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社会的夜晚,是通亮残酷的,每每入夜时,华灯初上,光影轻漾,丰富的夜生活,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古时候,陪伴着人们的,并无闪烁的霓虹灯,只有那一点点灯火,在夜幕下悄然点燃,带来几许光明,在照亮夜晚的同时,也照亮了人们的心窝。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唐·杜甫《春夜喜雨》
这首诗是描写春雨的,安谧的夜晚,春雨随风飘落,细细无声。田间小路与浓浓乌云俱是墨黑一片,而江边的渔船里,却独占一点通亮的灯火,在雨夜是那样惹眼,增长了温馨的氛围。来日诰日清晨,且看那被雨水打湿的春花吧,姹紫嫣红装点着锦官城,春光无限好!
今夜,春雨无声,渔火独明,真是宁静又美好。
灯火,在夜空闪烁着,漫长的夜晚,一点并不多么刺目耀眼的灯火,也是温暖的陪伴,给人带来抚慰。
江月去人只数尺,风灯照夜欲三更。
沙头宿鹭联拳静,船尾跳鱼拨剌鸣。
——唐·杜甫《漫成一绝》
江中的明月,离人是那样近啊,彷佛只有数尺。风灯悄悄地照耀,不觉已快三更了。沙滩上的白鹭波折着身子,单脚伫立,已然入眠,船尾偶尔有鱼儿跳出,发出“拨剌”的声音!
夜真是太静了,风灯照着旅途中的墨客,也照出了他的寂寞,若没有这灯,他将完备淹没在这黑夜里了。
古时候, 灯火最通亮的夜晚,一定要数元宵之夜了。看花灯、游街、赏灯放焰,猜字谜吃元宵,团团圆圆,热热闹闹。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
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唐·张祜《正月十五夜灯》
元宵佳节,人们纷纭上街,到处灯火辉煌,犹如日间,热闹得震撼了京城。无数宫女欢畅地跳着连袖舞,人间的歌舞欢快声直冲云霄,传到天上去!
只怕连神仙听了,也会倾慕不已吧?到底还是人间好!
元宵之夜,处处被花灯点缀,欢声笑语不断,人们尽情嬉戏,通宵达旦,在夜生活并不丰富的古时候,也是很难得的狂欢了。
袨服华妆着处逢,六街灯火闹儿童。
长衫我亦作甚者,也在游人笑语中。
——金·元好问《京都元夕》
元宵夜晚,到处是艳服出行的游人,街道上人们舞弄着花灯,儿童你追我逐地嬉闹。我这个衣衫朴素的读书人,也在游人的欢笑中,欢畅地游赏元宵风光,被面前的热闹深深传染,并融入个中了。
最让人影象深刻的元宵佳词,并不是有多少热闹,而是辛弃疾的那一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顾,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写尽了繁华落尽后,心底的痛惜,以及不经意间觅得心上人的惊喜之情。还有欧阳修的“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薄暮后。”实在是太美的画面了,月与灯相映,相爱的人儿相约,满屏的浪漫快溢出来了。
好吧,现在又回到平淡的生活中来,虽然,不是每一夜的灯火都像节日一样辉煌,却也不乏多少很多多少温情。
松冈避暑,茅檐避雨。闲去闲来几度。
醉扶怪石看飞泉,又却是,前回醒处。
雇主娶妇,西家归女。灯火门前笑语。
酿成千顷稻花喷鼻香,夜夜费,一天风露。
——宋·辛弃疾《鹊桥仙·已酉山行书所见》
夏天的夜晚,在松林成阴的山坡避暑,又或在茅檐下避雨,像这样交往来交往去,连自己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清闲的生活便是爽。醉意朦胧,扶着嶙峋的怪石,欣赏着面前飞泉如喷珠溅玉,终于记起来了,这便是从前,多少次酒醒之处!
此刻,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吧?闲着也是闲着,那就看看风景吧。附近的村落庄里,雇主娶媳妇,西家的女儿归宁,两家灯火通亮,洋溢着一片欢声笑语。野外里一望无际的稻花飘散着暗香,漫天风露默默地滋养着它!
半醉半醒的词人,看到这温情的画面,也不觉被传染了。
人间最大的幸福,未必是海誓山盟的承诺,而是共伴一盏灯火的温馨。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唐·李商隐《夜雨寄弱》
你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我也说不好啊。本日夜里,巴山夜雨绵绵,池塘里涨满了水。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和你在西窗下,一边剪着烛花,一边闲话家常,到那时,我和你说说这一场巴山夜雨!
