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话诗词浏览热点新闻,看到一个非常有趣且被很多人回答的问题——有哪些封神的除夕诗词?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但大多都是应景之作,真正能被誉为封神的并不多,而南宋吴文英在1256年写的一首除夕词,可谓诗词史上的封神之作。
除夕当天立春,节日与节日重叠,欢快的气氛该当是双倍的,可是吴文英由于思念天各一方的情人,于是写下一首载入词史的千古绝唱。
众所周知,春节是中国第一传统大节,俗称过年。
过年是一个韶光过程,它包含旧年纪末与新年伊始这两个前后衔接的韶光段落,以是除夕夜自然而然地成为这一韶光段落上主要的韶光节点。
除夕守岁最早记载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志》:除夕之夜,各相与赠予,称为“馈岁”;酒食相邀,称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
除夕夜是旧年的末了时段,人们在这一晚彻夜不眠,以待天明。
当时间的刻漏在围炉夜话的温馨氛围中,在子夜钟声与炮竹的热烈与鼓噪中,在祝福与期盼的声声话语中,新年的第一缕曙光洒向千家万户的窗楹。
这样的除夕夜注定是一个难忘的时候,宋代墨客毛滂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候写下了“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屠苏沈冻酒”,王安石更是在欣喜地这辞旧迎新的时候欣喜地写下“炮竹声中一岁除,东风送暖入屠苏”的名句。
除夕夜是一个家人闲坐、灯火可亲的时候,这也是一个其乐融融、觥筹交错的欢愉情景。
除夕夜,站在辞旧迎新的韶光节点上,翻过日历上旧年的末了一页,洒在窗楹上的第一缕新年的妖冶而可爱的曙光。
凡属过往,皆为序章;凡是未来,皆可期待。
除夕夜,新旧交替,辞旧迎新,这一刻让人激动不已,一位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这一刻也让人唏嘘,由于对很多人来说,即将过去的一年多多少少有点难忘,有点舍不得。
但不管如何,韶光的脚步是未曾勾留的,以是,对未来的期待是大于对过往的留恋的,由于这曙光将再次点燃心中的梦想与希望,也将过往一年中积淀的往事与情绪逐一尘封,变成序章。
在回顾过往的光阴时,最常见的是对年华老去的感伤。墨客白居易在《大年夜》诗中不无感慨地写道:“病眼少眠非守岁,老心多感又临春。火销灯尽天明后,便是平头六十人。”
宋祁在《除夕》诗中写道:“一杯芳酒夜分天,万虑劳劳耿不眠。嫡新春到何处,菱花影里二毛边。”墨客知道来日诰日便是新的一年了,但新春显现在哪儿呢?
显在他的白发上。他满腹苦处,以至于睡不着觉,其他想什么没有说,只点出了明年又长一岁,可见什么都不如光阴从指尖溜走让人更难熬痛苦。
宋代文学家苏轼在除夕夜写过一首《守岁》的诗,“欲知垂尽岁,有似赴壑蛇。修鳞半已没,去意谁能遮。”
他把一年的流逝比作蛇的蜿蜒游走,守岁犹如抓蛇尾,想抓也抓不住,苏轼道出了韶光的匆匆流逝与不可挽留
回溯古代的除夕诗词,我们可以更多地理解到古人在除夕时流泻的情绪体验和在这一韶光节点上的心途经程。
除夕夜是家人团圆的时候,对付由于各类缘故原由无法回家与亲人团圆的游子来说,他们是万家灯火里的“一年将尽夜,万里未归人”。
同时,他们的心情也是落寞的,身影也是孤单的,思绪有着无法排解的苦闷与惆怅,“独在异域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情愫也会比平时更为强烈。
