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 汪圻《王献之书裙图》
作者：霜见十九
山阴城的兰亭里，留下过琅琊王氏很多的故事。
个中最为残酷的，还假如王羲之父子。
王献之，字子敬，小名官奴，王羲之第七子。
由于父亲王羲之的名号，他年少成名，被称为王家最有才华的一个儿子。
而他的名声大噪同样为他带来了烦恼：青梅竹马的妻子被迫休弃，不想娶的公主如胶似漆。那样才华出众的少年郎啊，为魏晋爱情故事留下了不少佳话，却终极不得已做了政治的捐躯品。
艾草炙足，半生残疾，寡欢数年，郁郁而终。
他在王羲之的光环之下赢得了声名，却也因王羲之的光环，只能以一个“小圣”的称号，青史留名。
成名要趁早
王献之出生时，王羲之的盛名已然传遍了全体东晋。一字千金成为常态，书法作品更是广为推崇。
王献之的兄长们都在父亲的光环下抽枝发展，但没有哪一位的书法成绩，能够分得王羲之的十分之一灵气。
他来得恰逢其时，又分外不幸。老来得子使得王羲之将期许全部放在了他一人身，而他的灵气，也足矣为老爹传承“书圣”的威名。
王献之七八岁时，练习写“大”字。一日，他将写好的“大”字拿给王羲之看，王羲之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往上点了一个点，变成了“太”。
王献之又拿着这幅字找母亲评判。
谁料母亲看罢沉吟了些许，指着那上面的一个点道：“唯这一点有你父亲的风骨。”王献之听罢后羞愧不已，他问道父亲：
“我的书法如何才能提高？”
王羲之摸摸他的头，指着院子里的十八个大缸道：“当你将这十八个大缸里的水都写尽了，字才算是稍有造诣。”
▲临池十八缸
王献之听罢，习字方面更加潜心。某日，王羲之见他在案前临帖，想要试一试他的功力，想要出其不虞去拔他的笔，竟没有拔动。见此情景，王羲之大叹：“此儿后当复有大名！
”
王献之也没有辜负老爹的期望，年少时受谢安的赏识，一起高歌成为东晋士族之中响当当的一号人物。
《世说新语》中曾记载，王献之有一日同哥哥王徽之、王操之一同拜访谢安，徽之、操之说了很多俗事，而王献之只是坐在一旁，略作了寒暄之后便随着兄长拜别。
后来有人问谢安这三人中谁最精良，谢安想也不想就答道：“小者（王献之）最胜。”虽说后来谢安对付王献之的书法不屑一顾，收到他的信笺后随性到直接就在背面复书。但从他从前的这场判断之中，还是可以看出王献之——成名不怕早。
▲王献之《中秋帖》
而在王献之十五六岁时，他对付书法就不仅仅是临摹仿照，而是添入了自己的思想在个中。他曾抚慰自己的父亲：“古之章草，未能宏逸，顿异真体，今穷伪略之理，极草纵之致，不若藁行之间，于往法固殊，大人宜改体。”认为藁草与行书之间可以找到打破“往法”的路子，建议父亲该当“改体”。
先不论他的发起是否精确，单凭他在王羲之书法大潮之中能够勇于提出自己的见地，质疑威信，便能显现出王献之超凡脱俗的见地与思想。而宋齐之时，人们对付王献之的书法推崇乃至超过了其父王羲之，认为“彼世皆尚子敬书”。（《与梁武帝论书启》陶弘景）
不止书法，王献之在长相上也十分契合魏晋期间的审美。
朗朗松下风，寂寂春月柳，那些关于自然的美好形容词，放在王献之身上都没有一点欠妥。兰亭集会时他不过十岁，看着竹林曲水流觞的风雅，一言不谈也能成为众人夸耀的工具。
这样的集仙颜与才华给了王献之有名度，也给了他桃花债带来的生平灾害。
▲文徵明《兰亭序图》局部
自己的婚姻，做不了主
王献之年少时有一个青梅竹马——东晋重臣郗昙的女儿郗道茂。郗道茂比他大了几个月，可王献之依然日日追着她后面喊着表姐。
这样年少时的爱恋在别的朝代都显得太过不切实际，可东晋偏偏就给了人这样一个机会。待王献之成年后，急速迎娶了郗道茂为妻，夫妇恩爱，一韶光让山阴城的女子都伤了心。
郗道茂温顺貌美，又与王献之有那么深厚的感情根本，婚后自是岁序静好，过着琴瑟和鸣的日子。纵然她刚刚嫁到王家半年，父亲与公公就相继离世，王献之依然同她恩爱不疑。
只不过有人欢愉着，就会有人妒忌。王献之的桃花里，有一朵最霸道的公主，正在预谋着一场大事。
婚后王献之带郗道茂进宫谢恩，于回廊处，偶遇了余姚公主司马道福。
司马道福从小倾慕王献之，可因他齐心专心求娶郗道茂，司马道福只能含恨嫁与了桓温次子桓济。谁料想到司马道福对付白月光的执念远胜于其他人。为了能够得到心上人，他不惜教唆桓济谋反，终极流放千里，而她重获自由之身。
这一自由不要紧，司马道福没有一点的停息，急速就打起了白月光王献之的主张。那一日宫道擦肩，她看着郗道茂眉眼温顺地立在王献之身后，心里的妒火不知道烧毁了几座城池，她哭着跑去太后宫殿磨了三日，又乞助了简文帝，终极得到了这门亲事。
可王献之已有原配，这该怎么办呢？
▲唐寅《王献之休郗道茂续娶新安公主图》
公主和天子才不管这些，一纸诏书下去，他王家再大的士族，也要乖乖屈从于王权的威严。王献之看着这道诏书，闭门沉思了数日，再打开门时，他的双腿已然都是艾草的气息。
只不过众人都没有料到，王羲之艾草炙足的嘉话传进司马道福的耳朵里，不仅没让她打消了嫁去王家的心，反倒激起了她的中二同情心。
