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泰山文化形成的三大要素
泰山文化的形成，无疑有许多要素，个中有三点最为突出，一是山川崇拜，二是巡守封禅敬拜活动，三是民间崇奉活动。
自然是宗教最初的原始工具，古人对山峰的神秘感是山川崇拜的起始。《文献通考·郊社考·祀山川》称，“能大布云雨焉，能大敛云雨焉，云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雨天下，施德博大”的自然神力，授予了山峰的“神格”。人们对嵬峨挺立、捧日擎天的泰山更是崇拜，《诗经·鲁颂》所谓“泰山岩岩，鲁邦所詹”。《诗经·崧高》亦称“崧高维岳，骏极于天。维岳降神，生甫及申”。后来的南朝刘宋谢灵运《泰山吟》：“岱宗秀维岳，崔崒刺云天。岞崿既崄巇，触石辄芊绵”。李白《游泰山》：“平明登日不雅观，举手开云关。精神四飞扬，如出天地间。”杜甫《望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等等，即是历代墨客对以泰山为代表的名山的顶礼膜拜和反复吟诵。
历史上带有神秘色彩的名山以“四岳”“五岳”为代表。在先秦文献中，“四岳”“五岳”都曾反复涌现：“四岳也，东岳岱，南岳衡，西岳华，北岳恒”。“五岳”的确指则大致在汉代，东汉郑玄为《周礼》作注时已称：“五岳，东曰岱宗，南曰衡山，西曰西岳，北曰恒山，中曰嵩山。”值得把稳的是，不管是“四岳”还是“五岳”，最初都有两点要义：
第一，以东、南、西、北或东、南、西、北、中，代表中原大地的整体统治；以春、夏、秋、冬，代表四季阴阳之气的天人合一，即所谓：“天子乃以四季而巡省于四方，四季谓春东夏南之类。然天下万国，人君岂能遍至，故特四方方岳之下，考其国之制度”（夏僎：《尚书详解》卷22，《立政》）。
第二，古人所选择的“四岳”或“五岳”名山，具有象征意义，代表着美好的希冀和寄托。冯复京《六家诗名物疏》在释《大雅》时引《风尚通》之言最为范例：“东方泰山，尊曰岱宗，岱，始也，宗，长也，万物之始，阴阳交代，故为五岳长。南方衡山，一名霍，霍者，万物盛长，垂枝布叶，霍然而大。西方华者，万物变华于西方也。北方恒者，常也（故又曰‘常山’）。中心嵩者，高也”。
不论“四岳”“五岳”，泰山都为“宗”，为“长”。连绵不绝的巡守、封禅、敬拜活动，大都与山峰崇拜、“四岳”或“五岳”的确定以及泰山独尊干系联。文献记载的虞舜巡守四岳，实施的是“柴、望”礼仪，王者“柴”，燔柴以祭天，诸侯“望”，望祭大岳。这种“燔柴祭天”，在东巡岱宗泰山时成为定制，其他诸岳，均“如岱礼”，并成为老例。巡守柴望制度与礼仪，是伴随着“四岳”或“五岳”的敬拜而实施的，封禅则是泰山独尊的表示。泰山在“四岳”或“五岳”中为“宗”为“长”，可以看作是选择泰山进行封禅的根本，但秦始皇对泰山的首次封禅以及延续至宋代的泰山封禅，在更大程度上，当与战国期间邹衍倡导阴阳五行说密切干系。
按五行，东方属木，是太阳升起的地方，是“阴阳交代”、万物发生之地。按五常，东方为仁，仁是天地大德。按四季，东方为春，春天万物重生。八卦属震，二十八宿为苍龙，既是帝王飞腾之地，又是“万物始终之地，阴阳交泰之所”。泰山是“四岳”“五岳”之长，泰山神灵地位是其他山峰之神无法比拟的，因此“王者功成封禅，必于泰山者何？万物之始，交代之处也”。
宋真宗后，天子到泰山封禅已经破除。个华夏因，既与宋代国势衰微有关，也是由于宋儒对封禅的非议鞭笞。明清两代虽不在泰山封禅，却仍旧不断在京师及泰山举行敬拜活动，依旧标示着对泰山的爱崇和其地位的认同。
随着封禅、敬拜等“国家正祀”活动的延续，泰山的民间崇奉也十分突出。赵世瑜指出，“自上古帝王的泰山封禅以来，东岳崇拜就更多地表示了国家崇奉，而碧霞崇奉则具有更多的民间性”（《国家正祀与民间崇奉的互动——以明清京师的“顶”与东岳庙为个案》，《北京师范大学学报》1998年第6期）。此说很有启示意义。笔者认为，环绕着泰山封禅、敬拜等“国家正祀”活动，民间崇奉展现出两个方面的特色：
