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威将帅七十二人回到京师,上奏说:汉室诸侯王被降级为公爵的,全部缴还玺绶,愿为平民,没有违反命令的。唯有前广阳王刘嘉由于供献符命,鲁王刘闵献过神书,中山王刘成都曾上书歌颂王莽的功德,这三人都封为列侯。
班固评论说:从前,周朝封国,有八百个之多,个中同姓封国五十有余,亲亲贤贤,亲族关系要亲,贤才要得到任用,关系到国家的盛衰,深根固本,不可摇动。以是,国家壮大时,有周公、召公担当治国大任,让刑罚绝迹。国家衰微的时候呢,又有春秋五霸(齐桓公、宋襄公、晋文公、秦穆公、吴王夫差)扶弱救危,坚持社会秩序,尊周室为天下共主。诸侯虽然强大,也没有人敢倾覆周室。历时八百余年,数极德尽,降为庶人,但是,也安然享以天年(末代周赧王降秦,降为西周公,居于西周国,得以善终)。
秦讥笑三代,自号为“天子”,而天子的子弟,都是平民,如此内无骨肉之亲辅佐,外无宗室藩国辅翼。以是陈胜吴广逼上梁山,刘邦、项羽随后就推翻了秦朝。周朝长到了超过其国运年数(长达八百六十七年),而秦朝的,还没达到他的期限,就溘然灭亡了,这都是国势使然。
汉兴之初,警觉到秦朝覆亡的缘故原由,于是爱崇皇族子弟,大封九个藩国,从雁门以东到辽阳,为燕国、代国;常山以南,从太行山向东,超越黄河、济水,一贯到海边,为齐国、赵国;穀水、泗水之南,龟山、蒙山一带,为梁国、楚国;东边沿着长江、太湖、会稽山,有荆国、吴国;北边以淮河为界,包括庐山、衡山,为淮南国;顺着汉水而下,九嶷山一带,为长沙国。如此各封国边界相接,环抱东、北、南三面边陲,北与匈奴,南与南越接壤。而天子直辖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直到巴、蜀,北自云中直到陇西,再加上京师、内史,一共十五个郡,公主、列侯的封邑每每都在个中。
当时大的封国,超过几个州郡那么大,城市数十座,宫室和百官体例,和中心政府差不多。相对付秦国制度来说,这又是矫枉过正了。虽然如此,高祖创业的时候,每一天忙得用饭的韶光都没有,孝惠帝享国韶光很短,吕后摄位,全国一片升平。而等到吕后薨逝,吕氏家族试图篡政,而在朝中大臣的断然处置下,得以摧毁吕氏家族的阴谋,造诣太宗孝文天子的治世,那也是依赖各诸侯国的力量。
但是,诸侯国君,本是皇族末流,末流太盛,就会满溢而成磨难,小者荒淫犯法,大者谋背叛逆,害得自己失落身丧国。文帝分割齐国、赵国,景帝削平吴、楚之乱,武帝下推恩令让藩国自行瓦解。自此以来,齐国分为七国(齐、城阳、济北、济南、甾川、胶西、胶东),赵国分为六国(赵、平原、真定、中山、广川、河间),梁国分为五国(梁、济川、济东、山阳、济阴),淮南分为三国(淮南、衡山、庐江)。这样,皇子被封为诸侯王的时候,大国也不过就十余座城罢了。长沙国、燕国、代国等,虽然国名还在,但长沙之南,燕、代之北,都已经划归了别的郡,没有那么多领土和资源了。
景帝时期,遭遇七国之难,贬损诸侯,减黜诸侯国官员体例。武帝时期,又有衡山王、淮南王的谋反,于是颁布《左官律》(汉代以“右”为尊,以“左”为卑,官吏违反规定私自到诸侯国任职,构成左官罪,依《左官律》深究刑事任务。左官罪即危害中心集权统治的罪名)、《附益法》(严禁官僚为诸侯王盘剥财富;严禁官僚与诸侯王勾结,为诸侯王谋取利益),诸侯王只能得到衣食租税,不得参与政治。
