己报国无门，百感交集，备受煎熬。
幸好知道已经秋收了，新酿的家酒虽未出糟，但已感到醇喷鼻香美酒正从糟床汩汩渗出。
现在这些酒已足够喝的了，姑且用它来麻醉一下自己吧。
成群的鸡正在乱叫，客人来时，鸡又争又斗。
把鸡遇上了树端，这才听到有人在敲柴门。
四五位村落中的年父老，来慰问我由远地归来。
手里都带着礼物，从榼里往外倒酒，酒有的清，有的浊。
几次再三阐明说：“酒味为什么淡薄，是由于田地没人去耕耘。
战役尚未停息，年轻人全都东征去了。”
请让我为父老歌唱，在困难的日子里， 感谢父老携酒慰问的深情。
吟唱完毕，我不禁仰天长叹，在座的客人也都热泪纵横不绝，悲哀之至。
注释
峥嵘，山嵬峨貌；这里形容云峰。赤云西，即赤云之西，由于太阳在云的西边。古人不知地转，以为太阳在走，故有“日脚”的说法。这两句是未到时的了望。
因有人来，故宿鸟惊喧。杜甫是走回来的，所谓“白头拾遗徒步归”，他曾向一个官员借马，没借到。“千里至”三字，酸楚中包含着喜悦。
妻孥（nú）：妻子和儿女。杜甫的妻子这时以前虽已接到杜甫的信，明知未去世，但对付他的溘然涌现，仍不免惊异，只是发愣，以是说“怪我在”。下句说，惊魂既定，心情复常，方信是真，一时悲喜交集，不觉流下泪来。这两句写得极深刻、生动，是一个绝妙的镜头。
遂，是如愿以偿。这两句是上两句的解释，下四句的引子。“有时”二字含有极丰富的内容，和无限的感慨。杜甫陷叛军数月，可以去世；分开叛军亡归，可以去世；疏救房琯，触怒肃宗，可以去世；即如此次回鄜，一起之上，风霜疾病、盗贼虎豹，也无不可以去世。现在竟得生还，岂不是太有时了吗？妻子之怪，又何足怪呢。
歔（xū）欷（xī），悲泣之声。在这些感叹悲泣声中，读者仿佛可以听到父老们（邻人）对付这位民族墨客的惊叹。
更阑，深夜。“更”读去声，夜深当去睡，今反高烧烛炬，以是说“更”。这是由于万去世生平，久别初逢，过于愉快，不忍去睡，也不能入睡。因事太有时，故虽在灯前，面面相对，仍狐疑是在梦中。
晚岁，即老年。迫偷生，指这次奉诏回家。杜甫心在国家，故直以诏许回家为偷生苟活。少欢趣，正由于杜甫认为当此万方多难的时候却待在家里是一种可耻的偷生，以是感到“少欢趣”。“少”字有分寸，不是没有。
这句当在“畏”字读断，是上一下四的句法。这里的“却”字，作“即”字讲。“却去”犹“即去”或“便去”。是说孩子们怕爸爸回家不几天就又要走了，由于他们已发觉爸爸的“少欢趣”。金圣叹云：“娇儿心孔千灵，眼力百利，早见此归，不是本意，于是绕膝慰留，畏爷复去。”
忆昔，指上一年六七月间。追凉，追逐风凉的地方，即指下句。
杜甫回来在闰八月，西北早寒，故有此景象。萧萧，兼写落叶。“抚”是抚念。抚念家事则满目悲惨，抚念国事则胡骑专横獗，因而忧心如捣。
“赖”字有全亏它的意思，假如再没酒，切实其实就得愁去世。糟床，即酒醡。注，流也，指酒。
这两句估量的话，由于酒还没酿出。“足推敲”是说有够喝的酒。“且用慰迟暮”，姑且用它（酒）来麻醉自己一下吧。这只是一句话，并不是至心话。
柴荆，犹柴门，也有用荆柴、荆扉的。最初的打门声为鸡声所掩，这时才听见，以是说“始闻”。按养鸡之法，今古不同，南北亦异。《诗经》说“鸡栖于埘”，汉乐府却说“鸡鸣高树颠”，又似栖于树。石声汉《齐民要术今释》谓“黄河流域养鸡，到唐代还一贯有让它们栖息在树上的，以是杜甫诗中还有‘驱鸡上树木’的句子”。按杜甫《湖城东遇孟云卿复归刘颢宅宿宴饮散由于醉歌》末云“庭树鸡鸣泪如线”。湖城在潼关附近，属黄河流域，诗作于将晓时，而云“庭树鸡鸣”，尤足为证。驱鸡上树，即是赶鸡回窝，自然就安静下来。