吴文英在除夕夜写下封神之作
南宋词人吴文英在除夕这一天夜晚,仍旧在流落寓居的生活中踽踽独行,这样的生活对词人来说这天复一日,年复一年,他看到大街上已经充满了新春的气息,家家户户为新春的到来做足了准备,各种各样的应景之物已然遍布大街小巷。
但此时的大街上却有一个孤独的身影,他漫无目的在大街上溜达着,他便是吴文英。看到大街上张灯结彩的新春气息后,词民气想自己也该当买一些物品准备过年了,他匆匆采购了一些食材,就来到了自己的寓所。
昏黄时分,词人一个人在寓所里孤独地饮着酒,他彷佛在这个城市里找不到归属感,他也想到了很多事情,于是他以一首《祝英台近·大年夜立春》,写下了自己的情绪体验和心途经程。
《祝英台近·大年夜立春》原词如下:
翦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
旧尊俎。玉纤曾擘黄柑,柔喷鼻香系幽素。归梦湖边,还迷镜中路。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
从该词的题目不丢脸出,除夕,正好又逢立春,查吴文英平生后期,只有宋理宗宝祐四年(1256年)正月月朔为立春日。
这一年的除夕夜与立春相合,为同一天,故此词当是吴文英写于1256年立春日,那一年词人45岁。浪迹异域的游子,不能与亲人团圆,心情是非常落寞的,于是有感而发,填词一阕。
在解读词作之前,理解一下作者,这样才能做到“知人论世”,也能尽最大可能靠近词作的原貌和作品的风格。
吴文英(1212-1274),字君特,号梦窗,四明(浙江省宁波市)人。
吴文英家学深厚,幼时在诗词字画和音乐方面都积累了良好的根本。
青年期间,吴文英离开家乡,游历于苏州、杭州、越州等地,与姜夔等江湖文人交往甚密,留下了大量交游和咏物的词作。
吴文英长于诗词歌赋的创作,但他生平与科举失落之交臂,长期过着飘零寓居的幕府生活。
凭借着在音乐填词方面的特长,他在显贵之家谋得了一份文职的事情,依赖才华领取微薄的收入,勉强坚持生存,这份事情说白了实在便是傍友。
傍友不是一份大略的事情,要诗词歌赋样样都精通,一样平常的替达官显贵起草公函、订正文案的事情也要能拿得下,实在这是一种仰人鼻息的生活。
吴文英在苏州、杭州、越州这三个地方做傍友的韶光最长,他的大部分作品都是在这三个地方创作的。
在哪里做傍友,就在哪里进行创作,以是苏州、杭州、越州这三个城市也是吴文英创作的“诗意栖居地”,以是在吴文英的词中,寒暄赠答之作很多就不敷为怪了。
吴文英被称为“词中李商隐”,他精通乐曲,加上他的词句华美,确实能营造出一种浓郁的典雅情调。
当代著名词学家夏承焘师长西席评价吴文英时说道:“梦窗以词章曳裾侯门,本当时江湖游士风气,故不必诮为弗成,亦不能以独行责之。”
吴文英之以是选择宴客生活,是生活的写照,是江湖游士的本色,也是一名傍友该有的特点而已。实在,夏承焘师长西席的评价是相当中肯的。
说完了吴文英的人生足迹,再回到他的这首除夕词。
除夕这个韶光节令与立春的节气在同一天交汇,这本身便是一件让人很愉快的事情,新春彷佛又多了一份让人愉快的元素,可是对付飘零寓居的词人来说,所引发的却是无限感伤。
开篇三句“翦红情,裁绿意,花信上钗股”,很有既视感,词人用极富色彩传染的词汇“红”和“绿”描写了他在大街上看到的情景。
这是词人在除夕这一天的视觉体验:女孩子们将红花和绿叶插在头发上,精美的花和叶,带着融融春意,她们笑面如花,她们用佩戴红花和绿叶的办法欢迎春天的到来。
可是在这岁寒将近的除夕时候,除了梅花等少数花卉会绽放外,大部分的植物还处于沉睡的状态,女孩子们佩戴的红花从何而来?她们佩戴的花卉是什么呢?