这样,到了哀帝、平帝期间,封国国君都是后代苗裔,和天子的血缘关系,越来越疏远,成长在宫室帷幄之中,也不受当地士民所尊重,实际上就跟一个巨室翁没差异了。尤其是最近几位天子在任韶光都很短匆匆,国统三次断绝,以是王莽知道中外衰微,本末皆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利用太皇太后的权力,假托伊尹、周公的谎话,专政威福于庙堂之上,台阶都不用走下来,就在朝堂上夺了天下。诈谋既成,于是据南面之尊,分派五威将驰传天下,班行符命,那些刘氏诸侯王呢,只能跪地磕头,奉上玺绶,还唯恐自己表态晚了,进而向王莽歌功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
国师公刘秀说:“周朝有泉府官,收购民间卖不出去的物资,再卖给须要的人。”(泉通钱。《周礼》谓地官司徒所属有泉府,掌管市的税收,收购市上滞销商品以待将来须要时出售,管理百姓对财物的借贷及利息。又说:“泉者,欲其如泉之流而不滞也。”)这便是《易经》所说的“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要长于理财,财货辞讼各得其正,禁止公民扰乱市场。
王莽于是下诏说:“《周礼》有赊贷,《乐语》五均(平抑物价),古书上都有记载,各有分管部门。如今,我们也开设赊贷之法,建立五均之制,设立各主管部门,用于帮助平民,抑制吞并。”于是在长安、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设立五均司市、钱府官。五均司市在每一季度的第二个月给各种货色定出上、中、下三等价钱,保持物价稳定。百姓售卖五谷、布帛、丝绵等物,多余卖不出去的,由五均司市官员磨练属实,以本钱价收购,一旦物价上涨超过十分之一,则再以平价卖出。如果物价低于官府所定的价格,则由百姓自由买卖。又有百姓须要贷款的,由钱府放贷,月息百分之三。
又按照古书《周官》的规定,凡是有田不耕,疏弃的,称为“不殖”,惩罚缴纳三个人的赋税。屋前屋后没有栽种果木菜蔬桑麻的,称为“不毛”,惩罚缴纳三个人的布匹。吊儿郎当无所事事的,惩罚棉布一匹。贫苦缴不出布匹的,到官府做工。凡是金矿、银矿、铅矿、锡矿的工人,捕捉鸟兽鱼鳖的猎人、渔夫,自己报告收入,由官员扣除其本钱,缴纳十分之一的所得税。谢绝报告,或者报告不实的,没收全部财产,判处充当官府差役一年。
羲和鲁匡又上奏酒类由官府专卖,王莽屈服了他的见地。又敕令禁止百姓携带弓弩、铠甲,违者流放西海郡。
当初,王莽给匈奴颁布了关于处置降人的四条约定(汉人亡命匈奴;乌孙人亡命匈奴;西域诸国有朝廷任命印信的官员亡命匈奴;乌桓人亡命匈奴。以上四种,匈奴皆不得收留)。后来,护乌桓青鸟使通知布告乌桓百姓,不得再向匈奴进贡兽皮、布帛。
匈奴遣使问罪,逮捕乌桓酋长,捆绑结实,倒悬起来。酋长的兄弟们大怒,共杀匈奴青鸟使。单于接到,发左贤王兵马攻入乌桓,颇有杀伤,又掳掠妇女儿童一千人而去,扣押在东部地区,见告乌桓说:“拿牛马兽皮与布匹来赎。”乌桓人按哀求带着畜生财物去赎,匈奴收下东西,但是并不交还人质。
等到五威将王骏等六人入匈奴,重重地赠给单于金帛,晓谕他新朝受定命以代汉朝的事,要调换单于的印信。以前的旧印,印文是“匈奴单于玺”,王莽给他改成“新匈奴单于章”。五位将帅一到,付与单于新印绂,传诏要他交还旧的印绶。单于再拜受诏,翻译官上前,要解下旧的印绶。单于抬起胳膊准备让他解。左姑夕侯苏在阁下对单于说:“还没有看到新印的印文,暂且不要给。”单于于是停滞,不肯给。
请青鸟使上座,单于要向前敬酒,五威将说:“旧的印绶该当同时上缴。”单于说:“诺!
