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频 | 严鼎

文稿 | 严鼎

种树郭橐驼

(续上篇讲解)

古文不雅观止26讲|种树郭橐驼传不是不管而是把握放任尺度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甚至其性焉尔。
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
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
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实在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注释】

有问之:有人问他(种树的履历)。

木:树。
橐驼:古人最郑重最恭敬的自称法,是自称其名,可译“我”。
寿且孳(zī):活得长久而且繁殖茂盛。
孳,繁殖。

天:指自然成长规律。
致其性:使它按照自己的本性发展。
致,使达到。
焉尔:罢了,句末语气词连用。

凡:凡是,所有,表示概括,副词。
植木之性:按树木的本性栽种。
性,指树木固有的特点。

本:树根。
欲:要。
舒:伸展。
培:培土。

故:旧。

筑:捣土。
密:结实。

既然:已经这样。
已:(做)完了。
勿动:不要再动它。

勿虑:不要再担心它。

去:离开。
顾:转头看。
其:如果,连词。

莳(shì):栽种。
若子:像对待子女一样精心。

置:放在一边。
若弃:像丢弃了一样不管。

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那么树木的成长规律可以保全而它的本性得到了。
则:那么,连词。
者:助词,无义。

不害其长:不妨碍它的成长。
而已:罢了,句末语气词连用。

硕茂:使动用法,使高大茂盛。

不抑耗实在:不抑制、损耗它的果实(的成熟过程)。

早而蕃:使动用法,使……(结实)早而且多。

【译文】

有人问他种树种得好的缘故原由,他回答说:“我并不能使树木活得长久而且长得很快,不过是能够顺应树木的自然成长规律,使它的本性充分发展而已。
凡是栽种的树木,它的本性是:树木的树根要伸展,它的培土要均匀,它根下的土要用原来造就树苗的土,根周围的捣土要紧实。
这样做了之后,就不要再动,不要再忧虑它,离开后就不再管它。
栽种时要像对待子女一样细心,栽好后要像丢弃它一样放在一边,那么树木的天性就得以保全,它的本性也就能够得到充分发展。
以是我只不过不妨碍它的成长罢了,并不是有能使它长得高大茂盛的办法;只不过不抑制、减少它的结果罢了,也并不是有能力使它果实结得早又多。

硕茂之:使之硕茂。
硕茂,这里是使动用法。
早而蕃之:使它果实结得又早又多。
早、蕃,这里也是使动用法。

这一段里提出一句非常有长远眼力和启示意义的句子:顺木之天甚至其性。
这里说的是种树的哀求,也是教诲的真谛。
前段韶光长沙市的中考改革方案引发争议,过往的6A评价模式哀求学生科科均衡,稍有短板就与四大名校无缘。
人们常有一个支撑说法:木桶理论。
该理论认为:盛水的木桶是由许多块木板箍成的,盛水量是由这些木板共同决定的。
若个中有一块木板很短,那么这块短板就成了这个木桶盛水量的限定成分。

但是人毕竟不是水桶,人生并不是装水那么大略。
郭橐驼说“顺木之天甚至其性”,要想让树木活得长久,长得茂盛,就该当根据树木的自然属性,让它充分成长;如果忽略树木的本性,纵然勤浇水、多修剪,也未必能种好树。
如果万事万物都处于同一高度,那么这个天下上就没有沟壑山峰,没有万千变革的层峦叠嶂。
同样的道理,如果学生都是全才,就没有了个性的人。
如果逼着钱钟书读数学就不可能有《围城》,纵然祖冲之昼夜写作也未必写得出《红楼梦》……

我们再说回本文,郭橐驼说种树要顺应树木的天性,在理解了天性后,接下来便是方法的问题了。
我们比较一下他和普通果树园艺师的差异在哪里。

但凡种树或者移栽,挖坑,刨坨,培土,浇水,通知,流程基本同等。
然不同人来栽种,效果迥异,却是为何?这也正如一个孩子,在不同的人手里表现迥异一样,值得思考。

且看他如何做:

