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瓜洲，文学瓜洲渡：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
文/老张在路上
01
唐文宗太和三年，大墨客白居易回到东都洛阳，唐文宗给了他一个太子来宾的头衔。
在洛阳，白居易买下一处大宅子，经由数年经营，此处成为洛阳数一数二的豪华园林。
白居易有两个侍妾，一个是樊素，另一个是小蛮。《本事诗》中说：白居易曾经为她们写过“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的诗句，不过现存的白居易的诗作中并没有这两句。不知是否由于太艳情，白居易整理诗集的时候，为了自己的高大形象，故意删掉了？
到了开成四年的冬季，白居易溘然中风，在床上躺了几个月，拣回一条性命。
“樊素、蛮子者，能歌善舞。”（《旧唐书·白居易传》，白居易对樊素相称喜好，白居易的诗集中有关于樊素的诗，比如下面这一首：
春尽日宴罢，感事独吟
五年三月目前尽，客散筵空独掩扉。
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
闲听莺语移时立，思逐杨花触处飞。
金带缒腰衫委地，年年衰瘦不胜衣。
这时已是唐文宗开成五年（840年）的春天，白居易69岁。酒宴散后，正值暮春三月，春尽花残，白居易溘然感到莫名的惆怅和寂寞，他又想起了他最心爱的歌姬樊素的将来怎么办？ “病共乐天相伴住，春随樊子一时归”，樊素和那烂漫春光行将远去，留下来的只有满怀的病愁。
白居易卖掉那匹跟随他好永劫光的好马，让樊素离开他去嫁人。可是，他那匹马反顾而鸣，不忍拜别。樊素也伤感落泪说：
“主人乘此骆五年，衔撅之下，不惊不逸。素本家儿十年，巾栉之间，无违无失落。今素貌虽陋，未至衰摧。骆力犹壮，又无。即骆之力，尚可以代主一步；素之歌，亦可送主一杯。一旦双去，有去无回。故素将去，其辞也苦；骆将去，其鸣也哀。此人之情也，马之情也，岂主君独无情哉？”
白居易哪里会至心想让樊素离开，抛却红颜，实出无奈。白居易挥手作歌让樊素拜别：
不能忘情吟
骆骆尔勿嘶，素素尔勿啼；骆反厩，素返闺。
吾疾虽作，年虽颓，幸未及项籍之将去世，何必一日之内弃骓兮而别虞姬！
乃目素兮素兮！
为我歌杨柳枝。我姑酌彼金 ，我与尔归醉乡去来。
马儿你别叫了，素素你也别哭了，马要回圈，素素要回籍。我虽然老病缠身，要离开你们，我还并没有去世，何必像项羽当年那样？素素你再给我唱首《杨柳枝》的歌吧，我要喝醉。
樊素刚到白居易身边的时候，只有十几岁。这一点也可以从他的老朋友刘禹锡的《寄赠小樊》中找到佐证：
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
终须买取名春草，处处将行步步随。
白居易又写了《别柳枝》：
两枝杨柳小楼中，袅袅多年伴醉翁。
嫡放归归去后，世间应不要东风。
樊素走后，老朋友刘禹锡赋诗调侃道：
轻盈袅娜占春华，舞榭妆楼处处遮。
春尽絮飞留不得，随风好去落谁家。
不知这个轻盈袅娜的女子会落到谁人之手？
白居易彷佛看得开：
柳老春深日又斜，任他飞向别人家。
谁能更学孩童戏，寻逐东风捉柳花。
实在，白居易哪里能那么随意马虎忘怀，不久，他写下一首更加著名的词：
长相思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汴水发源于河南，古汴水一支自开封东流至今徐州，汇入泗水，与运河相通，经江苏扬州南面的瓜洲渡口而流入长江。泗水，源于山东曲阜，经徐州后，与汴水合流。
白居易从洛阳送别樊素，攀素是杭州人，汴水、泗水、瓜洲古渡、吴山，这四个地名正是樊素归家的路线。