”又抬起胳膊,让翻译官解下印绶。左姑夕侯苏又说:“没瞥见新印印文,不要给啊!
”单于说:“印文有什么情由变更!
”于是解下旧印呈奉给五威将,系上新印的绶带,但没有把新印解开检视笔墨。酒宴到了半夜才结束。右帅陈饶对诸将帅说:“刚才姑夕侯疑惑新印文,差点让单于谢绝交出旧印,如果他回去见到印文变了,一定要索还旧印,到那时,就不是言辞能挡回去的了。得而复失落,那就屈辱了我们的义务,不如把这旧印击破,以绝祸胎!
”将帅们犹豫,没人说话。陈饶是燕国人,果决悍勇,当即拿起斧头锥子把旧印毁坏了。
第二天,单于果真派右骨都侯当来,对五威将帅们说:“汉朝的单于印,叫‘玺’,不叫‘章’,而且没有‘汉’字(只有‘匈奴单于玺’五个字,不是‘汉匈奴单于玺’),诸王以下的印信,印文才加一个‘汉’字,并且不称‘玺’,而称‘章’。如今去掉了‘玺’字,前面又加一个‘新’字,这就与臣下没有差异了。希望还是把旧印还给我。”
将帅们把已经损毁的旧印出示给他看,说:“新室顺天制作,旧印已经被我们毁坏了。单于该当承顺定命,奉新室之制!
”
右骨都侯当回去向单于申报请示,单于知道已经无可奈何,又得了很多的财物赠送,于是派弟弟、右贤王舆带着牛马与五位将帅一起入京谢恩,并上书求旧印。
将帅们回程途经左犁汙王咸所辖地区,瞥见乌桓人很多,就问左犁汙王咸,咸说了前后缘故原由情形。将帅们说:“之前有四条规定,不得接管乌桓降者,该当赶紧把他们遣返。”咸说:“我立时向单于请示,一旦得到单于命令,我就遣返他们。”
单于青鸟使回报说:“是从塞外遣返他们呢,还是从塞内遣返他们呢?”
五威将帅们也不敢专断,又向朝廷申报请示。诏书下来,说:“从塞外遣返。”
五威将帅回京,王莽将五威降为子爵,五威帅为男爵,而唯独陈饶,由于有击破旧印之功,封为威德子。
单于之前曾经谢绝夏侯藩的割地哀求,后来又由于乌桓不给他纳贡,寇掠乌桓百姓,汉匈两国关系,已经有了缝隙。如今又涌现这改了印文的事,单于心怀怨恨,于是叮嘱消磨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率领一万骑兵,以护送乌桓人为名,驻扎在朔方塞下。朔方太守向朝廷申报请示了匈奴军情。
王莽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旁边伯,甄丰为右伯,掌西方诸侯。平晏为左伯,掌东方诸侯),出使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听说后,对右伯过境的弘大开支和接待事情感到十分恐怖,密谋亡命入匈奴。西域都护但钦召须置离,将他处斩。须置离的哥哥辅国侯狐兰支率领须置离的部众二千余人,亡命屈膝降服佩服匈奴。单于受降,遣兵与狐兰支一起攻击车师,杀去世后城长,打伤都护司马,然撤退退却却回匈奴。
当时戊己校尉刁护生病,校尉属下史(掌文书的文职职员)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侯任商一起密谋说:“西域诸国,多有背叛,匈奴将大举入侵,我们可能都是去世路一条。不如杀去世校尉,率领部众屈膝降服佩服匈奴!
”于是杀去世刁护和他的儿子、兄弟,裹挟全体官兵及家眷男女,一共二千余人,投奔匈奴。单于封陈良、终带为乌贲都尉。
冬,十一月,立国将军孙建上奏说:“玄月辛巳日(玄月无此日),陈良、终带自称废汉大将军逃入匈奴。本月十二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一个男子,拦住我的车,自称是‘汉氏刘子舆,成帝姬妾的儿子,刘氏将要复辟,赶紧把宫殿腾出来’!