第一个方面，泰山的民间崇奉伴随着封禅、敬拜等“国家正祀”活动而产生，起源甚早，并日益昌盛。泰山的民间崇奉起源，与东汉期间具象化的泰山神——泰山府君（泰山君）明确有关。在这一期间，泰山被称为“天孙”，泰山之神除了护佑社稷帝王之外，还有主苍生之死活的功能，与芸芸众生密切关联，民间崇奉也由此而生。同时，泰山女性之神（天仙玉女）——碧霞元君也合时而生。顾炎武《日知录·湘君》认为，碧霞元君“众人多以为泰山之女”，泰山女之说，“晋时已有之”。据《钦定大清一统志·泰安府》记载，“碧霞元君庙，在泰山绝顶，宋真宗东封，构昭应祠，祀天仙玉女碧霞元君。金改称为昭应不雅观。明洪武中重修。成化间改祠为宫。弘治中名灵应。嘉靖中名碧霞”。碧霞元君“声灵赫濯，护国庇民”，其崇奉虽紧张在民间，但官方也多有祈求敬拜活动。
第二个方面，泰山的民间崇奉由泰山周边地区扩展至全国，崇奉圈逐步扩大。检索历史文献，在泰山地区之外最早建立东岳庙的，是陕西的咸宁县，时在汉代，“东岳庙，在城东南四十里，汉时建”（雍正《陕西通志》卷28，《祠祀》）。安徽太湖县的东岳庙则建于南朝刘宋期间。其后各省府县陆续建有东岳庙，乃至也有在一个县建有多座东岳庙的情形。从而形成“天下郡国，皆有东岳庙”（张居正：《勅修东岳庙碑文》。见《日下旧闻考》卷88，《郊垧》），“泰山之祠遍宇内”“泰山之祠遍天下”的格局（清圣祖御制《东岳庙碑文》，见乾隆《畿辅通志》卷8；乾隆《御制东岳庙重修落成碑记》，见《日下旧闻考》卷88）。
山川崇拜、巡守封禅敬拜、民间崇奉，有其内在的联系，由此反响出的泰山文化表示着自然、社稷与苍生之间的多重关系。
【02】“国泰民安”“和合共生”是泰山文化的精髓
泰山文化的形成，有一个历史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无论是帝王巡守，还是封禅、敬拜，都把泰山与社稷苍生联系在一起，希冀和祈求的都是江山永固、国泰民安等。纵然是民间崇奉的泰山府君和碧霞元君，也是出于其“护国庇民”。“泰”字之本义，即有大、强、强大、安定之意。只有国家强大安定，才有公民的安康乐业。同时，“和合共生”既有其特定的文化领悟、国家管理等内涵，也与“国泰民安”干系联。
在《诗经·鲁颂》中，既有众所周知的“泰山岩岩，鲁邦所詹”，也有“保彼东方，鲁邦是常。不亏不崩，不震不腾。三寿作朋，如冈如陵”的诗句。在《诗经·小雅·天保》中，也有“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坼不崩”之句。后人在阐明“如冈如陵”时称：“如冈如陵，即国家安于磐石泰山而四维之意”。也便是说，早在《诗经》形成的年代，已经把国运长久、国家壮大、国泰民安，比喻为“安于磐石泰山而四维”。
屡见于历代史乘的“居危如累卵，而图泰山之安”“天下之安，犹若泰山而四维”“天下巩固，屹若泰山之四维”等等，均是言简意赅地点明了泰山与“国泰民安”的象征意义、内在联系和文化内涵，这一点已经渗透进传统文化的肌理。
如何才能达到“国泰民安”？王符所说的“居危如累卵，而图泰山之安”，有居安思危之意。其他人所说的泰山之安大多与“四维”相联系。“四维”在汉语中，紧张有四层意思：一是四面相联系，二是东、西、南、北四方，三是东南、东北、西南和西北四角，四是礼、义、廉、耻。前三者都与方位有关，而且与八卦相表里。后者则是一种道德行为规范。管子所说的“四维者，礼义廉耻也”“四维不张，国乃灭亡”，紧张是一种伦理上的文化表达。而在文化传承中，“国泰民安”与道德行为规范上的“四维”越来越密切。宋人林之奇《尚书全解》卷6《益稷·虞书》及卷31《洛诰·周书》称：“尧舜以天下为忧，而不以位为乐，盖为人君者，苟以位为乐，则将穷天下之欲以供线人之娱，故不能保厥位，至于颠覆丧亡而不悟。苟其居是位也，兢兢业业，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甚至其畏慎之意，则其位之安，如泰山而四维。”“凡朝廷之制度纪纲，莫不得其条理，而四海九州岛之民，莫不安居乐业，天下之势，盖若泰山而四维之安。”这里强调了君主的行为和制度纪纲对掩护国泰民安的浸染。
宋人黄履翁《古今源流至论别集》卷7《变更持守》称：“台谏持天下之平，士夫守天下之论，国家肃静凛然太阿之出匣，天下巩固，屹若泰山之四维。”这里强调的是臣僚与士大夫的浸染。清人张英《书经衷论》卷3《周书》称：“敦信明义，崇德报功，定天下规模如泰山之巩固，磐石之四维。子孙有所凭藉，以为不拔之业。臣民有所信守，以为久安之计。”这里强调的是君主与臣民对道德行为规范的共同遵守，以达到国家的长治久安。康熙御定《日讲四书解义》卷二一《孟子》称：“管子曰，礼义廉耻，国之四维。从来未有民气不端，风尚不正，而可甚至治者，其系岂一人一事已哉。”这里强调的是世风与群体行为对国泰民安的影响。