“我要照顾他一辈子！
”公主用这样的不离不弃冲动了自己，一身喜服，走进了王家的门庭里。
而郗道茂该如何呢？她在听闻这道诏书之后，就打算好了统统。她自撰了一封休书，用王献之的私印结尾，在一个风雪如常的深夜里，走出了王家的大门。
离开王家后的郗道茂孤苦无依，彼时父亲已经去世，孤苦之下，她只能去投靠叔父，可情绪上的郁郁寡欢还是没能放过她，没过多久，她就离开了这个相处不过数月的床榻。
郗道茂去世后，王献之彻底没有了当年的斗志昂扬，他不再高谈阔论那些玄学，逐日闷在书房之中，思念的也只是那一个人。公主还活在自己编织的爱情美梦里，日复一日欺骗着自己。
▲《献之迎妾图》诸辛耕绘
王献之在他的人生晚年，于秦淮河边偶遇了一名唤做桃叶的少女。女孩的眉眼弯弯的，一如当年自己的正室。
王献之瞬间泪目，提笔写下三首《桃叶歌》，来纪念这场遇见：
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
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
但渡无所苦，我自欢迎汝。
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
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
不知那位中二病的余姚公主在听闻这首歌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她是得到了这个男人的生平，可她生平也得不到他的至心。
绅士的风骨，魏晋的风骚
王献之继续了王家独占的浪漫与不羁。从当年父亲王羲之女婿坦腹，到兄长王徽之雪夜访戴、借斋种竹，他们琅琊王氏的绅士风骨绝不是只言片语就可以道尽的。
王献之亦如此。
王献之只有几岁大的时候，曾不雅观看学生玩樗蒲，他端详了两方的形势后，忽然说了一句：“南边的要输。”仆人们见他是个小孩，对他的话不免唏嘘：“这个小孩就像是从管子里看豹，只能瞥见豹身上的一块花斑而看不到全豹。”
王献之大怒，回道：“我是远渐荀奉倩（荀粲），近愧刘真长（刘惔）。”然后拂袖而去。（这二人从不与下层人靠近）仆人们面面相觑，而“管中窥豹”一词也由于他的这一场闹剧而流传青史。
年纪越长，王献之的从容淡定就加倍弥新。那夜他家中忽至盗贼，翻动之中惊醒了王献之。可他一声不响，只是悄悄听着盗贼的动静，直到盗贼伸手去偷他的青毡，他才在榻上缓缓开口道：“偷儿，那青毡是我家祖传的，就把它留下吧！
”盗贼听后大惊失落色，匆忙就逃走了。
他的淡然同兄长王徽之比起，则更添色彩。王徽之与王献之感情甚笃，常常于一室同眠。这日家中动怒，王徽之惊醒后，连木屐也来不及穿匆匆就跑出了门，而王献之面色不变，整理好仪容才由仆人搀扶着走出了房间。
原道谢安在王献之年少时就断言此人非凡。王献之的淡定风姿正是谢安最为看重且引以为傲的存在。
▲《谢安赌墅图》
淝水之战时，谢安所带领的八万士兵对战苻坚的百万大军。可临行之前他却丝毫不理会即将出战的侄子，而是备好车马去了山中别墅聚会。大军得胜之时，谢安还在手谈，旁人问道他战况，他才轻描淡写地回道一句：“没什么，孩子打赢了。”便连续看向手边的棋盘。
正是这样的淡然风骨，使得他东山再起时，谢家门庭依旧光耀如初。而王献之同样继续了谢安的临危不乱，遇事淡然，不负魏晋的风骨与绅士派头。
匆匆的别离，为生平画句
这样一位丰神俊朗的绅士去世时，年仅四十三岁。可他被炙足的疼痛感折磨得太久，以至于活着对付他只是一种怠倦。
临别之前，王家请来道家做法，问道他的遗憾时，王献之沉默了许久。眼看着泪水就要落在耳畔，他忽然沉声，沙哑着道一句：“不觉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
他与司马道福的女儿做了皇后又如何？他生平的遗憾，早在郗道茂去世后开始铭心镂骨。这样一位高门贵公子，本可以安稳欢愉的生活，却由于一场政治的博弈，输了个满钵空无。
他去世后不久，王徽之就因太过悲痛也跟随他而去。那个雪夜访戴的俊朗少年，那个年少成名的驸马，就在太元十一年，为王家的辉煌画上了却局。
▲王献之《奉对贴》
“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类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有早晚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当已，唯当绝气耳。”（《奉对贴》）
王献之的思念字字泣血，不知司马道福在看到夫君用半生去思念另一个女子时，会不会后悔自己当年的决定？
那个山阴的少年郎离开了。留给天下的，是他“一笔书”带动下草书的盛行；是“书圣”最有才华的小儿子——王献之的盛名。
-作者-
霜见十九，00后自由写手，喜好统统古风的事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