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盛行一句话：“有酒没菜，大伙不怪；有菜没酒，不足朋友。”话虽这么说，朋友串门，纵然穷到“四个衣兜”一样重，花生、烧腊、豆腐干什么的下酒菜，也得准备一点。这样既不显得寒碜，也不亏待自己的嘴巴，特殊是不辜负与朋友觥筹交错的美好光阴。
人生过半，历经由天南海北的酒局，品尝过无数玉盘珍馐，印象最深、最特殊的还是二十多年前下酒菜的那些事儿。
有一年秋日到湖北宜昌出差，从万州上船开始，就见一中年男人躲在角落自顾自喝着壶装小酒，无暇江风渔火，忽略三峡美景。只见这位仁兄每抿一口酒，就会把手上的一个宝贝疙瘩送到嘴里吮吸一下，满脸溢荡着大快朵颐似的幸福，仿佛佐酒的是龙肝凤胆、山珍海味、满汉全席。偷偷打量，那“下酒菜”形状像冰糕、颜色似卤牛肉，让我纳闷的是虽经一起啃噬却丝毫不见变形或损耗。船到宜昌，乘客就要上岸，只见这位仁兄仰头喝完末了一滴酒，然后使劲吮吸一下手上的宝贝。接下来的一幕完备出乎我的预见，他竟顺手将手中的“下酒菜”抛了出去——就在这个宝贝疙瘩打着水漂落入江水的那一瞬间，我猛然创造，让这位仁兄顿顿食之如饴的“下酒菜”，竟然是一块鹅卵石！
有一次到本地礼让镇去稽核原材料，途经一个小卖部时，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在饮酒。老人面前的小板凳上摆有两个碗，既没得筷子，也没得瓜子花生胡豆什么的“干货”。我问老人家怎么没得下酒菜？他用手指了指——原来左边那一碗是白酒，而右边那一碗是水缸里舀的山泉。时至今日，对我来说，泉水下酒，仍旧是闻所未闻！
庆哥是原来企业的副老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经史文哲、博学多才，书法也甚了得，加上能说会道，为人谦和，年轻人都乐意与他一起把酒小聚。但这位仁兄酒风独特，一个酒局下来筷子基本不动，酒却会喝掉不少。大家都说，他嘴里的才子佳人、风花雪月便是下酒菜，说白了便是拿龙门阵下酒。不过，真正让庆哥在酒场上赫赫有名的，是凡人敢想而不敢为的其余一种“下酒菜”——餐桌上常见的瓷汤勺。酒过数旬，在大家的再三要求下，只见他念念有词，猛吞一大口白酒，紧接着就把汤勺的把子放入口中，“噗呲”“噗呲”就像嚼红烧猪肉的脆骨一样，将汤勺嚼碎，然后用白酒送服吞下肚子。若不是我亲眼所见，很多人一定以为我是在说“聊斋”。有人说庆哥会江湖神水——“九龙水”，几句咒语能化万物，我当然不信。庆哥五十多岁患食道癌，我去探望时，他很后悔当年饮酒时的“逞雄”行为，反复提醒我要少饮酒多吃菜，多陪家人用饭。
上世纪九十年代，酒友们总喜好找借口到我们家聚会。一则父亲会一些蔑活、木工活什么的，帮人忙后总会有邻里打酒来报答；二则我常常在各种报刊揭橥一些小文章，他们认为我的“外水”收入不菲。因此，只要帮我带回一张稿费单，或者在报纸上看到了有我名字的“豆腐干”，都会成为要我宴客饮酒的情由。
“祝贺”的次数多了，喜好入厨的我就发明了两个下酒的特色菜：“酒仙豆”和“酒鬼汤”。“酒仙豆”实际上便是盐豆子，把生黄豆在沸水中滚一下，然后用红锅炒到九成熟，盛在盘子里加盐、花椒粉、海椒面、味精，搅匀即可。盐豆子的干喷鼻香领悟酒的温润，绝对能让人能知足口腹之欲，而夹豆、咀嚼、啜酒、咂嘴等带来的节奏感，只有酒仙才能自知。“酒鬼汤”则是在泡菜坛子里捞一个陈酸萝卜，切成细丝，加数倍水熬沸，起锅时加猪油、味精、葱节或蒜苗等，食材大略、加工方便，还可解酒养胃。便是这两样下酒的私房菜，与酒友度过了无数美好的青葱岁月。在那个囊中羞涩的年代，大家在一起畅谈人生，畅想未来，天南海北、快活清闲。
不过，人生中最美味的下酒菜，还是那年雪夜里的一顿土火锅。我从窗明几净的化验室转岗到灰尘弥漫的生产车间，人生开始迷茫，事情也得过且过。在那个北风呼啸、寒风凛冽的冬夜，车间停电，领导我们的组终年夜人说他家刚刚杀了过年猪，喊大家去他屋里烫火锅，我和走得最晚的几个年轻工友立即相应。组长家住青垭口附近，要走二十多分钟。一进屋，他就带领我们烧锅闹灶，从泡菜坛子里摸出七姊妹酸海椒以及酸大蒜、酸萝卜等，从还未腌制的年猪身上取来新鲜猪肉一起爆炒，加入血旺子什么的，熬制了一大锅。然后打动手电筒从屋后雪地里弄回青菜、白菜、蒜苗等，我们几个围着火炉就开始了这顿难忘的晚餐。当时盛行一碗酒转圈喝，酒过三巡，组长苦口婆心教导我们：“武侠小说中的绝世英雄，都是被逼到绝路上才能得到绝世武功，因而人这一辈子要忍得、饿得、受得、累得……”
二十多年过去了，这一席话一贯萦绕耳畔。组长肯定不知道孟子，更不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但其朴实的话语见告我们，抵御困苦就必须先磨砺意志。吃过这顿丰硕的下酒菜后，我们几个年轻人很快就调度事情状态，我在上班之余刻苦学习，成为单位精良事情者，次年调复临盆管理岗位从事技能事情，再后来成为主管企业生产技能副厂长。
如今，朋友相聚，不再强调酒精的度数和下酒菜的花样，大家杯酒言欢，洋溢的是清闲、惬意的是情调。不过，最怀念的还是那些流水般逝去的日子，那些曾经的酸甜苦辣，如今都成了下酒菜。
（作者单位：梁平区广播电视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