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是最早的岁时意识来自人们对自然韶光变革的不雅观察,年、月、日等观点的形成都是建立在自然韶光之上。
四季与二十四节气,就像时钟上的刻度一样,安置着的人们生活。
加上中国是范例的农业国家,时令变革与农业息息相关,中国人的生活就更依赖自然时序。

宗白华师长西席曾说,中国古代韶光的实质,“非‘几何空间’之哲学,亦非‘纯粹韶光’(柏格森)之哲学,乃‘四季自成岁’之律历哲学也……时空之‘详细的全景’(Concrete whole),乃四季之序,春夏秋冬、东南西北之合奏的历律也,斯即‘在天成象,在地成形’之详细的全景也”(宗白华《形上学——中西哲学之比较》)。

四季与节气,一方面总结出了时令变换的规律,人们合时而动,生活有了一个参照;另一方面,也逐渐形成了一种与时令干系的岁时文化,“规训”着人们的生活。

相对而言,当代人有条件最大限度摆脱自然的束缚,时令变革对生活的影响不太明显。
夏天吹空调,冬天有暖气,冬冷夏热的感想熏染在某种程度上也在减弱;有了电灯,有了夜市,夜晚生活也和白天差不多了。
但对付古人来说,对自然的感想熏染是非常真切的,时节承载着独特的情绪寄托。

七夕几许欢情与离恨年年并在此宵中

七夕处于夏秋交替之际,伏日已过,虽暑气未消,但已略有微凉之意。
七夕中所常见的牛女传说,乞巧、曝衣曝书等习俗,实在都与时节的变换有关。

牛女故事

七夕让人首先想到的便是牛郎织女的传说。
在古代澄澈的夜空中,短缺当代娱乐活动的古人们,把星空视作舞台,静夜仰望,定会生发出无穷的想象。

在黑夜的景不雅观中,星空处在突出又主要的位置。
玛雅文化将夜空视为神话事宜的舆图,有学者认为,“夜空是显示创世神话天下中各种大事宜的动态舆图,而树木、鸟和其他野生动植物是重现这些事宜的紧张参与者”(《古人之夜:古代天下的夜间生活考》)。
在古人之夜,夜空就如同一个舞台,玉轮、星星和神灵在其上出演着伟大的悲笑剧,人类是不雅观众,在静默中不雅观看着自创世到神话、从历史到影象的各种情节。

牵牛星与织女星都是银河两侧可见度最高的明星之一,与其干系的故事自然也逐步产生了。
牛女故事或起源很早,但至少在汉魏之际就开始见诸文献。
著名的如《古诗十九首》中的《迢迢牵牛星》:“迢迢牵牛星,皎皎天河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心裁。
终日不成章,泣涕泣如雨。
天河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中国人都熟知牛郎织女的故事,故事虽有多种版本,但内容的核心多在强调织女冲破约束和限定,追求自由之爱情。
这种不雅观念在传统道德中,并非主流。
牛女故事之以是能在民间流传,或是其寄托了普通人尤其是女性对婚姻自由的神往,以是古今文人墨客常用牛女故事演绎爱情主题。

七夕情事在人间以李隆基与杨贵妃为代表,“七月七日永生殿,夜半无人密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矢志不移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白居易《长恨歌》)。
而在我们熟习的版本之外,牛女故事还有很多支流,尤其是个中呈现出“不完美”的牛女形象,颇值得把稳。

《荆楚岁时记》记载,牛女分隔的缘故原由是织女嫁人后开始变得

还有个故事讲述织女在与牛郎分隔后下凡私通,令人大跌眼镜。
话说太原有位姿度秀美的才子郭翰,夜间见一少女自空中而下,“明艳绝代,光彩溢目。
衣玄绡之衣,曳霜罗之帔,戴翠翘凤凰之冠,蹑复文九章之履。
侍女二人,皆有殊色”。
问她何人,答曰是织女,因与牛郎久隔,天帝赐命,可来人间。
一番互换后,与郭翰“携手升堂,解衣共寝”,后夜夜如此。
有一天郭翰忍不住问织女,“牵郎何在,那敢独行。
”对曰:“阴阳变革,关渠何事?且天河隔绝,无可复之,纵使知之,不敷为虑。
”但后来还是天帝有命,遂与郭翰永诀(《岁时广记》卷二十七)。