想到相聚时的温暖烛火,凉凉的秋雨之夜,不觉也泛出了暖意。
古人很随意马虎知足,若有烛光相伴,与心爱的人相守,又何惧漫漫永夜?
寒夜读书忘怀眠,锦衾喷鼻香烬炉无烟。
美人含恨夺灯去,问卿知是几更天。
——清·袁枚《寒夜》
寒冷的冬夜,墨客沉迷于读书,忘却了安歇。熏烘锦被的喷鼻香,已经燃尽了,喷鼻香炉再无轻烟飘出,冷生僻清。美人见墨客如此专注,不顾惜身体,不由得夺过案头的灯,一壁娇嗔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吗?!
嗜书如命的墨客,在如此俏皮而关心自己的美人面前,只得败下阵来了。别人是红袖添喷鼻香,这位美人是反其道而行之,更是动人啊。
灯烛之火,照亮了漆黑的夜晚,古人也有属夜猫子的,迟迟不肯入睡,这种时候,要么是有苦处,要么便是等人。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
——宋·赵师秀《约客》
梅子成熟时,千家万户笼罩在梅雨中,岸边生满青草的池塘,处处响起了蛙叫。墨客和朋友约好了下棋,可是都快到半夜了,朋友还没有涌现。墨客有些无聊,拿着一枚棋子敲击桌面,无意间震落了灯花。朋友大约是不会来了,只有烛光悠悠映照,墨客却也没有睡意,大概这样清幽的氛围,也是不错的吧。
流落在外的游子,更加惦记家里的那一盏灯光。
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
知有儿童挑匆匆织,夜深篱落一灯明。
——宋·叶绍翁《夜书所见》
萧瑟的梧桐叶发出阵阵响声,送来了阵阵寒意,江上吹来了秋风,引发了墨客的思乡之情。他想起身中那几个可爱的孩子,一定还在兴致勃勃地玩着蟋蟀呢!
夜深人静,却仍不肯熄灭灯火去睡觉!
想到这里,心里也暖暖的。
独自流落,最让人以为难过的时候,便是夜晚。一盏孤灯里,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酸楚!
感时思弟妹,不寐百忧生。
万里经年别,孤灯此夜情。
病容非旧日,归思逼新正。
早晚重欢会,羁离各长成。
——唐·白居易《大年夜寄弟妹》
正值佳节,心中有所感慨,不由得思念起弟弟和妹妹,无法入眠,重生忧闷。与亲人相隔万里,多年未见,除夕之夜,对着孤零零的灯火,让人怎堪承受?病中干瘪,归乡的心思加倍迫切。弟弟妹妹们,我们早晚会相聚,也不要太伤感了!
对着孤灯,有多少苦处啊,但终极还是得自我抚慰,自我调处。
心中的思念啊,大概只有夜里的那盏灯火知道。
我居北海君南海,寄雁传书谢不能。
桃李东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宋·黄庭坚《寄黄几复节选》
我住在北海之滨,你住在南海之滨,想要让鸿雁帮忙传书,却也不能够。当年我们曾经在东风吹遍,桃李残酷的时令聚会,共饮美酒,自从离去后,江湖落魄无归,已是十年,我常常在孤灯下,听着淅沥秋雨,想起你!
相逢的那一刻,真是悲欣交集,在灯火下,仔细端详着对方,感叹光阴的无情流逝。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唐·杜甫《赠卫八处士节选》
人生涯着,相见却困难,沉沉浮浮,奔波于尘凡,就像天上此起彼落的参星与商星,难以相遇。本日是什么好日子啊,你我相聚一堂,秉烛长谈?青春年少一去不复返,不觉间你我都已两鬓苍苍。从前的旧相识多数已逝去,而听到你的呼唤,心中不禁热流翻涌!
彷佛又回到了青春年少!
天上有星月,人间有灯火,闪烁间,映照着多少面孔,多少苦处?灯火照出了世间的悲欢离合,晕开了光明和暖意,彷佛一个老朋友,不必太多言语,默默地见告你,你并不孤单。漫漫永夜里,一盏灯火,就足以温暖一颗漂零已久的心!
-作者-
禾雨,喜好诗词的女子,在四季中探求一个个俏丽的细节,愿光阴留下温暖的影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