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柳永

冻云黯淡景象,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

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

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
片帆高举。

天天古诗词  宋词柳永夜半乐冻云黯淡气候

泛画鹢、翩翩过南浦

望中酒旆闪闪,一簇烟村落,数行霜树。

残日下,渔人鸣榔归去。

败荷零落,衰杨掩映,岸边两两三三,浣沙游女。

避行客、含羞笑相语。

到此因念,绣阁轻抛,浪萍难驻。

叹后约丁宁竟何据。
惨离怀,空恨岁晚归期阻。

凝泪眼、杳杳神京路。
断鸿声远长天暮。

译文

寒云笼罩,天色暗淡,我乘一叶小舟,兴致勃勃地离开江渚。
超越千山万水,进入了若耶溪的深处。
狂怒的波涛逐渐平息,山风溘然间刮起,又听到商贾们相互打呼唤。
一片片风帆高高挂起,一条条画船轻快地驰过南浦。

看岸上酒旗随风飘舞,一座山村落烟云迷蒙,村落边还有几行经霜的树。
夕阳下,捕鱼人敲着木榔归去。
残败的荷花零零落落,池边掩映一排排光秃的杨柳。
岸边三三两两的,是一群浣纱的少女,她们躲避着行人,含羞地含笑相语。

行到此处,我勾起了思念,悔不该轻率地抛开闺中女子,像水中浮萍漂流难驻。
唉,与她的约定不知何时才能兑现?别离的情怀悲惨,只空恨年终岁晚,归期受阻。
泪水涟涟,凝望遥遥京城路,听那孤鸿声声回荡在悠远的暮天中。

注释

夜半乐:唐教坊曲,后用为词牌。
《乐章集》入“中吕调”。
段安节《乐府杂录》:“明皇自潞州入平内难,半夜斩长乐门关,领兵入宫剪逆人,后撰此曲,名《还京乐》。
”又有谓《夜半乐》与《还京乐》为二曲者。
常以柳永词为准。
一百四十四字,分三段,前段、中段四仄韵,后段五仄韵。
前段第四句是上一、下四句式。
全曲格局开展,中段雍容不迫,后段声拍匆匆数。

冻云:冬天浓重堆积的云。
扁舟:小船。
乘兴离江渚:自己乘兴离开了江边。
江渚:江边。
渚:水中沙洲,此指水边。

万壑千岩:出自《世说新语·言语》:顾恺之自会稽归来,盛赞那里的山川之美,说:”千岩竞秀,万壑争流。
“这里指千山万水。
越溪:泛指越地的溪流。

樵风:指顺风。
乍起:指山风溘然的吹起来。
商旅:行商之乘客,这里泛指乘客。

画鹢(yì):船其首画鹢鸟者,以图吉利。
鹢是古书上说的一种水鸟,不怕风暴,长于飞行。
这里以“画鹢”代指舟船。
翩翩:形容穿行轻快的样子。
南浦:南岸的水边,泛指水滨。