“问”是问遗，即带着礼物去慰问人，以物遥赠也叫做“问”。父老们带着酒来看杜甫，以是说“问我”。
榼（kē），酒器。浊清，指酒的颜色。
莫辞酒味薄，是说苦苦地以酒味劣薄为辞。苦辞，便是再三地说，以为很抱歉似的，写出父老们的淳厚。下面并说出酒味薄的缘故。苦辞、苦忆、苦爱等也都是唐人习气语，刘叉《答孟东野》诗：“酸寒孟役夫，苦爱老叉诗。”都不含痛楚或伤心的意思。苦辞，一作“莫辞”。
兵革，一作“兵戈”，指战役。
请为父老歌，一来表示感谢，二来宽解父老。但由于是强为欢笑，以是“歌”也就变成了“哭”。
这句便是歌词。“困难”二字紧对父老所说的苦况。来处不易，故曰困难。惟其出于困难，故见得情深，不独令人感，而且令人愧。从这里可以看到公民的品质对墨客的感化力量。
杜甫是一个“自比稷与契”、“穷年忧黎元”的墨客，这时又正作左拾遗，面对着这灾害深重的“黎元”，而且自己还喝着他们的酒，哪得不叹？哪得不仰天而叹以至泪流满面呢？
北征
杜甫〔唐代〕北归至凤翔，墨制放往鄜州作。按鄜在凤翔东北，故曰北征。
天子二载秋，闰八月初吉。
杜子将北征，苍茫问家室。
维时遭艰虞，朝野无暇日。
顾惭恩私被，诏许归蓬筚。
拜辞诣阙下，怵惕久未出。
虽乏谏诤姿，恐君有遗失落。
君诚复兴主，经纬固密勿。
东胡反未已，臣甫愤所切。
挥涕恋行在，道途犹恍惚。
乾坤含疮痍，忧虞何时毕？
靡靡逾阡陌，人烟眇萧瑟。
所遇多被伤，呻吟更流血。
回顾凤翔县，旌旗晚闪动。
前登寒山重，屡得饮马窟。
邠郊入地底，泾水中荡潏。
猛虎立我前，苍崖吼时裂。
菊垂今秋花，石戴古车辙。
青云动高兴，幽事亦可悦。
山果多琐细，罗生杂橡栗。
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
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
缅思桃源内，益叹出生拙。
坡陀望鄜畤，岩谷互出没。
我行已水滨，我仆犹木末。
鸱鸟鸣黄桑，野鼠拱乱穴。
夜深经沙场，寒月照白骨。
潼关百万师，往者散何卒？
遂令半秦民，残害为异物。
况我堕胡尘，及归尽华发。
经年至茅屋，妻子衣百结。
恸哭松声回，悲泉共幽咽。
平生所娇儿，颜色白胜雪。
见耶背面啼，垢腻脚不袜。
床前两小女，补缀才过膝。
海图坼波涛，旧绣移弯曲。
天吴及紫凤，颠倒在裋褐。
老夫情怀恶，呕泄卧数日。
那无囊中帛，救汝寒凛栗。
粉黛亦解包，衾绸稍罗列。
瘦妻面复光，痴女头自栉。
学母无不为，晓妆随手抹。
移时施朱铅，散乱画眉阔。
生还对童稚，似欲忘饥渴。
问事竞挽须，谁能即嗔喝？
翻思在贼愁，甘受凌乱聒。
新归且慰意，生理焉得说？
至尊尚蒙尘，几日休练卒？
仰不雅观天色改，坐觉妖氛豁。
阴风西北来，惨淡随回纥。
其王愿助顺，其俗善驰突。
送兵五千人，躯马一万匹。
此辈少为贵，四方服勇决。
所用皆鹰腾，破敌过箭疾。
圣心颇虚伫，时议气欲夺。
伊洛指掌收，西京不敷拔。
官军请深入，蓄锐可俱发。
此举开青徐，旋瞻略恒碣。
昊天积霜露，正气有肃杀。
祸转亡胡岁，势成擒胡月。
胡命其能久？皇纲未宜绝。
忆昨狼狈初，事与古先别：
奸臣竟葅醢，同恶随荡析。
不闻夏殷衰，中自诛褒妲。
周汉获再兴，宣光果明哲。