我当场逮捕了这个男子,审讯得实,是常安(王莽改长安为常安)人,叫武仲。这些人,都逆天违命,大逆不道。汉氏宗庙不应该留在常安城中,以及刘姓宗族,该当与汉朝一起废黜。陛下至仁,长久不忍决议确定,以至于前安众侯刘崇等聚众谋反,让这些狂妄狡诈之徒,假托亡汉,犯下夷灭九族的罪过,还不知停滞的,都是由于圣恩没有早点绝了他们的念想,将他们的野心消灭在抽芽状态。臣要求:将汉氏在京师的祭庙全部撤除。刘姓子弟还在朝为官的全部罢黜!
”
王莽说:“赞许。嘉新公、国师刘秀应符命而为我的四辅之一,明德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三十二人,都能知定命,或者献上天符,或者贡献吉言,或者捕告反虏,都有功绩,刘姓家族中,与这三十二人同宗共祖的,不必罢免,赐姓‘王’。”
只有国师刘秀,由于女儿嫁给王莽的儿子王临,以是不赐姓(连续姓刘)。
定安公太后(王莽的女儿)自从刘氏被废,常常称病不参加朝会,时年未满二十,王莽敬惮她的哀伤,希望将她再醮,于是先将她的尊号改为“黄皇室主”,希望断绝和汉朝的关系。派孙建的儿子艳服打扮,带着御医前往问疾。太后大怒,鞭笞她旁边侍御(意思是她们不该放这人进来),这下真的发病了,不肯起来。王莽也就不再强求。
十仲春,打雷。
王莽自恃府库之富,想要立威匈奴,于是将匈奴单于更名为“降奴服于”,下诏派立国将军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五威将军苗䜣、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云中,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诛貉将军杨俊、讨秽将军严尤出渔阳,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以及偏将、裨将等下级属将一百八十人,招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运衣裘、兵器、粮食,从沿海连接长江、淮河一带,运到北方,青鸟使坐着马车,来回奔驰督匆匆,以军法从事。作战操持是:先期抵达的,屯驻在边郡,等大军全部到齐,武备物资齐备,然后同时出击,穷追匈奴,一贯把他们撵到丁令(贝加尔湖),然后将匈奴国土百姓分为十五份,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分别担当单于。
新政府发行的新货币,百姓不愿意利用,王莽下书说:“泉币重量太大,则小额交易不便;重量太轻,又携带不便。该当轻重大小各个等级都有,那就方便,百姓乐意利用。”于是重新制作金币、银币、龟币、贝币、泉币、布币(布也是钱,不是真用布),名曰“宝货”。泉币又分为六个等级,金币一个等级,银币两个等级,龟币四个等级,贝币五个等级,布币十个等级。于是宝货一共有五种材料(金、银、铜、龟、贝),六种名称,二十八种币值。铸造泉币、布币的时候呢,都用铜,再掺以锡、铅,百姓溃乱,谁也搞不清楚,王莽也知道大家发愁这钱怎么用,于是又敕令,还是只通畅小钱值一钱,大钱五十钱,就这两种。龟币、贝币、布币又废除了。
民间私自铸钱无法禁止,王莽就严刑峻法,一家铸钱,邻居五家连坐,六家人口,全部没入官府为奴婢。无论官吏百姓,出门身上带钱的,都要报告登记,并随身携带泉币报告单。出门没有泉币报告单的,沿途旅店不得吸收入住,关卡不得放行。公卿入宫,也要带着泉币报告单,注明身上带了多少钱,以向天下人做模范,彰显泉币报告单的主要性。
当时百姓都安于西汉的五铢钱,认为王莽的大小钱同时通畅,难以辨别,而且他已经改了好几次,不知道下回还会若何,都不信他。于是大家都连续利用五铢钱交易,并谣传说大钱将要废弃,不肯利用大钱。
王莽很担心这种情形,又下书说:“凡是私自携带五铢钱,并传谣说大钱将废的,和非议井田制同罪,流放边陲!