实在,她们佩戴的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用红纸或布帛剪成的一朵朵精细俏丽的红花,用绿纸或布帛剪成的一片片绿意盎然的叶子。
原来,在立春这一天,女子佩戴红花是一个由来已久的习俗,这一习俗的名称叫“春幡”。
南朝文人宗懔著述的《荆楚岁时记》一布告录了立春佩戴春幡的习俗:“立春之日,悉剪彩为燕戴之,帖宜春二字。”
可见女性立春佩戴春幡、幡胜的习俗,在魏晋期间就已风靡江南,而这一习俗在魏晋之后,风靡大江南北,从此历代沿袭,形成了风味十足的立春文化。
女子立春所戴春幡,最早的形态该当是自然成长的花朵,后来随着这一习俗的演化,逐渐被布帛或彩纸取代,立春节时女性们佩戴春幡还有期盼新年身体康健的美好寓意。
到了宋代,不管是都邑还是村落庄,立春时节佩戴春幡的习俗蔚然成风。
如北宋著名词人苏轼62岁在海南儋州写下的《减字木兰花·立春》,既是一首新春贺词,又将海南的春节文化习俗展现出来,个中就有佩戴春幡的年俗,原词如下,仅供参考:
春牛春杖,无限东风来海上。便丐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东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文献资料中的详尽记载,都可以作为吴文英这首词开篇三句的表明。
《东京梦华录》,孟元老撰写的一本追述北宋都城东京开封府城市风尚人情的著作,书中对北宋都城汴梁在立春时节佩戴春幡也有这样的记述:
至日绝早,府僚打春,如方州仪。府前旁边,百姓卖小春牛,每每花装栏坐,上列百戏人物,春幡雪柳,各相献遗。春日,宰执亲王百官,皆赐金银幡胜。入贺讫,戴归私第。
此外,还有《梦粱录》一书,这是南宋吴自牧撰写的一本先容南宋都城临安城市风貌的著作,个中有一段先容了南宋市民在立春时佩戴春幡的习俗:
街市以花装栏,坐乘小春牛,及春幡、春胜,各相献遗于贵家宅舍,示丰稔之兆。
接下来的两句“残日东风,不放岁华去”,大意是说:斜阳迟迟不肯落山,彷佛要将末了一抹绚丽的光彩与绸缪的温顺留给大地。
词人溜达街头,夕阳将末了一抹光彩洒在他的身上,此刻的夕阳也像一位绸缪多情的故人一样,对即将逝去的光阴依依不舍,不肯轻易落山。
明代文学家于谦说“书卷多情似故人”,而此时的夕阳对吴文英来说,未尝不是夕阳多情似故人。
除夕的夕阳,仍旧保留着它本身的温顺的光彩,同时东风又带来了春天的讯息,给人也带来了新的希望。这两句已有除旧迎新之意,相符大年夜立春的题意。
南宋词学评论家张炎评价吴文英的词作时说:“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
吴文英的词作专注从形式和内容上雅化词乐的创作,他的词乐创作表现出了以精细化和以典雅为美的方向。
吴文英在这两句中用的“放”字,用字尤其贴切,显示出吴文英炼字的功夫。
这个“放”字,既有拟人化的情绪,也有蕴藉蕴藉的美感,可以说将词的音乐特点完美地表示了出来。
上片末了几句“有人添烛西窗,不眠侵晓,笑声转、新年莺语”,大意是说:窗下有人添上新油,点亮守岁的灯火,人们彻夜不眠,在欢声笑语中、在觥筹交错中、在其乐融融中,共迎新春佳节。
这几句还是词人的视觉描写。词意既视感很强,让人透过笔墨可以遐想到南宋的除夕节盛景。
劳碌了一天的人们终于迎来了激动民气的时候,夜幕降临,大街上已经没有了人群涌动的光景,他们都回到了家中,与家人一起共度除夕夜,屋子里的油灯点亮了,灯火透射着暖意,此刻正是一派万家灯火的景象。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守岁的人们彻夜不眠,他们围炉夜话,剪烛夜话,除夕夜笑声不绝,在莺啼声中迎来了新年的第一缕晨光。
这些景象都是客居他乡的词人耳闻目睹的,而词人的除夕夜是孤独的,他对酒独酌,一个人度过了清冷的除夕夜,心境的凄凉与凄苦是可想而知的。
周围的热闹与欢快更加反衬出词人的寂寞和哀伤,而且使这份寂寞的哀伤更让人难以承受。