这个故事可以有很多解读,以当代的视角不雅观之,至少可以看出对付女性主体性切实其实定,对付希望的认同,对付胁迫人性的道德准则的反抗。

牛女故事和其他民间故事一样,有着久远的传统和演化的系统,其间杂糅了不同时期和不同地域人们的创造与阐释,如顾颉刚所说:“我们可知道一件故事虽是眇小,但一样地随顺了文化中央而迁流,承受了各时各地的时势和风尚而改变,凭藉了民众的情绪和想象而发展。
”(顾颉刚《孟姜女故事研究集》)

乌鹊搭桥

天河浩茫,无舟以渡。
七夕之夜,乌鹊作桥,以让牛女相会。
是夜“天河间奕奕有光景,以此为候,是牛女相过”(《荆楚岁时记》)。

听说,因牛郎织女的踩踏,以至于乌鹊头上的毛都被踩脱落了:“涉秋七月,鹊首无端皆髡。
相传以为,这天河鼓与织女会于汉东,役乌鹊为梁以渡,故毛皆脱去。
”(宋罗愿《尔雅翼》卷十三)为何要以乌鹊为桥呢?牛郎织女在被王母娘娘隔在银河两边之后,“织女思念成病,玉皇大帝看着她可怜,命乌鸦或喜鹊传话,答应两人每隔七日见一次,谁知此鸟嘴笨,传错了话,把七日相见说成了七月七日才相见,玉皇一气之下,就命乌鸦或喜鹊每年七月七架桥,以惩其矫诏之罪”(刘宗迪著:《七夕》)。
乌鸦嘴看来总是要坏事的,但玉皇大帝不改命令,却也令人以为执拗的有些屈曲。

北宋墨客晏殊却认为乌鹊搭桥效率太低,还不如精卫来得快:“云幕无波斗柄移,鹊慵乌慢得桥迟。
若教精卫填天河,一水还应有尽时。
”(晏殊《七夕》)杜甫对这个充满诗意的传说也有些较真,“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
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神光意难候,此事终蒙胧。
飒然精灵合,何必秋遂通”(杜甫《牵牛织女》)。
他认为没见过牛女二星在七夕相会,也没见过奕奕神光,此事于实不合,于理不通。
杜甫的质疑打翻了诗意,倒是也给俗套的七夕主题以新的思路,陈元靓在《岁时广记》里就肯定了杜甫的新奇思路,“子美诗意,不取俗说”(《岁时广记》卷二六)。

七夕乞巧

七夕堪称中国古代的女儿节。
古代极少有以女性为主角的节日,而在七夕,女性成为参与的主体,尤其是乞巧。
乞巧是七夕节最常见的一种游戏,七夕节也被称为“乞巧日”,乞巧紧张便是女子所玩的游戏。
乞巧,就字面的理解,指的是女性向织女星祈求智巧,其办法包括对月穿针、做些小物件竞巧等,多为女红的针线功夫。

《荆楚岁时记》记载:“七月七日,为牵牛织女聚会之夜。
是夕,人家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或以金银鍮石为针,陈瓜果于庭中以乞巧,有喜子网于瓜上,则以为符应。
”喜子是蜘蛛的一种,又称喜蛛或蟏蛸,《诗经》曰:“伊威在室,蟏蛸在户。
”蟏蛸在家庭室内常见,善结网的蟏蛸或让人遐想到神仙织女。
蜘蛛在民间被看作是一种吉利之物,“今野人昼见嬉子者,以为有喜乐之瑞”(《刘子》),此处的“嬉子”即喜子,“嬉”也有玩乐、嬉闹之意,由此生发出喜悦、祥瑞的意思。