这首词，除了写给樊素一说外，还有有人说是白居易写给他青年时的恋人湘灵的。
白居易11岁时，因避家乡战乱，随母将家迁至父亲白季庚任官所在地——徐州符离。之后在那里与一个比他小4岁的邻居女子相识，她的名字叫湘灵。白居易有一首诗名为《邻女》，追叙了十五岁的湘灵。
贞元十四年（798），白居易27岁的时候，他离开符拜别江南叔父处。从此离开了湘灵，白居易生平为湘灵写了好几首诗，个中就包括这首名为《长相思》的词。
02
宋孝宗淳熙十三年，也便是公元1186年，春天，陆游居家乡山阴，时年六十有二。
陆游生逢北宋灭亡之际，少年时即深受家庭爱国思想的熏陶。宋高宗时，参加礼部考试，因受秦桧排斥而仕途不畅。
淳熙六年（1179年）十一月，给事中赵汝愚弹劾陆游“不自检饬、所为多越于规矩”，陆游忿然辞官，重回山阴。
淳熙十三年（1186年），陆游闲居山阴五年之后，朝廷才重新起用他为严州知州。
钱钟书在注宋诗时评价陆游：“爱国感情饱和在陆游的全体生命里，洋溢在他的全部作品里。他看到一幅画马，遇见几朵鲜花，听了一声雁唳，喝几杯酒，写几行草书，都会惹起报国仇、雪国耻的苦处，血液沸腾起来，而且这股热潮冲出了他的白天复苏生活的边界，还泛滥到他的梦境里去。这也是在旁人的诗集里找不到的。”
在闲居山阴的岁月里，陆游已渐入老境，想到山河破碎，中原未收，“报国欲去世无沙场”；感于世事多艰，小人误国，“诗人无地效孤忠”。陆游郁愤满腔，写出《书愤》组诗，抒发胸中郁愤之情。个中之一：
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
塞上长城空自许，镜中衰鬓已先斑。
出师一表真名世，千载谁堪伯仲间！
我本无私，倾力报国，孰料竟有奸人作梗，以至于屡遭罢黜？墨客开篇自问，问出多少郁愤？
“楼船”二句，写宋兵在东南和西北抗击金兵反攻袭击事。
1161年，金海陵王完颜亮把都城从中都（今北京）南迁到了开封（河南开封），称为南京，向南宋提出末了通牒，哀求其割让淮河以南、长江以北的大部分地皮。
南宋高宗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完颜亮已发兵60万，分4路对南宋发动全面进攻。一起自海道进攻临安；一起自蔡州（今河南汝南）出发，进攻荆州（今湖北江陵）；一起由凤翔进攻大散关（今陕西宝鸡西南），待命入川。他亲自率领三十二总管兵，进军寿春（今安徽寿县）。
与此同时，金朝皇族拥立完颜雍登基，进据中都（今北京），声讨完颜亮，敕令南征军班师。完颜亮却还不知道这些，攻击仍照常进行。
大军渡过淮河后，毫无阻挡地到达了长江北岸的和州，对岸即是采石。这时，南宋虞允文奉命到达采石劳军，看到江北的金军，他急速集结当地军民，自任统帅，严密布防。金军只长于骑马，不长于驾船，被虞允文打败。
完颜亮把逃跑的士兵全体驱到江边杀去世，然后放弃和州，向东提高至瓜洲。
虞允文临时组织的军队也向下贱行动，到达瓜洲对岸的京口（今江苏镇江）。完颜亮这时得到了内部叛乱的，更加怒气冲天。但他认为完颜雍不敷齿数，等他消灭宋国之后，完颜雍自会瓦解。接着他敕令3日内渡江，败退者即斩。士兵们听到如此惨急的军令，大批亡命，军心动摇。
1161年十一月二十六日，完颜亮集中兵力，勒令将士说：“三日渡江不得，将随军大臣尽行处斩。”
这道命令，终极激起了兵变，完颜亮被乱军缢杀。耶律元宜代行左领军副大都督事，率军北还。金军退屯三十里，遣使媾和。此为虞允文瓜洲大捷。
