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赏的声音并非没有——佳构化、高等感、还原宋代美学气韵。但电视剧毕竟不是时装秀，服化道再美再精细，若是故事本身立不住，就犹如揭掉层层包裹的富丽缎带与包装纸，原以为礼盒里装的是色喷鼻香味俱全的蛋糕，实际上却只有一张写了“祝好”的纸条，让人空欢畅一场。
说《清平乐》“赶客”，问题就出在这儿。垂垂展开的故事、疏松多线的构造让这部剧平淡缓慢。如此，“帝后CP追不上，大臣吵架太啰嗦，《清平乐》还能看什么”的发问，也就不足为奇。
《清平乐》的野心显然不止于做一部细节完善、贴近历史的正剧，而是要在个中注入能够引发情绪共鸣的现实不雅观照，详细来说便是两个字——困境。
改编自小说《孤城闭》的《清平乐》，将主角由公主换成了仁宗，故事的主线由公主不幸的情绪经历，变为宋仁宗的生平。但《清平乐》的重点既不像《大明王朝1566》一样讲朝政，展现“仁宗盛治”的功业；也非《甄嬛传》一样讲宫斗，制造“爽”与“虐”的快感。一边是齐家，一边是治国，风起云涌的社稷民生与剪不断理还乱的儿女情长都是背景板，终极要陪衬的，是宋仁宗“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博弈与困顿。
由此，公主与怀吉的爱情悲歌便成为仁宗多重困境中的一条支线。在完成视角转换的同时，也将原来单一的爱情切口，扩展到更广义的情理决议，以及背后的精神负荷。
关于困境的古装剧实在不少。比如《如懿传》，自言讲述“一代帝王夫妻的婚姻围城”；《大明王朝1566》里，叛逆的嘉靖，面对朝局变革同样会心有余而力不敷。
《清平乐》意不才一盘大棋，想将不同侧面的困境统统收入囊中，加深扩展到方方面面。宋仁宗的痛楚，指向的是人类普遍的精神困境：即便万人之上的天子也无法为所欲为，又何况凡夫俗子如你我？
为人子，他即便知道自己并非太后所生，也不能对生母尽孝；为人夫，即便太后下线，仍要按群臣的意愿挑选皇后；为人父，他欣喜长女出生，但百官心里只有早立储君；为人君，他想施行改革，却动不动就被诘问是否要改变祖宗家法……30多集看下来，宋仁宗这个天子做得竟无一天是愉快的。
大多数的宫廷剧喜好为人们搭建皇权无所不能、帝王生杀予夺的奇不雅观，即便遭遇阻碍，也总是遵照“碰着困难——大手一挥——战胜困难”的叙事逻辑，手握权柄便“没有做不到，只有想不到”。对付皇权和帝王的此类塑造，既迎合了不雅观众对剧情“爽”的需求，又每每成为推动剧情进展的工具性设计。
在这一点上，《清平乐》无疑是“反套路”的。它知道不雅观众喜好看甜宠剧情，喜好皆大欢畅、苦尽甘来，但它便是不，只赤裸裸将仁宗和一众人的被束缚、需妥协、总让步，放开在不雅观众面前。它打定主意戳破那些绮丽抱负的泡泡，见告人们“你以为的皇家很精彩，实在他们很无奈”。
“到底谁才拥有这四海呢？我一辈子去的地方，见过的东西，怕不及她所见的一两成。”望着钟情的陈氏的背影，仁宗喃喃道出内心对自由的神往。“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清闲啼。”这是他说服陈氏离开皇宫的情由，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无奈。