以是古人把瞥见蜘蛛看作是好的兆头,就像看到喜鹊一样,“乾鹊噪而行人至,蜘蛛集而百事喜”(《西京杂记》)。
这一传统逐步发展起来,就形成了七夕节看蛛丝乞巧的风尚。
在七月初七这天晚上,“妇人女子至夜对月穿针,饾饤杯盘,饮酒为乐,谓之‘乞巧’”(周密《武林往事》卷三)。

还有一种形式是将蜘蛛放在盒子内,视其结网是否圆正,来看得巧之多少。
“以小蜘蛛贮盒内,以候结网之疏密,为得巧之多少”(周密《武林往事》卷三)。
《补红楼梦》中,有一段笔墨非常形象地描述了这种“乞巧”的游戏:

年夜家用小盒子一个,里面放上一个极小的蜘蛛在内,供在桌上,等明儿早上开看。
如里面结成小网,有钱一样平常大的,便为“得巧”。
也还有结网不圆不全的,又次之也还有全然不结网的。
……到了次早,桂芳见天初亮便起来了,到了各处把众人都催了起来。
梳洗完毕,都到怡红院中。
大家来齐,便到昨儿所供檐前喷鼻香案上面,把年夜家的盒子拿了过来。
打开看时,只见桂芳与松哥的两个盒子里面,有蛛丝结网并未结成,蕙哥、祥哥、禧哥的盒里全然没有蛛丝……又将月英、绿云的两个盒子揭开看时,只见里面却都有钱大的蛛网,结的完好圆密。
大家都来看了,齐声说:“好!
”(琅嬛山樵《补红楼梦》第四十二回)

蛛丝不但能看出巧智与否,还有其他神效。
《千金方》中说:“七月七日,去蛛网一枚,著衣领中,勿令人知,则用不忘也。
”《日华子》也提到:“蛛网,七夕朝取食之,令人巧,去健忘。
”(转自《岁时广记》卷二十七)看来蛛网有着令人聪明、增长记性的殊效。

在七夕也可以根据针在水中反射出的影子来判断工巧。
《帝京景物略》说:“七月七日之午丢巧针。
妇女曝盎水日中,顷之,水膜生面,绣针投之则浮,看水底针影。
有成云物花头鸟兽影者,有成鞋及剪刀水茄影者,谓乞得巧;其影粗如锤、细如丝、直如轴蜡,此拙征矣。

乞巧在宫廷及普通人家都很盛行。
贵胄之家不惜花费重金打造专属园地和建筑,如齐武帝就建造楼不雅观以供乞巧,名为穿针楼。
(《太平御览》卷三一)唐代则有“宫中以锦结成楼殿,高百尺,上可以胜数十人,陈以瓜果酒炙,设坐具,以祀牛女二星。
嫔妃穿针乞巧,动清商之曲,宴乐达旦。
士民皆效之”(五代王仁裕《开元天宝遗事》卷四)。
听说南唐李后主的七夕也十分豪奢,“每七夕延巧,必命红白罗百匹,以为月宫天河之状,一夕而罢,乃散之”(《五国故事》)。
平凡人家虽不阔绰,但基本的乞巧活动还是不可少的。
“长安城中月如练,家家此夜持针线。
”(唐代崔颢《七夕词》)“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唐代林杰《乞巧》)

织女之以是成为乞巧的工具,亦与时节有关。
七月正是女性纺绩的时候,织女在天上年年心裁,织成云锦天衣,自然成为此一时令中人们想象寄托的工具。
除乞女红之巧,人们也逐渐扩大乞求之范围,顺带开始乞富乞贵乞子乞聪明了。
“七夕,京师诸小儿,各置笔砚纸墨于牵牛位前,书曰‘某乞聪明’。
”(《岁时杂记》)神仙或意识到人类的贪心,开始规定在富寿子之中,“唯得其一,不得兼求”(《风土记》,见《太平御览》卷三一)。
这大概也是中国宗教崇奉的特色之一,一些“专业”之神,因不断扩大保佑的范围,后来逐步成了综合之神。

