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中有近200首是写购物的,读来颇具生活情趣。由此看来,墨客并非印象中餐风饮露,亦食人间烟火;诗之为物,并非只有风花雪月,亦可柴米油盐。爰举数例,尝鼎一脔。
梅尧臣|就野人买兔霜浓草白兔初肥,苍鶻调拳猎犬携。
剩付钱刀买庖餗,不须缘径更求蹄。
季秋霜重,草枯色白,正是野兔长秋膘的时候,猎人猎兔归来,苍鹰驯服地蜷缩于臂上,猎犬紧跟其身后。看看囊中,带的钱足够买兔充当肴馔了,那我就甭自己费事沿着野径去征采兔子的足迹了。
有闲复有钱,买只兔下酒,够巴适。
孔武仲|书馆买粟饭取閤门水以接昼饥食粟淡有味,饮泉甘且清。
粟白来天市,泉美汲官城。
斜暉转西窗,饥肠蚯蚓鸣。
暂时簞瓢趣,无计邱壑情。
华堂发八珍,甘鲜杂咸腥。
挟取既不专,弃餘饲苍蝇。
何如简且易,月夜泛瑶琼。
快汲不留咽,殊胜豆与粳。
井冽有真甘,復不糁藜羮。
此诗或为孔任国子司业时所作。事情了一天,买个盒饭,就近取閤門(宋代卖力官员宴饮等事宜的机关)中的泉水为饮料,以解昼饥:白米饭这东西淡而有味,购于天街晚市;泉水呢,甘甜清冽,是俺亲手从閤门井中打上来的。看看斜阳已转西窗,俺的肚子咕咕直叫了。暂且搁下对柔美山水的丘壑之思,先紧着用饭吧。想那豪门华堂之上,大排筵宴,水陆八珍,甜鲜咸腥,各种风味俱备,然而他们用饭的时候恐怕还在考虑别的事情,心不在焉地伸筷子挟取食品,饱了就把剩饭扔掉去喂苍蝇了。哪里比得上我这大略一餐一饮,晶莹透彻,在月光下仿佛琼瑶一样平常闪着光泽呢。我是真饿了,一口饭在嗓子眼打个滚就下了肚,米饭比起豆类来可强多了,不剌嗓子。泉水如此清冽,直接饮用即可,没必糟践它作粗劣藜羹了。一箪食,一飘饮,此中有真味,诗人得意其乐,本色可爱。
陆游|买油习气年来扫未平,梦回犹喜读书声。
冬裘不赎浑闲事,且为吾儿续短檠。
首先要说的是,此处买的油并非是炒菜的油,而是灯油。实在宋代已经有炒菜涌现了,《东京梦华录》就记载了炒兔、炒蟹、炒蛤蜊等菜品名。然而,放翁买油不是为了知足口腹之欲,且看他怎么说:我这个脾性啊,总是不能改变,哪怕睡梦入耳到读书声也以为喜好。天冷了,冬裘赎不赎回来都没得关系,算计一下,还是给儿子买点灯油更得当。字里行间,对儿子挑灯夜读的欣喜难以自禁,宁肯自己挨冻也要支持,放到本日,放翁可称“中国好父亲”了。
杨万里|待家酿未至且买姜店村落酒奔忙人都倦,檐檠酒未来。
那能待竹叶,随喜唤茅柴。
芦菔仍多煮,菴摩带浅煨。
深村落市无肉,草草两三杯。
杨诚斋家酿的酒自然要比野店里的村落酒好得多,然而出门没带,被丁宁还家拿酒的仆人估计走累了,一时半会也来不到。酒兴上来,不能再等竹叶青了,先随意让店家上点茅柴劣酒吧。这店里下酒菜都是素食,萝卜煮子一大锅,菴摩萝果煨上几个。毕竟荒村落买不到肉,草草的喝上几杯也就算了。一个村落居生活的片断,嘴急而又挑食的杨万里,有点意思。
举了几个例子,墨客笔下所买之物或酒或食或餐,均这天用之物,然而,道在伦平日用间,谁又能说这话没有道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