望中:在视野里。
酒旆:酒店用来招引顾客的旗幌。
一簇烟村落:一处冒着炊烟的村落落。

鸣榔:用木长棒敲击船舷。
渔人有时用他敲船,使鱼受惊入网;有时用它敲船以为唱歌的节拍,这里用后者,即渔人唱着渔歌回家。

浣纱游女:水边洗衣劳作的田舍女子。

因:这里是”于是“,”就“的意思。
绣阁轻抛:轻易抛弃了偎红倚翠的生活。
浪萍难驻:流落漫游如浪中浮萍一样行踪无定。

后约:约定往后相见的日期。
丁宁:同“打发”,临别郑重叮嘱。
何据:有什么根据,是说临别时相互的约定、叮嘱都不可靠,都无法实现。

空恨:徒恨。

杳杳:迢遥的意思。
神京:指都城汴京。
断鸿:失落群的孤雁。
长天暮:远天涌现茫茫暮色。

赏析

上片首句点明季候,交待出发时的景象。
“冻云”句解释已届初冬,天公似酿雪,显得天色黯淡。
“扁舟”二句写到自身,以“黯淡”的背景,反衬自己乘一叶扁舟驶离江渚时极高的兴致。
“乘兴”二字是首叠的主眼,从“离江渚”开始,直到“过南浦”,词人一贯保持着饱满的游兴。
“渡万壑”二句,概括交待了很长的一段路程,给人以“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轻快觉得。
“怒涛”四句,写扁舟连续前行时的所见所闻。
此时已从万壑千岩的深处出来,到了比较热闹的开阔江面上,浪头渐小,吹起顺风,听见过往做生意办事的船客彼此高兴地打呼唤,船只高高地扯起了风帆。
“片帆高举”是写实,也可想象出词人顺风扬帆时独立船头、怡然自乐的景况。
“泛画鹢”的“鹢”,是一种水鸟,古代常画鹢于船头,这里以“画鹢”代指舟船。
“翩翩”,轻快的样子。
“南浦”,南岸的水边。
“翩翩”遥应“乘兴”,既写舟行的轻快,也是心情轻快的写照。
从全体上片来看,柳永当时的心情是轻松愉快的。

中片写舟中所见,所有景物都“望中”生发,韶光是“过南浦”往后,已届傍晚,地点从溪山深处转到了南浦以下的江村落。
词人乘兴扬帆翩翩而行,饶有兴味地不雅观赏着展现面前的风光。
“望中”三句写岸上,只见高挑的酒帘风中闪动,烟霭朦胧中隐约可见有一处村落,其间点缀着几排霜树。
“残日”句转写江中,渔人用木棒敲击船舷的声音把词人的把稳力吸引了过来,创造残日映照的江面上,渔人“鸣榔归去”。
接下来却见,浅水滩头,芰荷零落;临水岸边,杨柳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透过掩映的柳枝,看得见岸边一小群浣纱归来的女子。
“浣纱游女”是词人描写的重点,他工笔细描她们“避行客、含羞笑相语”的神色举止。
面前这三三两两浣纱游女,触动并唤醒了词人沉埋心底的各类思绪,顿生羁旅行役的感慨,真所谓因触目而惊心。
全体中片承上启下,与下片存着内的有机联系。

下片由景入情,写的是去国离乡的感慨,用“到此因念”四个字展开。
“此”字直承二叠末的写景,“念”字引出此叠的离愁别恨。
“绣阁轻抛”,后悔当初轻率离家:“浪萍难驻”,慨叹此时浪迹他乡。
将离家称为“抛”,更“抛”前着一“轻”字,后悔之意溢于言表;自比浮萍,又“萍”前安一“浪”字,对付眼下行踪不定的生活,不满之情见于字间。
最使词人感到凄楚的是后会难期。
“叹后约”四句,便是从不同的角度抒写难以与亲人团圆的感慨。

“叹后约”句遥当年别离时分,妻子殷勤打发,约定归期,而此时难以兑现。
“惨离怀”二句一叹现时至岁暮,但还不能回家,因而只能空自遗憾;再叹目前自己离妻子托身的京城汴梁,路途迢遥,不易到达,只得“凝泪眼”而长望。
结语“断鸿”句,重又由情回到景上,望神京而不见,映入眼帘的,唯有空阔长天,苍茫暮色,听到耳中的只有离群的孤雁渐去渐远的叫声。
这一景致,境界浑涵,所显示的氛围,与词人的感情十分合拍。
“断鸿”句所写的是情中之景,着重表现的是寄寓景物中的主不雅观感想熏染。
下片把去国离乡的离愁和羁旅行役的苦况写得令人读来心神暗澹。

柳永词长于铺叙,上、中片写景,感情悠游不迫,笔调舒徐从容,由阐述转为描述。
描叙内容也从自然征象转到社会人事,整体上层次分明,铺排有序。
末片抒怀,感情汪洋恣肆,一路事收,笔调也变得急匆匆起来,抒写了悔当初、恨现的感情;接着的几句,环绕着“别易会难”这一中央,作多角度的反复抒写。
音韵上,从“叹后约”句开始,用韵转密,如匆匆节繁弦,恰好适应了硬咽语塞、一吐为快的抒怀须要。
写景,为抒怀铺垫;徐缓,为急骤蓄势。
通篇转承自然、浑若天成,表示了柳永长调的突出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