客居他乡、有家难归的词人,为了生存,失落去了与亲人团圆之乐,只能异地独自度过除夕夜,这样的心境像极了苏轼笔下的“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
下片开头几句“旧尊俎。玉纤曾擘黄柑,柔喷鼻香系幽素”,大意是说:回忆旧日除夕的宴席,美人白暂的纤手曾亲自把黄桔切开。这几句是词人对美好往事的追忆。
在这个除夕夜晚,词人触景生情,勾起了他对往事的回顾,词人思念佳人除夕夜与自己分享黄柑的细节,但当年的美好往事早已如云烟一样平常消散得无影无踪。
吴文英在杭州生活期间,曾在西陵路重逢了一位俏丽的女子,吴文英对她一见爱慕,遂用情书表白,女子被吴文英的深情打动,他们开始交往起来。
此后,他们曾同游西湖,共赏春江,往来西陵六桥,享受着爱情的幸福与甜蜜,他们在杭州度过了一段甜蜜、温馨、浪漫的光阴。
后来由于某种缘故原由,他们分开了,吴文英对她的思念在词中多次涌现,在他的情绪天下里,他一定是深爱着她的。
而这位杭州女子给他切黄柑的场景,只是他们往昔甜蜜爱情的一个缩影,是词人泛化的影象相册中的个中一张而已。
吴文英在杭州的这段短暂的爱情,足以抚慰词人飘零寓居的生活,也足以添补词人空缺的情绪生活。
这段感情也足以成为词人在今后余生念念不忘的人,每当他回忆起这段往事,他的嘴角总是会露出上扬的微笑。
接下来的“归梦湖边,还迷镜中路”,大意是说:我渴望在梦境中回到湖边,那湖水如镜,使人乐不思蜀,我又迷失落了路径,不知处所。
词人尘封的影象在这个除夕夜晚溘然被冲破,他对杭州女子的思念犹如潮水一样平常涌上心头。湖水如镜,梦影朦胧,难觅归路。
往事如轻烟一样平常飘散,词人想抓也抓不住,不断地回顾往事只会徒增无穷的怅惘与烦恼而已。
词人在这两句中描述了一个扑朔迷离的梦境。吴文英长于塑造迷离的梦境来表达他对杭州女子的思念。
他常常对时空交错的梦境进行细腻、精细的描摹,梦境本身便是具有虚幻色彩的精神征象,他选择了这种独到的艺术手段,并深谙其表现技巧,将它发挥到了极致。
如在《浣溪沙》一词中,吴文英用“门隔花深梦旧游。夕阳无语燕归愁”两句,点明了这是对旧游之地的一场追忆之梦,接下去夕阳西沉、归燕等景物的描写都是对梦中所见之景物的描述。
吴文英通过一场旧游的梦境来表达对杭州女子的思念,借梦中的场景来表达深情,如梦如幻,更见词人的痴情程度。
吴文英在这里描述了一个梦境中的自己,他通过虚幻的、晦涩的梦境场景描写直指自己的心灵天下,把在现实中惦记却不可得的东西,统统放在梦境中得到知足。
正因如此,以是吴文英的作品常常能给人带来独特的审美感想熏染,以至于让读者产生竹苞松茂、如梦如幻的唯美动人的意境。
吴文英的这首除夕词以“可怜千点吴霜,寒销不尽,又相对、落梅如雨”结尾。词人在除夕夜晚回顾往事,但那如烟花一样平常的往事让人不堪回顾。而如今,与谁相对呢?
这是词人现实中的自我写照,不再是梦境中的自己。
在这个万家灯火的夜晚,词人仍旧是孤身一人,他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两鬓斑白、风华不再的自己,一韶光情不自禁。
此时的东风吹融了冰雪,可是却吹不掉词人鬓角的白发,已经够可悲的了;更何况斑斑白发对着落梅,如雨雪一样平常飘零。
小话诗词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往事瘦削了词人的思念。在光阴的流转下,一次次的回顾与思念都在词人的梦里发生,梦醒时分,无声的结局又一次上演,这回顾与思念又不得不被词人强行画上一个句号。
吴文英的这首除夕词,将思念之情表达得淋漓尽致。正所谓情到深处,孤寂难掩,词人的笔墨是思念里的情绪宣泄,诉不尽光阴胶囊里的故事,讲不完岁月影象里的真情。
思念在这个除夕的夜晚里无声蔓延,谱一阙新词,将思念填进词中,韶光染白了词人的头发,韶光会把统统带走,带不走的是那些真正经历了光阴依然能冲动读者的笔墨。
末了我想引用爱尔兰墨客叶芝在《快乐的牧人之歌》一诗中的名句,向词人吴文英致上诚挚的敬意:所有统统的变动中,唯有词章真正俏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