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晋的陶渊明说:“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正适宜我赋闲后的心境。

今春我和妻在离家不远的铁路变电所旁开拓荒地,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垦出一片四十多平方的园子,隔成几小块,分别种上了菠菜、油菜、芫荽、辣椒、茄子,施肥、浇水、锄草、捉虫,小菜园里绿波荡漾。

我还种了两畦黄瓜,我给每棵黄瓜苗搭上了木架,眼下它们长势喜人,苗儿蔓了秧、吐了须,爬上了篱架,黄艳艳的花朵谢落之后,绽露出一只只毛茸茸的小瓜,在和爽的夏风里摇摇荡曳,引人怜爱。

黄瓜是平凡蔬菜,属葫芦科,蔓生或攀援而长,一年可种两三次,是各地普遍栽植的夏秋季候菜蔬。
现今随着温室或塑料大棚栽培技能的广泛利用,冬春时节也能吃到那翠绿绿、鲜灵灵的黄瓜了。

一架黄瓜醉清风

不过黄瓜并非我国原生物种,它原名“胡瓜”,是西汉张骞出使西域时将此带回中原,广泛栽种于大江南北。
胡瓜更名为黄瓜,始于十六国期间的后赵,这里面还有一段有趣的故事。
后赵王朝的建立者是石勒,他是羯族人,由于自己是胡人,很忌讳人家说“胡”字。
有一次,石勒召见地方官员,个中有个郡守叫樊坦的很机灵,御赐午膳时,石勒指着宴席上一盘碧绿的胡瓜,问樊坦:“卿知此物何名?”樊坦脑瓜儿一转,计上心来,恭敬地回答:“紫案佳肴,银杯绿茶,金樽甘露,玉盘黄瓜。
”石勒听后,龙颜大悦。
自此,黄瓜之名开始盛行。

黄瓜刚传入中原时,还是奇异物种,只有皇宫里才有供献,庶民百姓是尝不到的。
初唐墨客王建写有一首《宫前早春》曰:

酒幔高楼一百家,宫前杨柳寺前花。

内园分得温汤水,仲春中旬已进瓜。

这内园是指皇家的园圃,诗中的“瓜”,是温室栽种的黄瓜,用温泉水加温,作为宫廷贡品,供应帝王及后宫嫔妃尝鲜。
到了晚唐,黄瓜的栽种普遍起来,平凡人家也能吃到清鲜爽脆的黄瓜了。
晚唐墨客张祜的《读曲歌·其五》写道:

郎去摘黄瓜,郎来收赤枣。

郎耕种麻地,今作西舍道。

这是思念夫君的追忆诗,郎君采摘黄瓜、收打红枣的情景历历在目,而今爱人耕种过的桑麻地由于短缺劳力打理,已成为屋子西边的小道了。

枣花初落、青枣显露时,菜园里一架架清凌凌的黄瓜垂挂下来,村落夫开始采摘一根根碧玉似的黄瓜,挑担推车,走乡串户吆卖了。
田里做活的农夫听到卖黄瓜的吆喝声,纷纭走到地头,买上几根,清泉水里洗濯,咔嚓咔嚓大嚼起来,甘甜、爽脆,忒解渴忒舒惬。
北宋文学家苏轼在诗里描述了卖黄瓜、黄瓜喷鼻香的生动场景:

簌簌衣巾落枣花,村落南村落北响缲车。

牛衣古柳卖黄瓜。

——《浣溪沙》

紫李黄瓜村落路喷鼻香,乌纱白葛道衣凉。

——《病中游祖塔院》

元代的画家墨客王冕在《漫兴》组诗中,也有记述菜农卖黄瓜的诗句:

密树连云湿,荒村落入径斜。

山童分紫笋,野老卖黄瓜。

黄瓜是夏日乡间的小清新,那清脆甘甜的滋味不仅解渴生津,还使人漫起无边的乡思乡愁。

南宋墨客陆游生平大半光阴是在村落庄度过的,他生活简洁朴素,喜好侍弄篱园,栽种菜蔬,除栽种一些普通青菜外,他尤为喜好种黄瓜。
他在《秋怀》一诗中云:

园丁傍架摘黄瓜,村落女沿篱采碧花。

城市尚余三伏热,秋光先到野人家。

他种的是秋日的嫩黄瓜,墨客俨然是个隧道的老园丁,摘着木架上摇荡的黄瓜,邻家女孩采着竹篱上的各色秋花,此情此景,令燠热难当、忧郁烦躁的城里人多么倾慕啊!
陆游不仅是自种自食,有时摘了新产的黄瓜、莴苣,挑担到市场卖菜:

黄瓜翠苣最合适,上市登盘四月时。

——《新蔬》

当然,还是采摘自家尝新最为享受:

白苣黄瓜上市稀,盘中顿觉有光辉。

——《种菜》

这青翠翠的黄瓜、白中泛绿的莴笋,盛在白瓷盘中顿觉满室生辉,亮了眼眸,也醉了心灵。

到了清代,黄瓜栽种技艺提高了,已经涌现用小拱棚种出的反时令黄瓜。
物以稀为贵,隆冬时节或早春仲春,想吃到这种鲜物,须得挥霍无度。
这从晚清墨客李静山写的一首《京都竹枝词》,可见一斑:

黄瓜初见比人参,小小如簪值数金。

微物不能增寿命,万钱一食是何心。

不过,清代高产墨客乾隆天子对压架缀篱的黄瓜营造的村落庄风情,却是赞不绝口的,他在《黄瓜》一诗中写道:

菜盘佳品最燕京,仲春尝新岂定评。

压架缀篱偏有致,田家风景绘真情。

黄瓜性味甘凉,入脾、胃、大肠,具除热、利水、解毒之功,可疗治烦渴、咽喉肿痛、火眼、火烫伤等症,亦有减肥瘦身、美容养颜之效,可谓夏日里的季候菜、平民菜。
可炒可烹,可烧可煲,可盐渍可醋泡,皆风脆爽口,美人齿颊。
我尤喜一盘清灵灵、水汪汪的凉拌黄瓜,燠燠酷暑,爽爽脆脆入口,开胃又解渴,消火又除燥,满满的小确幸啊!

-作者-

刘琪瑞,男,山东郯城人,一位资深文学爱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声》《乡愁是弯蓝玉轮》和小小说集《河东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