“其本欲舒”——根要伸展,土坑要大。
如果图省事,或者故意压制,给树根一个狭小的空间,树长不好是一定。

“其培欲平”——给它培土要不多不少,既能透气,又能存水,刚刚好。

“其土欲故”——带着“姥娘土”,不伤它毛细根。
都说“树挪去世,人挪活”,实在人也多有“挪去世”的,特殊是孩子,频繁地随着父母转学、换老师,或者过早地被父母送到外地求学,或者孤零零地做了留守儿童,这些情形,都会让孩子的心身受到侵害。

“其筑欲密”——结实,稳固,易扎根。
对孩子而言,一开始哀求就要严,就要规范,养成良好的行为习气和学习习气。

“其莳也若子”——栽种过程,精心得像呵护一个婴儿;“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其置也若弃”——栽好了,就不再理它,狠心得像把它抛弃了一样平常。
总之,有爱,更有理性,该我做的,一点也不少,不该我做的,一点也不多。

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
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殷,忧之太勤。
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
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不雅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
虽曰爱之,实在害之;虽曰忧之,实在仇之;故不我若也。
吾又何能为哉?”

【注释】

根拳:树根拳曲。
土易:改换新土。

若不过焉则不及:如果不是过多便是不足。
若……则……,如果……那么(就),连接假设复句的固定构造。
焉:句中语气词,无义。

苟:如果,连词。
反是者:与此相反的人。

爱之太恩:爱它太情深。
恩,有交谊。
这里可引申为”深“的意思。

忧之太勤:担心它太过分。

甚者:更严重的。
甚,严重。

爪其肤:掐破树皮。
爪,掐,作动词用。
以:表目的,连词,用来。
验:考验,不雅观察。
生枯:活着还是枯去世。

疏密:指土的松与紧。

日以离:一天天地失落去。
以,连词,连接状语和动词,不译。

不我若:不若我,比不上我。
否定句中代词作宾语时一样平常要置于动词前。
若,及,赶得上,动词。

【译文】

别的种树人却不是这样。
种树时,树根拳曲着,又换了生土;给树培土的时候,不是过紧便是太松。
如果有能够和这种做法相反的人,就又太过于吝惜它们了,担心它太过分了;清晨去看了,晚上又去摸摸,已经离开了,又回来望望。
更严重的,乃至掐破树皮来不雅观察它是去世是活着,摇动树的根部来看培土是松还是紧,这样树木的天性就一每天远去了。
虽然说是喜好它,这实际上是害它;虽说是担心它,这实际上是仇视它。
以是他们栽种的树都不如我。
我又哪里有什么分外本领呢?”

刚才我们见识了郭橐驼的种树窍门,那么其他人是什么样的呢?

“根拳而土易”——坑小而根拳,这也管,那也限,天性得不到开释,心灵得不到伸展;换土则伤根,可是省事儿啊,土坨越小越好抬,最好一点土也不带,那多轻快。
这好比生个孩子,刚出生就给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带,不到三岁就送进幼儿园,再大点就上投止制学校。

“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图省事培土少了不稳固,献殷勤培土多了不存水。

在这类园艺师的身上,我们或许也能见到部分家长的影子。
事情忙,顾不上的,是一类;自己都没终年夜,贪玩的,是另一类。
总以为孩子还小,来日方长,现在先当个宠物养着,等大了再说。
殊不知,现在不教规矩,不好好抓习气,大了,等他坏习气养成,再有了自己的独立思维,就晚了,也就完了。
所谓树大自直,所谓浪子转头,大都是极度的个例。
《论语》里有句话叫“绘事后素”,原意是先有白色底子,然后才好绘画,后来比喻有良好的质地,才能进行锦上添花的加工。
这跟郭橐驼说的是同一个道理。

还有一类家长,则像郭橐驼口中的另一类园艺师——溺爱骚扰型。
“爱之太殷,忧之太勤。
”木尚不堪其扰,人何以堪呢。
不懂装懂,自以为是,强加于儿,一直唠叨,这种“虽曰爱之,实在害之;虽曰忧之,实在仇之”的育儿办法,其结果可想而知——不是父母害了儿女,便是儿女伤了父母。
多少家庭教诲中的问题,都是因此而生!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
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
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匆匆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
’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
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
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注释】