”由于买卖田宅、奴婢、铸钱等各种罪名而被入罪的,上至诸侯、公卿大夫,下至庶民百姓,不可胜数。于是农人失落去地皮,贩子失落去市场,既没有粮食,也没有货币,百姓涕泣于道路。
王莽谋篡的时候,吏民争相供献符命,都得到封侯。那些没有干这事的人就相互戏谑说:“你怎么没接到天帝的信啊?”司命陈崇对王莽说:“这是开辟了奸臣骗功邀赏的路子,该当禁绝其源头。”王莽也厌烦了,派尚书大夫赵并去验证,凡不是五威将帅所颁布的,一律逮捕下狱。
当初,甄丰、刘秀、王舜三人是王莽的心腹,鼓吹号召,给王莽歌功颂德,创意出安汉公、辅弼等称号,以及封王莽的母亲、两个儿子和侄儿,都是甄丰等人的策划,他们也都得到了回报,共享富贵。但是,甄丰、王舜、刘秀等人的初心,并没有想把王莽推到摄政天子这么高的地步。做摄政天子的主张,出自泉陵侯刘庆、前辉光谢嚣、长安令田终术。王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政天子,甄丰等人屈服了他的意思,王莽也加封王舜、刘秀、甄丰的子孙来酬报他们。
甄丰等人爵位已盛,希望已满,但是心里不踏实,畏惧汉朝宗室、天下豪杰。反而是那些关系比较疏远,齐心专心想往上爬的野心家(哀章等人)连续递上预言符命,王莽当即接管,按符命安排,登基为真天子。王舜、刘秀只是内心恐怖,并不表现出来;甄丰则性情刚强,让王莽觉察到他不高兴,以是借着符命上的预言,将甄丰调任鼎新将军,与卖烧饼出身的王盛同列。甄丰父子缄默,不作任何表示。
当时甄寻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立即也造一个符命,说新朝将以陕县为中间线,立两个伯,甄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和当年周公、召公情形一样(陕县以东,周公总督,陕县以西,召公总督)。王莽急速屈服,拜甄丰为右伯。甄丰将要面见王莽,述职后西行就任,还没出发,甄寻又造了一道符命,说之前汉平帝的皇后,如今的黄皇室主(王莽的女儿)该当嫁给甄寻为妻。王莽本身是靠敲诈当上皇上,本来就狐疑大臣们不服,怨恨诋毁,想要立威,让他们知道害怕,于是发怒说:“黄皇室主是天下之母,这是什么话!
”立时敕令抓捕甄寻。甄寻亡命,甄丰自尽。
甄寻随着方士逃入西岳,躲了一年多,被抓获。审讯下来,供词牵连到国师公刘秀的儿子、隆威侯刘棻,刘棻的弟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刘泳,大司空王邑的弟弟、左关将军、掌威侯王奇,以及刘秀的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人,再牵引出公卿乡党、亲戚、列侯以下,去世了数百人。刘棻流放到幽州,甄寻流放到三危,丁隆押解到羽山处去世,都用官府驿车来运送尸体。(王莽是在模拟舜帝处置“四凶”,共工流放到幽州,驩兜流放到崇山,三苗流放到三危,姒鲧处去世在羽山。)
这一年,王莽开始崇拜神仙,采纳方士苏乐建议,起八风台,花费一万金。又在殿中栽种五色禾(按不同方位栽种不同庄稼),种子都在煮过玉石、鹤髓、玳瑁、犀牛角等二十余种瑰宝的水中浸泡,本钱打算下来,一斛粟米要一斤黄金。
春,仲春,赦天下。
五威将帅七十二人还奏事,汉诸侯王为公者悉上玺绶为民,无违命者。独故广阳王嘉以献符命,鲁王闵以献神书,中山王成都以献书言莽德,皆封列侯。
