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纳兰容若
为问封姨,何事却、排空卷地。又不是、江南春好,妒花景象。叶尽归鸦栖未得,带垂惊燕飘还起。甚天公不肯惜愁人,添干瘪。搅一霎,灯前睡;听半晌,心如醉。倩碧纱遮断,画屏深翠。只影凄清残烛下,离魂飘缈秋空里。总随他泊粉与飘喷鼻香,真无谓。
①为问:犹相问、借问。封姨:古时神话传说中的风神,亦称“封家姨”、“十八姨”、“封十八姨”。唐谷神子《博异志·崔玄微》载,唐天宝中,崔玄微于春季月夜,遇美人绿衣杨氏、白衣李氏、绛衣陶氏、绯衣小女石醋醋和封家十八姨。崔命酒共饮。十八姨翻酒污醋醋衣裳,不欢而散。明夜诸女又来,醋醋言诸女皆往苑中,多被恶风所挠,求崔于每岁元旦作朱幡立于苑东,即可免难。时元旦已过,因请于某日平旦立此幡。这天东风刮地,折树飞沙,而苑中繁花不动。崔乃悟诸女皆花精,而封十八姨乃风神也。
②倩:乞求、哀求。碧纱:碧纱窗、绿色的窗户。
③只影:谓孤独无偶。
④离魂:指远游他乡的旅人。飘渺:模糊约约,若有若无。
⑤泊粉:指少许的残花。
“闲倚胡床溯月牙,时停团扇受微风”,“昨夜凉风又飒然,萤飘叶坠卧床前”,“微风拂掠生春思,小雨廉纤洗暗妆”……古诗词中多少很多多少与风有关的绮丽诗句,为雕栏画栋下的才子佳人增长了不少情趣幽思。自古即说“风花雪月”,可见风之于浪漫,有着何其多扯不断的关系。同为浪漫的标志,花与风的关系颇为奇妙,袅袅熏风助花之娇媚,宛若佳人巧笑丛中;飒飒烈风却毁花之容颜,顷刻间乱红委地,满目散乱。
民间故事里,风神与花神彷佛便是一对冤家。《博异志·崔玄微》载,崔玄微曾夜遇石醋醋、杨氏、李氏、封家十八姨诸美人,与之共饮。封家十八姨与醋醋龃龉,越日醋醋求崔玄微于花园中立朱幡,避风摧折之祸。这是风神陵暴花神,诸花神借助崔玄微得以幸免。
在神幻小说《镜花缘》中,风姨是个喜好抖精神且喜好挑事的角色。王母蟠桃会,百兽、百鸟、百介、百鳞四位大仙让部下鸟兽起舞助兴,嫦娥仙子撺掇百花仙子也让百花盛放为蟠桃会添彩,百花仙子以花开有时为名谢绝了。“当不起风姨与月府素日亲密,与花氏向来反面,在旁便说出一段话来”——与嫦娥一起挑唆百花仙子发下重誓。后心月狐下界为武则天颠倒乾坤称帝,因与嫦娥约让百花齐放,誓应,百花仙子下贬世间,引出《镜花缘》百回故事。后文中,诸花仙子们投天生才女,风姨还曾上门找事哩!
塞上的秋日,不若京城的秋日红叶堕地,硕果满枝,却是一片苍凉风景,连风也不若紫禁城里的秋风飒爽中带着温婉,而是“排空卷地”而来。纳兰这位惜花人,自然多少很多多少抱怨。这首《满江红》便是写塞上秋风横卷之景和自己的凄清无聊之情:
想问秋风,因何这般排空卷地而来。现在又不是江南的妒花时节,为何要如此狂风大作?狂风将树叶吹落,使归来的乌鸦无处栖息,使小燕惊飞,几欲坠落,又被风吹起。老天不肯怜惜愁苦的旅人,偏要为他增长干瘪。在灯前刚刚睡去,便被狂风声搅醒。耳旁的狂风吹了半晌,心如酒醉一样平常混沌不明。指望那绿窗与画屏能隐瞒住狂风。孤灯残影,离魂缥缈,吹残的花瓣与飘散的花喷鼻香都随之而去,怎不叫人备觉伤情!
苦旅天涯者,怕的便是萧瑟之景。马致远一曲《天净沙·秋思》吟得多少断肠客潸然泪下。纳兰所见,非“枯藤老树昏鸦”、“古道西风瘦马”之哀景,而是更胜一筹,愁苦中带着毁灭与悲摧:“叶尽归鸦栖未得,带垂惊燕飘还起”,连秋之悲哀中仅有的可停泊心的宁静也损失了,乌鸦归而无处栖息,小燕子被吹得在风中惊骇扑腾,煞是可怜。墨客目睹这统统,嗟叹说“甚天公不肯惜愁人,添干瘪”。
可是,一位飘零天涯的旅人,连自己的命运尚且无从把握,又怎能奈何得了这呼啸而来、肆意而去的狂风呢?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残花委地,自己出生的飘零,也如这落花一样平常无可奈何。
真是“总随他泊粉与飘喷鼻香,真无谓”吗?无可奈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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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维:“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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