而已:罢了。

理:管理百姓。

长(zhǎng)人者:为人之父老,指当官治民的地方官。
大县的主座称“令”,小县的主座称“长”。
烦其令:不断发号施令。
烦,使繁多。

若甚怜:彷佛很爱(百姓)。
焉:代词,同“之”。

而:但,连词。
卒以祸:以祸卒,以祸(民)结束。
卒,结束。

官命:官府的命令。
匆匆尔耕:敦促你们种田。

勖(xù):勉励。
植:栽种。

督:督匆匆。
获:收割。

缫(sāo):煮茧抽丝。
而:通“尔”,你们。
绪:丝头。
早缫而绪:早点缫好你们的丝。

早织而缕:早点纺好你们的线。
缕,线。

字:养育。

遂而鸡豚(tún):喂养好你们的鸡和猪。
遂,顺利地发展。
豚,猪。

聚之:调集百姓。
聚:使聚拢。

木:这里指木梆。

吾小人:我们小百姓。
辍飧(sūn)饔(yōng):不用饭。
辍,停滞。
飧,晚饭。
饔,早饭。
以:来,连词。
劳吏者:慰劳当差的。
且:尚且。
暇:空暇。

何以:以何,靠什么。
蕃吾生:繁衍我们的生命,纵然我们的人口茂盛。
安吾性:安定我们的生活。
性,生命。

病:困苦。
怠:疲倦。
病且怠:困苦又疲倦。

若是:像这样。

与吾业者:与我同行业的人,指“他植者”。
其:大概,语气词。
类:相似。

【译文】

问的人说:“把你种树的方法,转用到做官治民上,可行吗?”橐驼说:“我只知道种树罢了,做官治民,不是我的职业。
但是我住在乡里,瞥见那些官吏喜好不断地发号施令,彷佛是很怜爱(百姓)啊,但百姓终极反因此受到祸害。
从早到晚那些小吏跑来大喊:‘主座命令:敦促你们耕地,勉励你们栽种,督匆匆你们收成,早些煮茧抽丝,早些织好你们的布,养育好你们的孩子,喂养好你们的家禽畜生!
’一下子打鼓招聚大家,一下子鼓梆召唤大家。
我们这些小百姓停滞吃早、晚饭去慰劳那些小吏尚且不得空暇,又怎能增加我们的生产,使我们生活安定呢?以是我们既困苦又疲倦,像这样(治民反而扰民),它与我种树的行昔时夜概也有相似的地方吧?”

勖xù,勉励。
飧sūn,晚饭。
饔yōng,早饭。

文章从种树之理谈到做官之理,实在谈种树是为了谈做官,这里同样是利用了映衬的手腕。
(通过高下文内容或语意上的遥相呼应来强化表达效果的写法叫映衬。
)这一点也反响作者写作思路上的严谨。
“长人者好烦其令”,就如勤虑害树一样,繁政扰民,从而将旦暮而来的官吏打入“他植者”行列。

如果说在上一段中,问者的身份还比较隐晦,酷似一个求艺的人,那么在这一段中,他就渐而露出了作者的身影,表现出“别有用心”,以一种咨询的语气,根本旋转了话题。
在这种默契的问答中,橐驼仍谦善如故,明确表示“理,非吾业也”,然后以“生手”的身份试探着用他的种树理论衡量官吏的所作所为,比照之下,自然得出繁政扰民犹如勤虑害树的结论。
这样,前面批评种树人的话,如“虽曰爱之,实在害之;虽曰忧之,实在仇之”等,自然也可以“移植”到这些扰民的官吏身上,而又尽在不言中。
悍吏来乡,闹得鸡飞狗跳,橐驼对这一场景的描述细致入微,也不妨说他是一个以种树为掩护的政治不雅观察家。

柳宗元为什么要从种树之道说到为官之理呢?这就要谈到中唐期间的时期背景,我们昨天也提到。
中唐期间,豪强地主,吞并抢夺地皮日益严重,仅有一点地皮的农人,除了交纳正常的绢粟外,还要承受地方军政主座摊派下来的各种杂税,各地官僚为巩固自己的地位,竟相向朝廷进奉,加紧对下层剥削,民不聊生。
柳宗元的《捕蛇者说》里关于繁政扰民有生动的表述:“悍吏之来吾乡,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哗然而骇者,虽鸡狗不得宁焉。

