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游子思乡,怎一个“乡愁”了得。
床前的明月光,城中的玉笛声,邻船的同乡人,都能触动他们的情绪。
他们还会想象,故乡的梅花或许准期绽放,重阳的登高之行恐怕又少了自己一人,这便是游子特有的乡情。
盛夏时节,北宋的都城汴京,经由一场宿雨,仿佛有了江南的气息。
一阵微风吹来,满池的荷花盈盈直立,飘送阵阵馨喷鼻香。
这旖旎柔美的水色风光,映入一个青年诗人眼中。
为了学业和仕途,他离开家乡,游学京师,不知不觉已过去三五年。
面前美景,让他想到了故乡那片熟习的池塘,那里也有婷婷荷花、田田荷叶,不知道当年一同游赏美景的伙伴,是否还记得他?
而他只能在梦里,驾着轻舟重访故地了。
古诗说:悲歌可以当泣,了望可以当归。文人的情绪总是细腻而蕴藉的。
这位诗人望着荷花,想着家乡,将满腔的思乡感情,依着词牌《苏幕遮》的声律,轻轻吟唱出来:
燎沉喷鼻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
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逐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
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02.
周邦彦,字美成,号清真居士。
邦彦之名,出自《诗经》“郑风·羔裘”中的“邦之彦兮”,意思是国家中有才华的人。
而周邦彦最大的才华,就在于精通音律、擅作宋词。
在宋词的发展史中,周邦彦是北宋词人中的集大成者,也是结北开南的主要人物,对南宋词影响深远。
他的词以富艳精工著称,善于勾勒铺叙,堪称词家之正宗。
有趣的是,《苏幕遮》是个例外,写得清新流畅,犹如词中天然去雕饰的水上芙蓉,也是最广为流传的一首。
这大概是由于这首词作于周邦彦青年期间,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形成光鲜的个人风格,更多地受到词坛主流风格的影响。
而他多变的创作风格,与他的性情和人生经历密切干系。
根据《宋史》等史料记载,周邦彦享年66岁,生平经历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徽宗五朝,韶光超过近半个北宋王朝。
年轻时,周邦彦表面上放达不羁,不受村落夫重视,但实际上他潜心治学,博览群书,积累了满腹才学。
二十四岁时,周邦彦便离开家乡,北上汴京,成为一名太学生。
学有所成的他,希望尽快得到朝廷赏识,施展自己的政管理想。
四年后,他洋洋洒洒写下一篇七千言的《汴都赋》,对天子提倡的新法颇为称颂。
宋神宗特意命大臣,在大殿内诵读他的文章。
因文中多生僻字,连科举出身的官员都不认识,只好尴尬地读半边偏旁敷衍过去。
作品洋溢的年轻人的锐气和才情,深深打动了宋神宗,令他嗟赏不已。
因而,周邦彦当选拔为太学正,从普通学生变成了一逻辑学官。
宋朝崇尚文治、尊重文人,周邦彦受到天子青睐,本该有青云直上的仕途。
谁知好景不长,宋神宗在他献赋后不久驾崩。
年轻的哲宗登基后,朝政由反对新法的太皇太后高氏把持。
高太后主见规复旧法,贬斥“新党”,身在学府的周邦彦也不幸受到牵连,被贬出京师.
先后在庐州、荆州、溧水等地为官,大好青春就在贬谪岁月中蹉跎了。
高太后去世、哲宗亲政后,新法再次得以实行,新党再次得以重用。
四十多岁的周邦彦作为新法支持者,同样奉召还京。
但是人到中年,看淡了官场浮沉和名利得失落,周邦彦不像年轻时那么急于求进,而是心如止水,在人前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阔别官场是非。
如此,周邦彦也能够把全部精力投入到文学创作中。他以“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自比,不仅能移宫换羽,创制繁难的新曲,还能够完备依照词牌、音调的格律填词。
他的词作,不仅在笔墨上富艳精工、富丽无俦,而且最适宜配乐演唱,是乐舞宴会上最盛行的作品。
周邦彦晚年时,再次得到宋朝天子的青睐。
多才多艺的宋徽宗非常欣赏周邦彦的才情,提举他入职大晟府,让他在宋朝掌管音乐的机构中,专注于词曲创作。
这切实其实是为周邦彦量身打造的官职。
不过由于他不肯寄托当朝宰相蔡京一党,很快又被逐出朝廷,在南方一带出任地方官,直到终老。
03.
这首《苏幕遮》,作于周邦彦从前游学汴京之时。
他久客京城,虽然由于献赋而受到赏识,但是受党争影响,他在太学正一职上,五年不升迁,一贯被朝廷闲置。
他原来抱着青云之志入京,希图一展技艺,岂料无意中陷入政治斗争,出息变得黯淡无光。
在寂寥彷徨的感情中,故乡成了温暖而美好的抚慰,让周邦彦心生强烈神往。
但是人在京城,不由自主,不知何日才能回到熟习的家园,和熟习的亲友团圆?
恰在这时,一片雨后初阳下的风荷,让他重见熟习的风景。
那股埋藏心底的思乡之情,顷刻间喷涌而出,更让他为之魂牵梦萦。
可以说,《苏幕遮》是周邦彦在洒脱脾气下流露笔真个心曲,以是写得自然朴拙。
而到他经历人生大起大落,心境变得委顺知命,情绪也更深奥深厚蕴藉,不再直抒心中感想熏染。
不过这首《苏幕遮》,让我们有幸见识到周词的另一壁,有幸遇见一位风骚京师的江南才子。
在那一片风荷之中,周邦彦借词曲,留下了宋朝最美的一场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