北宋词人柳永写过一首名词《望海潮·东南形胜》：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蛙。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听说，完颜亮听到“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这一句后“遂起投鞭渡江之志”。
完颜亮虽然荒淫，他却还是个墨客，大举进兵南下，写了首诗，《南征至维扬望江左》：
万里车书尽混同，江南岂有别疆封。
提兵百万西湖上，立马吴山第一峰。
当时南宋有个叫谢处厚的，也写了一首诗：
谁把杭州曲子讴？荷花十里桂三秋。
哪知卉木无情物，牵动长江万里愁。
南宋人罗大经为柳永报不平：“余谓此词虽牵动长江之愁，然卒为金主送死之媒，未足恨也。至于荷艳桂喷鼻香，妆点湖山之清丽，使士夫流连于歌舞嬉游之乐，遂忘中原，是则深可恨耳！
”
于是，他也写了一首诗：
杀胡快剑是清讴，牛渚依然一片秋。
却恨荷花留玉辇，竟忘烟柳汴宫愁。
事实上，对付独夫民贼，诗词哪有那么大的力量？
03
大明万历二十年间，京师名妓杜十娘为了赎身从良，将自己的终生请托给太学生李甲。
杜十娘日积月累地积攒了一个百宝箱，收藏在院中的姐妹那里。经由长期磨练和寻觅，杜十娘选择了李甲。杜十娘从良，姐妹们听说此事，纷纭相送，并将百宝箱还给于杜十娘。
杜十娘赎身后，和李甲踏上还乡之路。
“再说李公子同杜十娘行至潞河，舍陆从舟，却好有瓜洲差使船转回之便，讲定船钱，包了舱口。”
“不一日，行至瓜洲，大船停靠岸口，公子别雇了民船，安顿行李。约嫡侵晨，剪江而渡。其时仲冬中旬，月明如水，公子和十娘坐于舟首。”
“捱至五更，忽闻江风大作。及晓，彤云密布，狂雪飞舞。”
由于风雪所阻，和一巨室公子孙富有时相遇。
“因这风雪阻渡，舟不得开。孙富命艄公移船，泊于李家舟之傍。孙富貂帽狐裘，推窗假作看雪。值十娘梳洗方毕，纤纤玉手揭起舟傍短帘，自泼盂中残水，粉容微露，却被孙富窥见了，果是国色天喷鼻香。”
孙富目睹杜十娘仙颜，心生贪慕，诱惑李甲以千金银两之价把杜十娘卖给了他，杜十娘得知，万念俱灰。她假装赞许他们的交易，然后却在正式交易之际当众打开百宝箱，怒斥奸人和负心汉，抱箱投江而去世。
“十娘抱持宝匣，向江心一跳。众人急呼捞救。但见云暗江心，波涛滚滚，杳无踪影。可惜一个如花似玉的名姬，一旦葬于江鱼之腹！
”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是明代普通小说家冯梦龙纂辑口语小说集《警世通言》中的名篇，是中国古代文学史上最为精彩的短篇小说之一。是冯梦龙根据同时期的文人宋懋澄的《负情侬传》改编而成的，属明代的“拟话本”。
04
妙玉是《红楼梦》金陵十二钗之一，苏州人氏，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居士。
她原是仕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出家为尼。贾府建造大不雅观园，妙玉入住栊翠庵。在大不雅观园的日子里，她与宝玉、黛玉、宝钗、湘云、惜春、邢岫烟结下友情；她俏丽聪颖，心性高洁，却遭人嫉恨，全球难容；感情上又尘缘未了，不洁不空。
《红楼梦》中，有这样一段笔墨：“妙玉刚要去取杯，只见道婆收了上面的茶盏来。妙玉忙命：‘将那成窑的茶杯别收了，搁在外头去罢。’”此处靖眉批：“妙玉偏辟处，此所谓过洁世同嫌也，异日瓜洲渡口，劝惩不哀哉？红颜固不能不屈从枯骨”。
这段眉批，有不同句读和争议，没有争议的是，在《红楼梦》后四十回遗失落的内容里，妙玉在瓜洲有大风波。
按照红学专家所说，妙玉末了的结局是转卖给一家青楼，后又转卖他处。末了在回南方路上，在瓜洲渡口，投江自尽。