问者嘻曰:“嘻,不亦善夫!
吾问养树,得养人术。
”传其事以为官戒。

【注释】

嘻:感叹词,表示高兴。

不亦善夫:不是很好吗?夫,句末语气词。

养人:养民,唐人避唐太宗李世民名讳,改“民”为“人”。

传:作传。
以为:以(之)为,把它作为。
戒:鉴戒。

【译文】

问的人说:“不也是很好吗!
我问种树的方法,得到了治民的方法。
”我为这件事作传把它作为官吏们的鉴戒。

如果将这一段比作一出戏的尾声,那么,郭橐驼完成了义务,从歪路了局。
作者在形式上仍保留了问者的独立身份,写出了他“问养树,得养人术”的欣喜。
由此可知,作者真正意图并不在谈种树,而在谈“养人”,借这种办法鞭笞了官吏繁政扰民的社会征象。
文章末了一句(结语)“传其事以为官戒”,实际上表明了作传的真正意图是警示上层统治者清肃吏治,顺应老百姓的生活习气和生产规律,让他们休养生息,以坚持承平之世。

本文以寓言的办法进行讽谏,是中国古代文人向帝王或上层统治者提见地的传统做法,它有着委婉蕴藉的特点,也间杂着诙谐的身分。
所谓寓言,即寓意于言。
也便是通过讲故事来阐明道理。
《种树郭橐驼传》是通过评论辩论种树之理,来阐明治国之道的。
柳宗元这篇人物传记,也是通过故事进行劝诫的,这决定了它“婉约而多讽”的风格。
这种风格基本上是通过所传人物的话语表现出来的,如第四段,一个“知种树而已”的驼者,欲止又言,在朴实的大略类比中,揭示出了吏治的弊端,颇具讽刺意味。
个中的一些话语,如“理,非吾业也”,“若甚怜焉,而卒以祸”,“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婉转而诙谐,含不尽之意于言外。
文章以郭橐驼种树为喻进一步阐明为政要顺应民心,要使公民休养生息的政治不雅观点。
这反响了柳宗元期望建立安定的社会秩序,使老百姓能各务其业而不受烦扰的改革欲望。

这篇文章虽然讲述的是为官之理,但我们也从中能领悟到教诲的真谛,也可谓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这便是经典的力量,总是能在思想和层次上拓开境界,给我们带来别样的阅读体验和思考。

(附原文)

种树郭橐驼传

郭橐驼,不知始何名。
病偻,隆然伏行,有类橐驼者,故乡人号之“驼”。
驼闻之曰:“甚善。
名我固当。
”因舍其名,亦自谓“橐驼”云。

其乡曰丰乐乡,在长安西。
驼业种树,凡长安豪家富人为不雅观游及卖果者,皆争迎取养。
视驼所种树,或移徙,无不活;且硕茂,早实以蕃。
他植者虽窥伺效慕,莫能如也。

有问之,对曰:“橐驼非能使木寿且孳也,能顺木之天甚至其性焉尔。
凡植木之性,其本欲舒,其培欲平,其土欲故,其筑欲密。
既然已,勿动勿虑,去不复顾。
其莳也若子,其置也若弃,则其天者全而其性得矣。
故吾不害其长而已,非有能硕茂之也;不抑耗实在而已,非有能早而蕃之也。
他植者则不然,根拳而土易,其培之也,若不过焉则不及。
苟有能反是者,则又爱之太殷,忧之太勤。
旦视而暮抚,已去而复顾。
甚者,爪其肤以验其生枯,摇其本以不雅观其疏密,而木之性日以离矣。
虽曰爱之,实在害之;虽曰忧之,实在仇之;故不我若也。
吾又何能为哉?”

问者曰:“以子之道,移之官理,可乎?”驼曰:“我知种树而已,官理,非吾业也。
然吾居乡,见长人者好烦其令,若甚怜焉,而卒以祸。
旦暮吏来而呼曰:‘官命匆匆尔耕,勖尔植,督尔获,早缫而绪,早织而缕,字而幼孩,遂而鸡豚。
’鸣鼓而聚之,击木而召之。
吾小人辍飧饔以劳吏者,且不得暇,又何以蕃吾生而安吾性耶?故病且怠。
若是,则与吾业者其亦有类乎?”

问者嘻曰:“嘻,不亦善夫!
吾问养树,得养人术。
”传其事以为官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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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宗元《愚溪诗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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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稿 | 严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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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版 | 张金喷鼻香

统筹 | 孟滕玲 张金喷鼻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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