班固论曰:昔周封国八百,同姓五十有余,以是亲亲贤贤,关诸盛衰,深根固本,为不可拔者也。故盛则周、召相其治,致刑错;衰则五伯扶其弱,与共守。天下谓之共主,强大弗之敢倾。历载八百余年,数极德尽,降为庶人,用天年终。秦讪笑三代,窃自号为天子,尔后辈为匹夫,内无骨肉本根之辅,外无尺土藩翼之卫。陈、吴奋其白梃,刘、项随而毙之。故曰,周过其历,秦不及期,国势然也。
汉兴之初,惩戒亡秦伶仃之败,于是尊王子弟,大启九国。自雁门以东尽辽阳,为燕、代。常山以南,太行左转,度河、济,渐于海,为齐、赵。穀、泗以往,奄有龟、蒙,为梁、楚。东带江、湖,薄会稽,为荆、吴。北界淮濒,略庐、衡,为淮南。波汉之阳,亘九嶷,为长沙。诸侯比境,周匝三垂,外接胡、越。天子自有三河、东郡、颍川、南阳,自江陵以西至巴、蜀,北自雲中至陇西,与京师、内史,凡十五郡,公主、列侯颇邑个中。而藩国大者夸州兼郡,连城数十,宫室、百官同制京师,可谓矫枉过其正矣。虽然,高祖创业,日不暇给,孝惠享国又浅,高后女主摄位,而海内晏如,亡狂狡之忧,卒折诸吕之难,成太宗之业者,亦辅之于诸侯也。
然诸侯原来以大,末流滥甚至溢,小者淫荒越法,大者睽孤横逆,以害身丧国。故文帝分齐、赵,景帝削吴、楚,武帝下推恩之令而藩国自析。自此而来,齐分为七,赵分为六,梁分为五,淮南分为三。皇子始立者,大国不过十余城。长沙、燕、代虽有旧名,皆亡南北边矣。景遭七国之难,抑损诸侯,减黜其官。武有衡山、淮南之谋,作左官之律,设附益之法,诸侯惟得衣食税租,不与政事。至于哀、平之际,皆继体苗裔,支属疏远,生于帷墙之中,不为士民所尊,势与富室亡异。而本朝短世,国统三绝,是故王莽知汉中外殚微,本末俱弱,无所忌惮,生其奸心,因母后之权,假伊、周之称,颛作威福庙堂之上,不降阶序而运天下。诈谋既成,遂据南面之尊,分遣五威之吏,驰传天下,班行符命。汉诸侯王厥角稽首,奉上玺韨,惟恐在后,或乃称美颂德,以求容媚,岂不哀哉!
国师公刘秀言:“周有泉府之官,收不售,与欲得,即《易》所谓‘理财正辞,禁民为非’者也。”莽乃下诏曰:“《周礼》有赊贷,《乐语》有五均,传记各有筦焉。今开赊贷、张五均、设诸筦者,以是齐众庶,抑并兼也。”遂于长安及洛阳、邯郸、临菑、宛、成都立五均司市、钱府官。司市常以四季仲月定物上中下之贾,各为其市平。民卖五谷、布帛、丝绵之物不售者,均官考检厥实,用其本贾取之。物贵过平一钱,则以平贾卖与民。贱减平者,听民自相与市。又以有乏绝欲赊贷者,钱府予之,每月百钱收息三钱。
又以《周官》税民,凡田不耕为不殖,出三夫之税;城郭中宅不树艺者为不毛,出三夫之布;民浮游无事,出夫布一匹;其不能出布者冗作,县官衣食之。诸取金、银、连、锡、鸟、兽、鱼、鳖于山林、水泽及畜牧者,嫔妇桑蚕、织纴、纺绩、补缝,工匠、医、巫、卜、祝及它方技,商贩、贾人,皆各自占所为于其〔在〕所之县官,除其本,计其利十分之,而以其一为贡。敢不自占,自占不以实者,尽没入所采纳而作县官一岁。
羲和鲁匡复奏请榷酒酤,莽从之。又禁民不得挟弩、铠,犯者徙西海。
初,莽既班四条于匈奴,后护乌桓青鸟使告乌桓民,毋得复与匈奴皮布税。匈奴遣青鸟使责税,收乌桓酋豪,缚,倒悬之。酋豪昆弟怒,共杀匈奴使。单于闻之,发左贤王兵入乌桓,攻击之,颇杀公民,驱妇女弱小且千人去,置左地,告乌桓曰:“持马畜皮布来赎之。”乌桓持财畜往赎,匈奴受,留不遣。
及五威将帅王骏等六人至匈奴,重遗单于金帛,谕晓以受命代汉状,因易单于故印。故印文曰“匈奴单于玺”,莽更曰“新匈奴单于章”。将率既至,授单于印绂,诏令上故印绂。单于再拜受诏。译前,欲解取故印绂,单于举掖授之。左姑夕侯苏从旁谓单于曰:“未见新印文,宜且勿与。”单于止,不肯与。请青鸟使坐穹庐,单于欲前为寿。五威将曰:“故印绂当以时上。”单于曰:“诺。”复举掖授译,苏复曰:“未见印文,且勿与。”单于曰:“印文何由变更!