桓桓陈将军，仗钺奋忠烈。
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
悲惨大同殿，寂寞白兽闼。
都人望翠华，佳气向金阙。
园陵固有神，洒扫数不缺。
煌煌太宗业，树立甚宏达！
完善
译文及注释
译文
肃宗登基的第二年，闰八月月朔日那天，
我杜甫将要向北远行，天色空旷迷茫。
这时由于战乱，时世困难让人忧虑，朝野很少有空闲的时日。
想来惭愧，由于只有我一人遭受皇恩，皇上亲自敕令许可我回家探亲。
我到宫阙拜辞，感到恐怖不安，走了好久尚未走出。
虽然缺少敢于谏诤的气概，总惟恐皇上思考有所疏失落。
皇上确是复兴国家的君主，方案国家大事，本来就该要谨慎努力。
安史叛乱至今尚未平息，这使君臣深切愤恨。
我只有挥泪告别，但仍恋念凤翔行宫，走在路上仍旧神态恍惚，放心不下。
如今天下尽是创伤，我的忧虑何时才能结束啊！
我拖疲塌沓地穿过田间小路，不见人烟，到处一片冷落。
路上遇见的人，有很多都是带着创伤，痛楚呻吟，有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我转头看看凤翔县，傍晚时，旗帜还忽隐忽现。
向前登上一道道寒山，屡屡创造战士喂马饮水的起源水洼。
到了邠州郊野，由于阵势低凹，犹如走入地底，泾水在邠郊中水流彭湃。
猛虎蹲立在我的面前，吼啸声震山谷，苍崖彷佛会倾圯一样平常。
今秋开满了菊花，石道上留下了古代的车辙。
青云激发起高雅的兴致，隐居山林的生活也很欢悦。
山里的水果都很散乱眇小，到处殽杂成长着橡树和山栗。
有的红得像朱砂，有的黑得像点点的生漆。
它们有雨露的滋润津润，无论是甜的或苦的，全都结了果实。
遥想那世外桃源，更加想到自己生活的天下真是太差了。
在坡陀上遥望廊州，山岩山谷交相出没。
我已来到了水边，我的仆人还掉队在坡上（转头看，由于坡陡，甚至他彷佛在树梢上一样）。
鸱鸟在枯桑上鸣叫，野鼠乱拱洞穴。
夜深时，我走过沙场，寒冷的月光映照着白骨。
回忆起潼关的百万大军，那时候为何溃败得如此仓促？
使秦中百姓遭害惨重。
何况我曾经堕入胡尘（困陷长安），等到回家，头发已经尽是花白了。
经由了一年多，回到这茅屋，妻儿衣裳成了用零头布缝补而成的百结衣。
伤心得在松林放声痛哭，并激起回响，泉流也彷佛一起呜咽，声音显得悲哀极了。
平生所娇养的儿子，神色比雪还要苍白。
瞥见了父亲就转过身来呜咽（分别良久显得陌生），身上污垢积粘，打着赤脚没穿袜子。
床前两个小女孩，补缀的旧衣裳刚过两膝（女儿长高了裙子太短了）。
有海上景象图案的幛子裂开，因缝补而变得七弯八折。
绣在上面的天吴和紫凤，颠倒的被缝补在旧衣服上。
老夫感情恶劣，又吐又泻躺了好几天。
奈何囊中没有一些财帛，救你们寒颤凛栗。
打开包裹取出扮装用的粉黛，被褥和床帐可稍稍张罗铺陈。
瘦弱的妻子脸上又见光采，痴女自己梳理头发。
学他母亲没有什么摆弄，凌晨装扮随手往脸上涂抹。
一下子涂胭脂一下子擦粉，乱七八糟把眉毛涂得那么阔。
我能活着回来看到孩子们，高兴得彷佛忘了饥渴。
他们问我事情，竞相拉着我的髯毛，谁能对他们责怪呼喝？
反而使我想起困在贼窝的愁苦，我真的心甘情愿受他们凌乱吵嚷。
我刚回来要宽慰心情，生活收拾、生存问题，那里还顾得评论辩论？
肃宗还流亡在外，几时才可以停滞演习兵卒？
举头看看天色的改变，以为妖气正在被肃清。
阴风从西北吹来，惨淡地随着回纥。