柳宗元看到女性乞巧,有些故意捣乱,求织女“付与姿媚,易臣顽颜。
凿臣方心,规以大圆。
拔去呐舌,纳以工言。
文辞婉软,步武轻便。
齿牙饶美,眉睫增妍”(柳宗元《乞巧文》)。
织女不顾他的激愤,却来责怪他的讥刺。
神仙也知道,世间诸多不平事,是他们也难以干涉的,否则关羽、包公这些正义之神,怕是要累去世在事情岗位上了。

织女虽善工巧,但众人在七夕牛女团圆之夜向其乞巧,彷佛是选错了韶光。
唐代墨客罗隐就写道:“月帐星房次第开,两情惟恐曙光催。
时人不用穿针待,没得心情送巧来。
”(罗隐《七夕》)其实在天河分隔后,织女大概是无心关注民间之求的,卢仝诗里也说:“痴牛与騃女,不肯勤农桑。
徒劳含淫思,夙夜迟早遥相望。
”(卢仝《月蚀诗》)

曝衣曝书

东汉崔寔的《四民月令》曰:七月,“处暑中,向秋节,浣故制新,作袷薄,以备始寒”。
“处暑”是二十四节气之一,是秋季的第二个节气,也是三暑(小暑、大暑、处暑)之末。
《说文解字》说:“处,止也。
”处暑即意味着酷热至极而始消。
在此时令转换之际,趁着日光尚好,浣洗旧衣,缝制新装,正当其时。
“曝衣遍天下,曳月扬微风。
”(杜甫《牵牛织女》)

汉武帝在太液池西边建造曝衣楼,七月七日,“宫女出后衣登楼曝之”(沈佺期《曝衣篇》序)。
北宋蔡确有诗曰:“骊山宫中看乞巧,太液池边收曝衣。
”如穿针楼一样,曝衣楼亦成为七夕的主要空间意象,李贺的诗写道:“鹊辞穿线月,花入曝衣楼”,实在是绝佳的意境。

曝衣也会故意无意成为富朱紫家炫富的机会,七月七日这天,竹林七贤之一的阮咸看到对面富豪曝晒沙罗锦绮的场面,遂找来竹竿也把自己的粗布短裤挂起来。
别人问及,他答曰:“未能免俗,聊复尔耳!
”(《世说新语·任诞》)看似疏放不拒,实则借此讽世。

书本怕湿润和蠹虫,古人要定期把书本字画拿出来晾晒一下。
“五月湿热,蠹虫将生,书经夏不展者,必生虫也。
”(贾思勰《齐民要术》)宋代官方有“曝书宴”,参与者颇多,“岁于仲夏曝书,则给酒食费,尚书、学士、侍郎、待制、两省谏官、御史并赴”(《宋史》卷一百一十七)。

夏月有曝书之必要,但曝书却也不必拘泥于七月七日。
像南宋因馆阁藏书甚多,曝书韶光有时会从五月一日一贯持续到七月一日(《南宋馆阁录》)。
有时候,因南北景象不同,七月七日反而不是曝书的好时候。
叶德辉在《藏书十约·收藏》中说:“古人以七夕曝书,其法亦未尽善,南方七月正值炎薰,烈日曝书,一嫌过于呆板,一恐暴雨时至,骤不及防。
且朝曝夕收,其热隔宿不退,若竟收放橱内,书热力不消,不如八玄月秋高气清,时正收敛,且有西风应节,藉可杀虫。
南北地气不同,是不可不辨也。
”以是《四民月令》说七月七日“曝经书及衣裳,习俗使然也”。

东晋绅士郝隆,在七月七日这天出门仰卧于太阳下,人问其故,他说:“我晒书。
”(《世说新语·排调》)这很像“腹便便,《五经》笥”的边韶(《后汉书》卷八十上),把书都装到了肚子里。
郝隆袒腹曝书表示的是才华与狂傲,后来却有不少人学此做法以邀名。

总之,七夕是表示中国文化的一个主要节日,七夕的主要性在于处在夏秋时序更替的主要时候,七夕中的牛女传说、乞巧、曝衣曝书等,都与这一时序更替有着密切的关联。
中国人总是在时序更替中体味着自然的律动,也在这些故事和习俗中重温着过往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