”遂解故印绂奉上将帅,受著新绂,不解视印,饮食至夜乃罢。右帅陈饶谓诸将帅曰:“向者姑夕侯疑印文,几令单于不与人。如令视印,见其变改,必求故印,此非辞说所能距也。既得而复失落之,辱命莫大焉。不如椎破故印,以绝祸胎。”将帅犹与,莫有应者。饶,燕士,果悍,即引斧椎坏之。嫡,单于果遣右骨都侯当白将帅曰:“汉单于印言‘玺’不言‘章’,又无‘汉’字,诸王已下乃有‘汉’言‘章’。今即去‘玺’加‘新’,与臣下无别。愿得故印。”将帅示以故印,谓曰:“新室顺天制作,故印随将帅所自为毁坏。单于宜承定命,奉新室之制。”当还白,单于知已无可奈〔何〕,又多得赂遗,即遣弟右贤王舆奉马牛随将帅入谢,因上书求故印。将帅还到左犁汙王咸所居地,见乌桓民多,以问咸。咸具言状,将帅曰:“前封四条,不得受乌桓降者。亟还之。”咸曰:“请密与单于相闻,得语,归之”。单于使咸报曰:“当从塞内还之邪,从塞外还之邪?”将帅不敢颛决,以闻。诏报:“从塞外还之。”莽悉封五威将为子,帅为男,独陈饶以破玺之功,封威德子。
单于始用夏侯藩求地,有拒汉语,后以求税乌桓不得,因寇略其公民,衅由是生,重以印文改易,故怨恨。乃遣右大且渠蒲呼卢訾等十余人将兵众万骑,以护送乌桓为名,勒兵朔方塞下。朔方太守以闻。莽以广新公甄丰为右伯,当出西域。车师后王须置离闻之,惮于供给烦费,谋亡入匈奴,都护但钦召置离,斩之。置离兄辅国侯狐兰支将置离众二千余人,亡降匈奴。单于受之,遣兵与狐兰支共入寇,击车师,杀后城长,伤都护司马,及狐兰兵复还入匈奴。
时戊己校尉刁护病,史陈良、终带、司马丞韩玄、右曲候任商相与谋曰:“西域诸国颇背叛,匈奴欲大侵,要去世,可杀校尉,将人众降匈奴。”遂杀护及其子男、昆弟,尽胁略戊己校尉吏士男女二千余人入匈奴。单于号良、带曰乌贲都尉。
冬,十一月,立国将军孙建奏:“玄月辛巳,陈良、终带自称废汉大将军,亡入匈奴。又今月癸酉,不知何一男子遮臣建车前,自称‘汉氏刘子舆,成帝下妻子也。刘氏当复,趣空宫。’收系男子,即常安姓武字仲。皆逆天违命,大逆无道。汉氏宗庙不当在常安城中,及诸刘当与汉俱废。陛下至仁,久未定。前故安众侯刘崇等更聚众谋反,今狂狡之虏复依托亡汉,至犯夷灭连未止者,此圣恩不蚤绝其萌牙故也。臣请汉氏诸庙在京师者皆罢,诸刘为吏者皆罢,待除于家。”莽曰:“可。嘉新公、国师以符命为予四辅,明德侯刘龚、率礼侯刘嘉等凡三十二人,皆知定命,或献天符,或贡昌言,或捕告反虏,厥功茂焉。诸刘与三十二人同宗共祖者勿罢,赐姓曰王。”唯国师以女配莽子,故不赐姓。
定安公太后自刘氏之废,常托病不朝会。时年未二十,莽敬惮伤哀,欲嫁之,乃更号为黄皇室主,欲绝之于汉,令孙建世子盛饰,将医往问疾。后大怒,笞鞭其傍侍御,因发病,不肯起。莽遂不复强也。
十仲春,雷。