回纥怀仁可汗乐意帮助唐朝，回纥的特性是长于驰骋冲击。
回纥送来了五千个战士，赶来了一万匹战马。
这些兵马以少为贵，唐朝及其他民族都佩服回纥勇猛好斗。
所用的都像猛鹰飞腾，破敌比射箭的速率还要快。
皇上的心思，是客气的期待争取回纥帮助，当时的舆论却颇为沮丧不愿借兵于回纥。
伊水洛水一带很快就可以收回，长安不必费力就可以攻拔，就可以收复。
唐朝的官兵要求深入，全部是养精蓄锐，要收复敌占的地区，可不必等待。
此举全面反攻可以打开青州和徐州，转过来可望收复恒山和碣石山。
秋日本来就多霜露，正气有所肃杀。
祸机转移已到亡胡之年，场合排场已定，是擒胡之月。
胡人的命运岂能长久，皇朝的纲纪本不该断绝。
回忆安禄山乱起之初，唐王朝处于狼狈不堪的田地，事情的发展与结果不同于古代。
奸臣杨国忠终于被诛杀，同恶的人随着就被扫荡、瓦解、离析。
没有涌现像夏及富商那样的衰亡，是由于处去世了像宠妃褒姒和妲己那样的杨贵妃。
像周代汉代能再度复兴，是靠像周宣王、汉光武帝那样的明哲。
还有勇武有力的陈将军，实行伐罪奋发忠烈。
如今若不是有你陈元礼将军，大家就都完了。
悲惨的大同殿，寂寞的白兽闼。
长安居民都愿望着天子的旗帜重临，好的气候会再向着长安宫殿。
先帝园陵本来有神灵保佑，保护陵墓、祭礼全部实行不能缺失落。
伟大辉煌的太宗奠定了壮大的基业，他所创立建树的功绩，实在恢宏发达。
注释
墨制：是用墨笔书写的诏敕，亦称墨敕。这里指唐肃宗命杜甫探家的敕命。
天子二载：即年（唐肃宗至德二年）。
初吉：朔日，即月朔。
杜子：杜甫自称。
苍茫：指战乱骚动，家中情形不明。问：探望。
维：发语词。维时：即这个时候。艰虞：困难和忧患。
恩私被：指墨客自己独受皇恩许可探家。
蓬荜：指穷汉住的草房。
诣：赴、到。阙下：朝廷。
怵惕：惶恐不安。
谏诤：臣下对君上直言规劝。杜甫时任左拾遗，职属谏官，谏诤是他的职守。
复兴：国家衰败后重新复兴。
经纬：织布时的纵线叫经，横线叫纬。这里用作动词，比喻井井有条地处埋国家大事。固密勿：本来就谨慎严密。
东胡：指安史叛军。安禄山是突厥族和东北少数民族的混血儿，其部下又有大量奚族和契丹族人，故称东胡。
愤所切：深切的愤怒。
行在：天子在外临时居住的处所。
疮痍：创伤。
忧虞：忧虑。
靡靡：行步迟缓。阡陌：田间小路。
眇：稀少，少见。
闪动：忽明忽暗。
屡得：多次碰到。
邠郊：邠州（今陕西省彬县）。郊：郊原，即平原。
荡潏：水流动的样子。
猛虎：比喻山上怪石状如猛虎。李白诗句：“石惊虎伏起。”薛能诗句：“鸟径恶时应立虎。”
石戴古车辙：石上印着古代的车辙。
“青云”两句：耸入青云的高山引起墨客很高的兴致，他以为山中宁静的景物也很可爱。
罗生：罗列丛生。
濡：滋润津润。
桃源：即东晋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
拙：笨拙，指不善于处世。
坡陀：山岗起伏不平。鄜畤：即鄜州。春秋时，秦文公在鄜地设祭坛祀神。畤即祭坛。
木末：树梢。这两句是说杜甫归家心切，行走迅速，已到了山下水边，而仆人却落在后边的山上，了望像在树梢上一样。
鸱鸮：猫头鹰。
卒：仓促。这里指的是年（至德元年）安禄山攻陷洛阳，哥舒翰率三十万（诗中说“百万”是夸年夜的写法）大军据守潼关，杨国忠迫其仓皇迎战，结果全军覆没。
为异物：指去世亡。
堕胡尘：指年（至德元年）八月，杜甫被叛军所俘。
经年：一整年。
衣百结：衣服打满了补丁。
