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头有一本2018年众筹印刷的《兰溪棹歌》,是清代歙州汪启淑所写的七言绝句合集,共计一百首。
所咏皆为兰溪的山川人物、民俗古迹,每首之后兼有小注,读之有如风土小纪,清代兰溪的各类意见意义展现在读者面前,新奇可喜,引人入胜。

这样的百咏是属于竹枝词范畴的。

现在最有名的竹枝词当是刘禹锡的那首“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
”以七言绝句的题材命名为竹枝词的,刘禹锡是第一人。
据《刘梦得文集》竹枝词前小引所云,刘氏原来是拟作俗歌,取其含思宛转,有淇澳之艳,其意大致相称于说是把子夜歌近体化吧。
《唐诗笺注》中说,竹枝词“起于《巴渝》,唐人所作皆古蜀中风景,后人效此体于他地为之,非古矣。
”由是可知,七言四句,歌咏风尚人情,稍涉俳调者,正是竹枝词正宗。
后来涌现歌咏名胜、方物的竹枝词,乃出其源。

竹枝词盛行于世是由于朱竹垞,也便是朱彝尊。
他曾在康熙甲寅作《鸳鸯湖棹歌》,谭舟石和之,至乾隆甲午陆和仲、张芑堂各和作百首,蔚成巨册,前后恰好一百年,可谓盛事。
统共约四百首诗,所咏范围不断扩大,读者的兴趣也不断增加。

文史记忆丨闲话兰溪棹歌

《兰溪棹歌》序文中所言“朱太史竹垞师长西席成鸳湖棹歌百首,同人和之,倚声而歌,一时传写吴越间,称为美谈。
”正指此耳。

沈德潜的序文中又说,朱彝尊所咏竹枝词多流连风景,和方志少有关系。
而汪秀峰在修志之余,所写的这一百首七绝中,“山川之明丽,人物之俊良,民风土俗之淳厚,与夫古迹之由兴而废,由废而兴;物产之昔有今无、昔无今有,以及古人所载,缺者补之,讹谬者订正之。
而其寄之于声歌,又皆语浅情深、兴高韵远。
词人咀而味出,棹郎习而成吟,准之鸳湖,有殊其旨趣而同其逸响者矣。

同其逸响,把汪氏和朱氏所作之诗归为一类;殊其旨趣又作何解呢?

朱竹垞的《棹歌》第十八首云:

姑恶飞鸣触晓烟,红蚕四月已三眠。
白花满把蒸成露,紫葚盈筐不取钱。

诗中蕴含着浓浓的乡俗。

而不雅观汪氏之诗,差不多全属历史地理性子的,诸如第三首云:

慎独高斋迹久倾,心箴难向画屏寻;叉牙剩得当阶木,白发人言是水沉。

慎独斋是宋代范浚的故居,汪秀峰到时,已经废弃,只留下斋前的古树聆听着后人的浩叹。

第十首云:大火西流暑气收,两川景物剧清幽。
吴舲越舸纷纭过,谁载蒲帆一半秋。

在汪氏看来,兰溪秋日的景物是极为清幽的,“吴舲越舸纷纭过”分明写的是兰溪这个古商埠的繁华过往,如今的我们只能在古书中钩沉,在脑海里臆想而已。

和朱彝尊比较,旨趣殊则殊矣,但却和竹枝词最早称为百咏的《郴州百咏》走到一起去了。
《郴州百咏》的作者是阮阅,便是编《诗话总龟》的人,此书作于宋宣和中,于今九百余年了。

据韩天衡师长西席考证,汪启淑在浙江经营盐业,又先后官工部郎和兵部职方司郎中,故家底丰硕。
有开万楼藏书百橱,达数千种。
乾隆三十七年(1772),应诏供献善本六百余种,乾隆天子赐御笔题诗二首和《古今图书集成》一部,一时名噪士林。
汪启淑自称“印癖师长西席”,酷嗜印章,终其生平,乐此不疲。
他自十七岁时就开始动手编辑《飞鸿堂印谱》,经由三十多年艰辛的、漫长的搜集、辑录与钤拓事情,至乾隆四十一年(1776)四十八岁时,终于辑成《飞鸿堂印谱》五集四十卷二十册。

《飞鸿堂印谱》为丁敬、金农校定,汪启淑的“飞鸿堂”“启淑印信”都是出自丁敬之手。
而“乐道栖真”“兰阴寄客”这几方印,则分明显示出汪启淑确乎是兰溪人所称的极会做生意的“徽州佬”。
便是这个“徽州佬”,比一样平常的兰溪人还理解兰溪,他在寓居兰溪的时候还参与了《兰溪县志》的修葺。

沈德潜的序文难怪要说“秀峰多藏古书,不拒借阅;嗜篆刻金石,象犀略备。
少喜结客,名流满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