莽恃府库之富,欲立威匈奴,乃更名匈奴单于曰“降奴服于”,下诏遣立国将军孙建等率十二将分道并出:五威将军苗、虎贲将军王况出五原,厌难将军陈钦、震狄将军王巡出雲中,振武将军王嘉、平狄将军王萌出代郡,相威将军李棽、镇远将军李翁出西河,诛貉将军杨俊、讨将军严尤出渔阳,奋武将军王骏、定胡将军王晏出张掖,及偏裨以下百八十人。募天下囚徒、丁男、甲卒三十万人,转输衣裘、兵器、粮食,自大海江、淮至北边,青鸟使驰传督趣,以军兴法从事。先至者屯边郡,须毕具乃同时出,穷追匈奴,内之丁令。分其国土公民以为十五,立呼韩邪子孙十五人皆为单于。
王莽以泉币讫弗成,复下书曰:“宝货皆重则小用不给,皆轻则僦载烦费,轻重大小各有差品,则用便而民乐。”于是更作金、银、龟、贝、钱、布之品,名曰宝货。钱货六品,金货一品,银货二品,龟货四品,贝货五品,布货十品,凡宝货五物、六名、二十八品。铸作钱布皆用铜,淆以连、锡。百姓愦乱,其货弗成。莽知民愁,乃但行小钱直一与大钱五十,二品并行,龟、贝、布属且寝。盗铸钱者不可禁,乃重其法,一家铸钱,五家坐之,没入为奴婢。吏民出入持钱,以副符传,不持者厨传勿舍,关津苛留。公卿皆持以入宫殿门,欲以重而行之。是时百姓便安汉五铢钱,以莽钱大小两行,难知,又数变改,不信,皆私以五铢钱市买,讹言大钱当罢,莫肯挟。莽患之,复下书:“诸挟五铢钱、言大钱当罢者,比非井田制,投四裔。”及坐卖买田宅、奴婢、铸钱,自诸侯、卿大夫至于庶民,抵罪者不可胜数。于是农商失落业,食货俱废,和颜悦色至涕泣于市道。
莽之谋篡也,吏民争为符命,皆得封侯。其不为者相戏曰:“独无天帝除书乎?”司命陈崇白莽曰:“此开奸臣作福之路而乱定命,宜绝其原。”莽亦厌之,遂使尚书大夫赵并验治,非五威将率所班,皆下狱。
初,甄丰、刘秀、王舜为莽腹心,唱导在位,褒扬功德;“安汉”、“辅弼”之号及封莽母、两子、兄子,皆丰等所共谋,而丰、舜、秀亦受其赐,并富贵矣,非复欲令莽居摄也。居摄之萌,出于泉陵侯刘庆、前煇光谢嚻、长安令田终术。莽羽翼已成,意欲称摄,丰等承顺其意,莽辄复封舜、秀、丰等子孙以报之。丰等爵位已盛,心意既满,又实畏汉宗室、天下豪桀。而疏远欲进者并作符命,莽遂据以即真,舜、秀内惧而已。丰素刚强,莽觉其不说,故托符命文,徙丰为鼎新将军,与卖饼儿王盛同列。丰父子默默。时子寻为侍中、京兆大尹、茂德侯,即作符命:新室当分陕,立二伯,以丰为右伯,太傅平晏为左伯,如周、召故事。莽即从之,拜丰为右伯。当述职西出,未行,寻复作符命,言故汉氏平帝后黄皇室主为寻之妻。莽以诈立,心疑大臣怨谤,欲震威以惧下,因是发怒曰:“黄皇室主天下母,此何谓也!
”收捕寻。寻亡,丰自尽。寻随方士入西岳,岁余,捕得,辞连国师公秀子侍中、隆威侯棻,棻弟右曹、长水校尉、伐虏侯泳,大司空邑弟左关将军、掌威侯奇,及秀门人侍中、骑都尉丁隆等,牵引公卿党亲、列侯以下,去世者数百人。乃流棻于幽州,放寻于三危,殛隆于羽山,皆驿车载其尸传致云。是岁,莽始兴神仙事,以方士苏乐言,起八风台,台成万金;又种五粱禾于殿中,先以宝玉渍种,计粟斛成一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