泰山文化在形成的过程中，国泰民安的文化特色已经呈现出多元色彩，构成中华传统文化的一个主要方面。在国泰民安之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合共生”，与国泰民安一起，成为泰山文化的一体二翼。中国传统文化中“和合共生”的基本精神，强调“贵和尚中”，即《礼记·中庸》所言：“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泰山文化中的“和合共生”，大致包含两个方面的内容：一是天人合一，二是和谐原谅。
以“功成受命”“易姓告代”为标识的泰山封禅已经是天人合一的表示，泰山文化表现出的天人合一还在于泰山神的“灵显昭著，佑庇万民”。个中一个显著的特点是“肤寸成云，霖雨天下”。即所谓“触石而出，肤寸而合，不崇朝而雨，遍乎天下者，唯泰山云尔”。泰山的祈雨活动，在天人合一方面是“天心感召”，在官员方面是“遵旨虔祈”，由于与百姓的欲望契合，以是涌现“民气为之安定”等景象。
泰山文化中的和谐原谅，本源于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和合”：“凡天下至于一国一家，至于万事，以是反面合者，皆由有间也。无间，则合矣。以至天地之生，万物之成，皆合而后能遂”（程子：《伊川易传》卷2，《周易上经》）。这种“和合”，既包括了“君臣父子亲戚朋友之合”，也包括了齐、鲁文化之合以及泰山儒释道文化之合。泰山本来便是儒家思想的渊源之区，儒学一向兴盛，同时，泰山是玄门的孕育之地，泰山的佛教虽然处于从属地位，但普照寺、竹林寺、灵岩寺等佛教寺庙同样得到发展，喷鼻香火繁盛。
泰山文化中和谐原谅的起源，也与李斯《谏逐客书》中的名句“泰山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有关。“不让土壤，故能成其大”，本意在于虚怀若谷，广纳天下之才，容事容人。这种原谅精神，后来在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延伸。康熙御定《日讲书经解义》卷五《说命上》就称：“古人云，泰山不择土壤，故能成其髙，沧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人主不遗葑菲刍荛之言，故能成其圣。……则听纳日广，资益弘多，而作圣之基在是矣。”光绪年间，也有文章认为，“泰山不争土壤，故能成其高，河海不择细流，故能成其大，此言治国之道”（《报告》光绪五年六月十八日）。这些说法已经将泰山文化中的原谅精神上升到了管理国家的高度。
【03】结 语
山川崇拜、巡守封禅敬拜、民间崇奉是泰山文化形成的三大要素，是“历时性”和“共时性”的有机统一，既表示着自然、社稷与苍生之间的多重关系，也是孕育泰山文化的本源。文化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既有精华，也有糟粕，既有中华民族的共有文化，也有各组成民族或某个区域的文化。泰山文化丰富多彩，从不同的角度会有不同的总结，但从根本上说，泰山文化不仅仅是一种山峰文化和区域文化，而且是具有泰山特质的中华民族共有文化。在这个基点上，作为泰山文化精髓和主体的“国泰民安”“和合共生”，表示了中国精良文化传统的人文理念和代价取向。
“国泰民安”“和合共生”，这种人文理念和代价取向，贯穿于中国人的历史创造之中，授予中国人与时俱进、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气概，为实现祖国富强、百姓安康和民族复兴而不断创造历史伟业。特殊是“登泰山而小天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豪情，以及“尧舜一日万几，文王日昃不暇食，仲尼终夜不寝，颜子不克不及自休”的“发奋图强”的精神（李鼎祚：《周易集解》卷1），不断增强民族的自傲心、自傲心、自满感，匆匆使国人坚持不懈地攀登，以达到至高至上的境界。
◎本文原载于《光明日报》（作者陈锋，武汉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图源网络，图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