击竹子
击竹子不言姓名,亦不知何许人,年可三十余。在成都酒肆中,以手持二竹节相击,铿然鸣响,有声可听,以唱歌应和,托钵人于人,宛然词旨皆合道意。得钱多饮酒,人莫识之。如此则十余年矣。一旦,自诣东市卖生药黄氏子家,从容谓曰:“余知父老好道,复多气义,有日矣。今欲将诚素奉讫,得否?”黄氏子曰:“君有事,但得言之。”击竹子谓曰:“我托钵人之人也,在北门外七里亭桥下盘泊。今病甚,多恐不济。若终焉之后,敢望特与烧爇。今自赍钱两贯文,买买柴用。慎勿触我之心肝,是所讬也。阴骘自有相报。”因留其钱,黄氏自不取,则固留而去,黄氏子翌曰至桥下。果见击竹子卧于蒹葭之上。见黄氏子来,忻然感谢。徐曰:“余疾不起。”复与黄氏子金二斤,又曰:“昨言不用令人触我心肝则幸也,珍惜且辞。”言讫而逝。黄氏子亦悯然出涕,太息者久之。遂令人易衣服,备棺敛,将出于郊野,堆积柴炭,祭而焚之。即闻异喷鼻香馥郁,林鸟鸣叫。至晚,只余其心,终不燃终,复又其大如斗。黄氏子收以归城。速语令人以杖触之,或闻炮烈,其声如雷,人马皆骇。逡巡。有人长尺余,自烟焰中出,乃击竹子也。手击其竹,嘹然有声。杳杳而上。黄氏子悔过作礼,众人皆叹奇异。于戏!
得非不触其心。复在人间乎?触其心,便可上宾乎?复欲于黄氏子显其腐化乎?始知成都乃神仙所聚之处,如击竹子者,亦以多矣。大凡不可以贫贱行乞之士而轻易者焉。(出《野人闲话》)
【译文】
有个敲竹子的,自己不说姓名,别人也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年事大约有三十出头儿。他在成都的酒店里手拿两节竹子相互敲击,发生铿锵动听的声音,嘴里唱着歌互相应和,向人家乞讨,彷佛歌词的含义都合乎道家的意义,乞讨到的钱多数用来买酒喝了。没有认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这样已经有十多年了。
有一天,他自己到东市场卖药材的老黄家,从容地对他说:“很永劫光以来,我就知道您喜好道家的思想,又颇重义气。本日我想把自己的一桩心愿见告您,不知可以不?”老黄说:“你若有事,只管说。”敲竹子的说:“我是个讨饭的,在北门外七里亭桥着落脚。现在病得很厉害,大概治不好了。如果我去世在那里,万望您费心把我的尸体烧了。现在我带来的两贯钱,留作买柴用的。火化的时候,当心不要碰坏我的心肝。这便是我对您的拜托,到了阴间自有相报。”说完便留下他的钱,老黄自然是不能收的,但他一定要留下,然后才走了。
老黄第二天来到桥下,果真瞥见那个敲竹子的躺在芦苇上,他见老黄来了高兴地表示感谢,逐步地说:“我已经病得起不来了。”又递给老黄二斤金子,说:“昨天说不要叫人碰我的心肝,能做到这一点,我就高兴了。你多多保重吧。”说完就去世了。老黄也伤心地流了泪,嗟叹了好永劫光,然后令人换衣服、备棺材、入敛,抬到郊野堆好木柴木炭,祭奠之后点火焚化。一股奇异的喷鼻香味浓郁扑鼻,招引得林中的禽鸟叫个一直。烧到晚上,只剩下心脏一贯烧不化,而且又膨胀得像斗那样大。老黄整顿起来要回城。急忙叫人用棍子去碰那个心脏,有人听到像炮火爆炸一样,发生雷鸣般的声响,人听了害怕马听了受惊。
过了一下子,有个身高一尺多的人从烟火里走了出来,原来便是那个敲竹子的,他敲动手里的竹子,发出响亮的声音,由由然飞上天空,老黄悔过,忙叩头见礼;众人无不惊叹,个个深感奇异。呜呼!
如果当初不去碰他的心脏,他能还人间吗?碰了他的心脏,他就可以仙游成为天上的客人吗?还是他要通过老黄来显示和实现自己腐化仙游的欲望呢?通过这件事,我们才知道,成都乃是神仙集中的地方。像这个敲竹子一样的人,实在多得很,人们不应该由于他们贫贱,是乞讨的,而去轻视他们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