《清平乐》在三言两语间勾勒出权力之下人的压抑与捐躯、付出与失落去。只管天平常常摇摆，但活着界与私情之间，仁宗总会敛起随意率性随性的内心，将终极一票投给礼法、约束和克制。国计民生、制度规矩、为君之道、仁善道义……各类皆围困仁宗的高墙，是挡在他那想放飞自我的希望面前的大山，他生平困于个中，并非不自知，而是不能避、无可逃。皇位，这个终极权力的象征，“坐上去岂是轻易，坐稳了谈何随意马虎，要下来也是不易”，注定要有所转让，注定要戴上枷锁。
满心欢畅嫁给仁宗的皇后，却在入宫后与天子不像夫妻，更像高下级，一个咨诹善道，一个直言劝谏，唯独没有“糖”。
“你一辈子以规矩为武器与我对峙，曹丹姝，你得到你想要的了吗？”仁宗对皇后的质问，又何尝不是自问。皇后就犹如镜中的自己，只是这个镜像乃至更完美、更端方，时候提醒着仁宗的不足好。因此他只想逃，于是一头扎进张娘子的怀抱。张氏的飞扬跋扈、不顾统统，看在仁宗眼中都是他渴望而不可及的“小儿百姓之心”。看到她，就像重新寻回了内心失落落已久的珍宝，自然沉迷留恋、情难自已。
但这样的迷恋是爱情吗？未必。看起来倒更像是补给站和停靠点，加满油、歇歇脚，万里长征依然在脚下，再不宁愿也得硬着头皮连续跑。仁宗到底是个复苏的天子，温顺乡也就成不了英雄冢。他和皇后一样被“自我约束”的向心力拉着，在既定的轨道上做圆周运动，即便偶尔贪恋路边花草，心底也如明镜一样平常，深知自己“头上悬着一把剑，身周睁着无数眼，于是时候警觉，不敢渎职懈怠，克制统统情和欲”。
在爱情面前，仁宗不是“霸道总裁”，皇后也不是“甜美娇妻”。二人各自头顶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身穿一副规矩礼仪之甲，谁都不肯向前一步，只能彼此两相对照着“正衣冠、明得失落”，这对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笼中鸟”，也就究竟做不成“双飞燕”。
公主与怀吉明知不可为的爱情，张娘子对仁宗甘心折寿的痴情，张茂则对皇后的不甘心，夏竦和贾教习被拆散的好姻缘……裹挟在权力中的众人都被孤城围困，都被时期所误。清平盛世表面鲜衣美食、歌舞升平，雄韬伟略、金戈铁马，而常被忽略的是背后的难以言说和负重前行。
爱是想触碰又缩回的手，豪情壮志总被人掣肘，生活时常按下葫芦起了瓢，不得已的面具戴久了自己都摘不掉……帝后公主们和世间奔波的饮食男女哪个不是如此。剥掉古装剧、宫廷戏的外壳，《清平乐》讲述的也不过是一个人“关关难过关关过，一山放过一山拦”的故事。
假若一定要把《清平乐》的故事归结到一种套路上，那么它走的便是“展现人生赢家不为人知的危急“这条路。不雅观众看到原以为所向披靡的人物，也会为七情六欲所扰、为左支右绌所困，一地鸡毛和平庸残酷原来大家有之，于是在产生共情与共鸣，同情仁宗、心疼公主的时候，不雅观者对日常的不甘愤懑也被逐渐中和抚平。
但不得不说的是，表达环球同此凉热的无奈与无力虽是一份滚烫的不雅观照，但剧情叙事却不能“肌无力”，搞错了发力点就会向冗长无趣跑偏。仁宗们的困境已经够苦了，情节设置若不足抓人，不雅观众又如何坐得住？《清平乐》或许本想做成一幅剧版的《清明上河图》，却一欠妥心成了儿童简笔画。散点透视用好了是造诣生动鲜活的群像，用不好就广而无形、散而无神，终极不雅观众脑筋里只能留下密密麻麻的空洞。
好在目前成年公主还没出场，原著中最动人的情节还没到来，坐等“嗑糖”的我们还有盼头，给这贯穿始终的“苦”，加点甜。
文|曹雪盟
编辑|于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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