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已破三月来,渐老逢春能几次。
光阴总是匆匆,当我们还没从灯火辉煌不夜天的节日氛围中抽离出来时,仲春已靠近尾声。
只不过那年杜甫在浣花溪畔草堂写下此诗时,告别的是农历仲春,而不是当下的公历仲春。
只管参照的历法有所不同,流光随意马虎把人抛的感想熏染却是古今皆然,惜春伤春情结也一贯延续。
尤其彼时的杜甫,生逢安史之乱而颠沛流离,满怀国恨家愁,加之怀才不遇更感岁月催人老。
可在成都能从战乱中暂时抽离出来,过上相对岁月静好的稳定生活,杜甫也深感知足与光彩。
故而面对三月将至,杜甫自我宽慰人老能逢几次春,“莫思身外无穷事,且尽生前有限杯。”
这种珍惜春光、且共从容的人生态度,是我国古代文人墨客面对新愁旧恨常见的消解之道。
更何况,三月春光浓似酒,本就宜醉不宜醒。与其沉溺哀愁,不如看尽春光,不负好光阴。
哪怕此时人间三月,还不是古人书写的阳春三月,但不妨碍我们诗酒趁年华,共赏三月天。
1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涯流。
—唐·李白《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
这是李白写给故友的送别诗,却因送别的韶光与地点,多像写给江南春天的情书。
当然,这不是李白的本意。他这次所送别的,可是心心念念的“吾爱孟役夫,风骚天下闻。”
公元730年,孟浩然举进士不第后离开长安漫游已有一年,在襄阳、洛阳和吴越等地流连。
这年三月,李白得知孟浩然要奔赴扬州,便鸿雁传书相约在江夏与其相聚,并亲自为之送行。
李白本就对孟浩然仰慕已久,在寓居安陆期间与其相识相交后,更是相见恨晚。
此番相逢又别离,李白自是不舍,但下笔极轻,以淡语写深情,不作断肠语,亦非豪迈态。
一句“烟花三月下扬州”,乃至将离去的意味冲淡,让人不由自主地带入当时的盛唐,那只是一个风骚的墨客送另一个风骚的墨客到一个风骚的地方拥抱一个风骚的春和景明。
那可是烟花三月扬州胜地,欢迎故人的将是: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你看,南朝文学家丘迟在《与陈伯之书》用四个针言、十二个字描述的江南三月,李白七个字就能知足我们对江南春天最浪漫的想象。
有了这层铺垫,李白既不会直言悲别,如晏殊的离去: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也不会觉得畅别,而是将这种悠渺情意保持到底。
孤帆影尽,江水空流,他对孟浩然的祝福与惦记,都定格在江天水阔里,影尽而离心不尽。
如此烟花三月下扬州,成为后人阳春三月江南游春时最易勾起的情绪语码。
2
阳春三月景象新,湖中美人花照春。
满船罗绮载花酒,燕歌赵舞留行云。
—宋·程安仁《西湖四景(节选)》
三月三日景象新,长安水边多美人。
阳春三月第一个主要的传统节日,便是三月三号的上巳节,到了唐朝尤为隆重,举国欢庆。
杜甫曾经在《美人行》里,描写过女子游春特殊是杨氏兄妹曲江游春的盛况,一方雍容华贵,一方炙手可热。
只管不乏讽刺之意,但的确展示了唐朝上巳节的热闹景象,女子游春本是春光旖旎的一部分。
程安仁这首诗,也是阳春三月女子游春踏春的诗意呈现,有湖光山色,有花酒笙乐,有燕歌赵舞,有罗绮粉喷鼻香,好不热闹繁盛。
它发生在杭州西湖,必不会短缺浪漫而俏丽的故事,热闹程度足以与唐朝的长安曲江相媲美。
当春和景明,人们换上春衫,游园踏春,不亦乐乎。尤其上巳节还是古代表达爱意的情人节。
早在《诗经》就有男女游春相会而定情的描写,“维士与女,伊其将谑,赠之以勺药。”
