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作家罗兰·巴特称俳句为“最精练的小说”。
在西方,日本俳句对当代诗歌发展的意义同样不容小觑。
二十世纪初期,意象派诗歌运动代表人埃兹拉·庞德就在代表作《在地铁车站》中利用了俳句的意象(在地铁车站 / 人群中的面庞幽灵般隐现 / 湿漉漉,玄色树枝的花瓣);瑞典墨客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也是俳句的爱好者,从1959年的“监狱俳句”到2004年出版的诗集《巨大的谜》,统共揭橥了65首“俳句诗”。

至今,俳句在世界范围内热度依然不减,除了人们熟知的“俳圣”松尾芭蕉外,小林一茶也是一位不可忽略的高产墨客,生平所作的俳句多达两万余首。
虽在最初追随芭蕉之风,小林一茶却逐渐分开了前者的闲寂与风雅,形成了一种朴质率真、甘苦并蓄、亦庄亦谐的独特风格。

这一转变与小林一茶的个人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自幼丧母,又在家庭波折中度过童年的小林一茶,从小就有着比他人更善感的心性,14岁离家后,他的大半人生都处于穷苦与孤独中,直至50岁才返回故里,娶妻生子。
然而,好景不长,小林一茶的二子一女先后短命,妻子也在不久后因病亡故。
悲苦的命运使小林一茶对众生常怀怜悯之心,在俳句中也时时流露出对人间无常的伤感与自嘲。
一岁多的爱女病逝后,小林一茶曾在俳文集《俺的春天》中阐述了丧女之痛,并写下了这首意味深长的俳句:

露珠的天下是

一诗一会小林一茶因陋就简也俺的春天

露珠的天下,

然而,然而······

小林一茶深知死活皆由定命,快乐更是如露珠般晶莹而短暂,只管生平惨淡,他却没有陷入自怜自艾中。
在俳句中,他开门见山生活的艰巨,也长于苦中作乐,用充满童趣的眼力看待森罗万象,并以拟人化的手腕授予它们无限的生命力。
经出版社授权,界面文化(ID:Booksandfun)从近期出版的小林一茶俳句集《这天下如露水般短暂》中选取部分诗歌,以飨读者。
这些俳句充分表示了“一茶式”的达不雅观,正如后人所评,“自嘲自笑,不是乐天,不是厌世,逸气超然”。

1

古池——

“让我先!

田鸡一跃而入······

2

从现在起,不知

还要开多少回呢······

松树的花

(译注:此诗被推论为目前所知一茶最早揭橥的俳句,收录于1787年信州出版,祝贺居住于信州佐久郡上海濑的新海米翁八十八岁生日的纪念集《真左古》里。

3

饮酒后,连说话

都颠三倒四

像重瓣的樱花

4

杜鹃鸟啊,

这雨

只落在我身上吗?

5

仿佛为夏天的

山脉洗脸——

太阳出来了

6

草上之露

溅着

我这残余者······

(译注:一茶的父亲于享和元年(1801年)4月病逝,此诗为父亡后一茶之作。
草上之露,亦一茶之泪。

7

八月十五的月

明明白白照着

我的褴褛屋子

8

梅花的喷鼻香气——

春天是件

夜晚的事

9

蝉啊,

你也惦记

你妈妈吗?

10

这是我的年糕

这也是我的年糕······

一整列都是呢

(译注:此诗以孩童口吻,写期待拥有母亲所做全部年糕的孩童的渴切心情。

11

真不可思议啊!

像这样,活着——

在樱花树下

12

露珠的天下:

然而在露珠里——

争吵

13

活下来

活下来——

何其冷啊

14

沾了一身的油菜花

回来——

啊,猫的恋爱

15

躺着

像一个“大”字,

风凉但寂寞啊

(译注:一茶于1812年11月返乡定居,1814年4月始结婚。
写此诗时,一茶五十一岁,仍单身一人,“大”器无用。

16

寒舍的跳蚤

瘦削得这么快——

我之过也

17

如果有人来——

快伪装成蛙吧,

凉西瓜!

18

对付虱子,

夜一定也非常漫长,

非常孤寂

19

来和我玩吧,

无爹无娘的

小麻雀

(译注:此诗书写六岁时的一茶,在平凡的措辞中,表现了孤儿对孤儿的同情,听说当时一茶穿着旧衣,孤坐一旁,远远看着其他穿着年节新衣嬉戏的孩童。

20

瘦田鸡,

别输掉,

一茶在这里!

(译注:日本旧有斗蛙之习,这是一茶看到一只瘦小的田鸡和一只肥胖的田鸡比斗时,所写的为其叫嚣、加油之诗。

21

何喜何贺?

因陋就简也,

俺的春天

(译注:此时写于1819年新春。
一茶长男千太郎于1816年4月出生,但未满月即短命,而一茶长女聪于1818年5月出生。
此诗可见一茶对生命、生活随遇而安的旷达态度。
一茶绝没有想到爱女会在1819年6月去世去,而自己会写一本以此诗结尾的“俺的春天”为名的俳文集回顾她。

22

有人的地方,

就有苍蝇,

还有佛

23

黄莺为我

也为神佛歌唱——

歌声相同

本文诗歌部分选自《这天下如露水般短暂:小林一茶俳句300》一书,经出版社授权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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