耶：爷。
垢腻脚不袜：身上污脏，没穿袜子。
补缀才过膝：女儿们的衣服既破又短，补了又补，刚刚盖过膝盖。唐代时妇女的衣服一样平常要垂到地面，才过膝是很不得体的。缀，有多个版本作“绽”。清代仇兆鳌的注本作“缀”。
天吴：神话传说中虎身人面的水神。此与“紫凤”都是指官服上刺绣的花纹图案。褐：袄。
情怀恶：心情不好。
凛栗：冻得颤动。
“粉黛”两句：意思是，解开包有粉黛的包裹，个中也多少有一点衾、绸之类。
痴女：不懂事的女孩子，这是爱怜的口气。栉：梳头。
移时：费了很长的韶光。施：涂抹。朱铅：红粉。
散乱：凌乱，不整洁。画眉阔：唐代女子画眉，以阔为美。
嗔喝：生气地喝止。
翻思：回忆起。
聒：吵闹。
生理：生存，生活。
至尊：对天子的尊称。蒙尘：指天子出奔在外，遭受风尘之苦。
休练卒：停滞练兵。意思是结束战役。
妖氛豁：指时局有所好转。
回纥：唐代西北部族名。当时唐肃宗向回纥借兵平息安史叛乱，杜甫用“阴风”、“惨淡”来形容回纥军，暗指其好战嗜杀，须多加戒备。
其王：指回纥王怀仁可汗。助顺：指帮助唐王朝。当时怀仁可汗叮嘱消磨其太子叶护率骑兵四千助讨叛乱。
善驰突：长于骑射突击。
此辈少为贵：这种兵还是少借为好。一说是回纥人以年少为贵。
四方服勇决：四方的民族都佩服其骁勇果决。
鹰腾：形容军士如鹰之飞腾，勇猛迅捷，奔跑起来比飞箭还快。
圣心颇虚伫：指唐肃宗齐心专心期待回纥兵能为他解忧。
时议气欲夺：当时朝臣对借兵之事感到担心，但又不敢反对。
伊洛：两条河流的名称，都流经洛阳。指掌收：轻而易举地收复。
西京：长安。不敷拔：不费力就能占领。
俱发：和回纥兵一起出击。
青徐：青州、徐州，在今山东、苏北一带。
旋瞻：不久即可看到。略：攻取。桓碣：即恒山、碣石山，在今山西、河北一带，这里指安禄山、史思明的老巢。
昊天：古时称秋日为昊天。
肃杀：严肃之气。这里指唐朝的兵威。
“祸转”两句：亡命的胡人已临灭顶之灾，消灭叛军的大势已成。
皇纲：指唐王朝的帝业。
“忆昨”一句：意思是，追忆至德元年（年）六月唐玄宗奔蜀，跑得很慌张。又发生马嵬兵谏之事。
奸臣：指杨国忠等人。葅醢：剁成肉酱。
同恶：指杨氏家族及其翅膀。荡折：打消干净。
“不闻”两句：史载夏桀宠妺喜，殷纣王宠爱妲己，周幽王宠爱褒姒，皆导致亡国。这里的意思是，唐玄宗虽也为杨贵妃兄妹所惑，但还没有像夏、商、周三朝的末代君主那样弄得不可整顿。
宣：周宣王。光：汉光武帝。明哲：英明圣哲。
桓桓：威严勇武。陈将军：陈玄礼，时任左龙武大将军，率禁卫军护卫玄宗逃离长安，走至马嵬驿，他支持兵谏，当场格杀杨国忠等，并迫使玄宗缢杀杨贵妃。
钺：大斧，古代天子或大臣所用的一种象征性的武器。
微：若不是，若没有。尔：你，指陈玄礼。人尽非：公民都会被胡人统治，化为戎狄。
大同殿：玄宗常常朝会群臣的地方。
白兽闼：未央宫白虎殿的殿门，唐代因避太祖李虎的讳，改虎为兽。
翠华：天子仪仗中饰有翠羽的旌旗。这里代指天子。
金阙：金饰的宫门，指长安的宫殿。
园陵：指唐朝先天子的陵墓。固有神：本来就有神灵护卫。
太宗：指李世民。
宏达：宏伟昌盛，这是杜甫对唐初开国之君的赞颂和对唐肃宗的期望。
公元757年杜甫把从凤翔到羌村落的经历和与家人团圆的环境，写成了《羌村落三首》、《北征》等系列，那一年，他把最朴拙的诗句都留给了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