除了约会,上巳节最初始最主要的习俗,便是到水边沐浴消灭不祥,称之为祓禊。
如今上巳节游春踏青、敬拜祓禊和曲水流觞等习俗有些已融入到清明里,但影响依然深远。
不管是称之为花朝节、女儿节还是情人节,人们对春光的珍惜,和对快乐的追求,千古不变。
每当春水初生,草木蔓发,春心与春情也会在一夜之间绽放,用各自的办法拥抱无限春光。
正如词人刘彤所言,“难禁三月好风光。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喷鼻香。”
3
落絮游丝三月候,风吹雨洗一城花。
未知东郭清明酒,何似西窗谷雨茶。
—宋·黄庭坚《见二十弟倡和花字漫兴五首(其一)》
古语有言,“清明之日,三月节也。谓之清明者,景象和煦,万物鲜润明洁也。”
清明节,又称三月节。正因参照历法不同,古人讲的阳春三月,更靠近农历的仲春底三月初这段韶光。
今年的清明节,就在农历仲春二十六。黄庭坚这首诗,也写在阳春三月,在清明、谷雨过后。
三月将尽,柳絮纷飞,意味着春光已阑珊。而此时的一场春雨,让绽放的繁花也逐渐凋零。
原来谷雨节气,便是春天的末了一个节气。一场落雨,再也难复当初“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的繁盛景象,多数是乱红如雨而不记来时路。
只管落英堆积,此时的黄庭坚也没有一味沉浸在伤春情绪里,而是独坐西窗下,漫品谷雨茶。
众人皆知黄庭坚爱茶,深谙采茶饮茶“清明太早,立夏太迟,谷雨前后,其时适中”的道理。
如今在流水落花春去也时,细细品味一杯谷雨茶,想必比之前在东城外共饮清明酒更惬意吧。
黄庭坚这同心专心不在焉的发问,与其说是未知探寻,不如说是自我愉悦,茶比酒更怡人性情。
你看再好的春光也会消散,纵然不对酒当歌,一杯清茶,也能让人珍惜并度过最美的光阴。
韩偓就曾认为“四季最好是三月,一去不回唯少年”,不管是三月还是少年,都不应被辜负。
4
江南三月听莺天,买酒莫论钱。晚笋余花,绿阴青子,春老夕阳前。
欲寻旧梦前溪去,过了柳三眠。桑径人稀,吴蚕才动,寒倚一梯烟。
—清·吴锡麒《少年游·江南三月听莺天》
众人常言人生如梦,白居易曾慨叹人生来如春梦多少很多多少时,朱敦儒更是直言世事短如春梦。
由此足以见得,我们来人间一遭,所有的生命体验,就像春梦那般美好、虚幻而又短暂。
清代文学家吴锡麒也曾拥有这样的感想熏染,在一个江南三月天里,奔赴了一场浮生梦中梦。
彼时江南三月,草长莺飞,绿树成荫,青子初成,晚笋还残余着花朵,可吴锡麒已经感想熏染到了春光易逝。
面对这春老夕阳前,吴锡麒做出了古代文人墨客共同的选择,买酒莫论钱,一如杜甫且尽生前有限杯,一如李白千金散尽还复来。
当然他们未必皆阔绰,只是面对春光的一定消散而选择了看轻钱财这些身外之物,珍惜面前。
吴锡麒不仅要在烟花三月醉酒当歌,还意欲追寻这前尘旧梦,多多体验曾经的美好与浪漫。
可流年似水,韶光易逝,春光追不回也留不住。溪前杨柳堆烟,梯田桑事欲动,光阴已匆匆。
饶是如此,此词并不哀伤,远非欧阳修所叹: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薄暮,无计留春住。
“江南三月听莺天,买酒莫论钱”,吴锡麒未曾辜负这东风一梦,哪怕只是浮生梦中梦。
值此仲春已破三月来,古人笔下的阳春美景与伤春情思,我们将会以自己的办法逐一体验。
三月你好,仲春再见,愿放下旧恨新愁,试问今年何以报阳春,不妨一起繁花相送过青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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