在《红楼梦》中，林黛玉北上探亲戚，走的是京杭大运河的水路，终点站是运河北真个通州府张家湾，再换乘车马进城。而妙玉从京城回南省：从京城先到通州码头（京东首邑），乘船经永济渠到通济渠到江南河，经由临清，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贯南下。
瓜洲渡头是《红楼梦》中南北水运的必经之路。
1076年春天，55岁的王安石从南京出发，上京履新。这天晚上他乘船停泊在瓜洲江边，站在月光下，望着远方的家乡，想到自己此番进京，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局，于是写下《泊船瓜洲》：
京口瓜洲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东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重任宰相一年后，王安石再次被罢免，又经瓜洲回到了南京。
05
有心的读者，实在从上文里，已经看出来，我想写的是一个地方：瓜洲，或者说是瓜洲渡口。
瓜洲，位于本日江苏邗江南大运河入长江处，始于晋，盛于唐。瓜洲地处长江北岸古运河入江口，是历代联系大江南北的咽喉要冲，“瞰京口、接建康、际沧海、襟大江，每岁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百州贸易迁涉之人，往还络绎，必停泊于是，其为南北之利”。北望扬州市，南与镇江市隔江相望。属于本日江苏省扬州市邗（hán）江区。
瓜洲最初为长江中流沙冲积而成的水下暗沙，随江潮涨落时隐时现，汉代时形成，因形状如瓜而得名，又称瓜步或瓜埠。
晋朝露出水面，成为长江中四面环水的沙洲，岛上逐渐形成渔村落、集镇。
此后由于泥沙淤积，到唐代中期已经与北岸陆地相连，成为长江北岸的渡口。
唐末，瓜洲渐有城垒。此后，长江主航道逐渐南移，瓜洲与京口之间的间隔也越来越近。宋金对峙期间，瓜洲成了战役前哨，在瓜洲建都巡检营廨，虞允文在这里击败南侵的金主完颜亮后。南宋乾道四年，瓜洲开始筑城。
明代，在瓜洲设置了同知署、工部分司署、管河通判署。清代设瓜洲巡检司署、操江都御史行台、都督府、提督府等。清代康熙、乾隆二帝六次南巡时，均曾驻跸瓜洲。
清康熙末年，由于长江中在仪征、瓜洲之间涨出了北新洲，致使长江江流北移，镇江、扬州段长江开始涌现南岸淤涨、北岸坍塌的环境，南岸的镇江附近涨出大片江滩、沙洲，北岸的瓜洲则成为顶冲点，江岸开始不断坍塌，到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瓜洲全城终极全部坍入江中，繁华街市，名园佳景，一同付诸江流。
民国初年，兴建新城，即如今的瓜洲镇。
古老的瓜洲和瓜洲渡沉于江底，而那些歌咏瓜洲和瓜洲渡的笔墨却永存。除了上面所引的那些瓜洲和瓜洲渡的笔墨，还有下面的诗词，多角度写了瓜洲和瓜洲渡：
唐代张祜《题金陵渡》：
金陵津渡小山楼，一宿行人自可愁。
潮落夜江斜月里，两三星火是瓜洲。
唐代高蟾《瓜洲夜泊》：
偶为芳草无情客，况是青山有事身。
一夕瓜洲渡头宿，天风吹尽广陵尘。
宋代张缉《月上瓜洲·南徐多景楼作》：
江头又见新秋，多少很多多少愁，塞草连天何处是神州。
英雄恨，古今泪，水东流。惟有渔竿明月上瓜洲。
元代萨都剌《过江后书寄成居竹》：
扬州酒力四十里，睡到瓜洲始渡江。
忽被江风吹酒醒，海门飞雁不成行。
明代郑成功《出师讨满夷自瓜洲至金陵》：
缟素临江誓灭胡，年夜军十万气吞吴。
试看天堑投鞭渡，不信中原不信朱。
诗比人龟龄，也比金石、比楼台殿阁龟龄。
（本文图片为网络资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