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的水是碧阴阴的；看起来厚而不腻，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么？我们初上船的时候，天色还未断黑，那漾漾的柔波是这样宁静，委婉，使我们一壁有水阔天空之想，一壁又憧憬着纸醉金迷之境了。
等到灯火明时，阴阴的变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梦一样平常；那有时闪烁着的光芒，便是梦的眼睛了。我们坐在舱前，因了那隆起的顶棚，仿佛总是昂着首向前走着似的；于是由由然如御风而行的我们，看着那些清闲的湾泊着的船，船里走马灯般的人物，便像是下界一样平常，迢迢的远了，又像在雾里看花，尽朦朦胧胧的。
这时我们已过了利涉桥，看见东关头了。沿路听见断续的歌声：有从沿河的妓楼飘来的，有从河上船里度来的。我们明知那些歌声，只是些相沿的言词，从生涩的歌喉里机器的发出来的；但它们经了夏夜的微风的吹漾和水波的摇拂，袅娜着到我们耳边的时候，已经不单是她们的歌声，而混着微风和河水的密语了。于是我们不得不被牵惹着，震荡着，相与浮沉于这歌声里了。
从东关头转湾，不久就到大中桥。大中桥共有三个桥拱，都很阔大，俨然是三座门儿；使我们以为我们的船和船里的我们，在桥下过去时，真是太无颜色了。桥砖是深褐色，表明它的历史的长久；但都无缺无缺，令人太息于古昔工程的坚美。桥上两旁都是木壁的屋子，中间该当有街路？这些屋子都破旧了，多年烟熏的迹，遮没了当年的俏丽。我想像秦淮河的极盛时，在这样宏阔的桥上，特地盖了屋子，一定是髹漆8得富富丽丽的；晚间一定是灯火通明的，现在却只剩下一片黑沉沉！
但是桥上造着屋子，毕竟使我们多少可以想见昔日的繁华；这也慰情聊胜无了。过了大中桥，便到了灯月交辉，笙歌彻夜的秦淮河，这才是秦淮河的真面孔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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