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老舍所言,我们每个人的生命里,都短缺不了朋友。

朋友是我们欢快时的锦上添花,也是困难时的雪中送炭,在人生的主要时候都不会缺席。

就像同为山水田园墨客的王维与孟浩然,不论贫富贵贱,始终相互扶持。

当40岁的孟浩然在长安进士不第,以“微云淡天河,疏雨滴梧桐”惊艳满京华的时候,28岁的王维已经在朝中担当集贤院任校书郎一职。

两首故友重逢的古诗人到中年读了只羡岁月静好只恨沧海桑田

二人虽然存在年事与地位上的巨大悬殊,却一见如故,志同道合。

王维为了帮助孟浩然进入仕途,也曾向唐玄宗引荐。
只可惜造化弄人,孟浩然自己选错了诗,因一句“鄙人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惹怒了皇上,而彻底断了官运。

虽然仕途无缘,可孟浩然却与王维结下了深厚的友情。
孟浩然在离去长安时,向王维依依惜别:“当路谁相假,知音世所稀。

王维也作诗安慰,“醉歌田舍酒,笑读古人书。
好是生平事,无劳献子虚。

十一年后,王维惊闻故友孟浩然逝去,更是含泪写下,“借问襄阳老,江山空蔡州。

这种超过了年事、地位与时空的友情,如今读来依然备受冲动。
只可惜,斯人已逝,我们只能在这些古诗词里重温友情的醇厚与热烈。

本日,我们就以两首诗为例,一起品味故友相逢的深情厚意。
不同的墨客,不同的风格,写出了朋友相处的两种韵味与境界。

1.故友相逢,尽是岁月静好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

绿树村落边合,青山郭外斜。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

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

—唐·孟浩然《过故人庄》

庄子有云,“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

孟浩然20岁往后,曾隐居家乡的鹿门山,寄情山水,诗酒趁年华。
这首诗正是写于这个期间,里面流露的友情便是庄子笔下的素淡如水。

老友摆上了丰硕的田舍饭菜,约请我到村落里做客。
这里有绿树环抱、青山横斜,一派清新自然,尽收眼底。

打开窗户,就能看到绿树掩映下的稻场菜园。
我们一边饮酒,一边闲谈,正是“稻花喷鼻香里说丰年”,环绕庄稼事,满怀田园情。

这样清新自然的田园风光与闲适宁静的田舍生活,多么令人留恋。
等到重阳节的时候,我一定还要再来喝美酒、赏菊花。

每每读完此诗,留恋不已的何只是孟浩然,还有我们这些心神往之的读墨客。
田园村落舍,青山绿水,已经足够让一个在尘世奔波劳碌的当代人沦陷。

更令民气动的,是与田园风光一样自然亲切的友情。
你相邀,我便来;你有田舍美宴,我有侃侃而谈;你送给了我一场田园重逢,我相约了此生不换。

人生便是这样,总有一些朋友未曾豪言壮语,却如水一样环抱在我们周围,以他的诚挚和温顺,滋润津润着我们,不分贫富,不问贵贱。

这种故友相逢,便是岁月静好,所有的情意就像静水流深,“浅之至而深,淡之至而浓,老之至而媚”。

2.故友相逢,已是沧海桑田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

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

少壮能几时,鬓发各已苍。

访旧半为鬼,惊呼热中肠。

焉知二十载,重上君子堂。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

怡然敬父执,问我来何方?

问答乃未已,驱儿罗酒浆。

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

主称会面难,一举累十觞。

十觞亦不醉,感子故意长。

嫡隔山峰,世事两茫茫。

—唐·杜甫《赠卫八处士》

庄子云,“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这种感想熏染,一向忧国忧民的杜甫,体会得最为深切。
年少时多次科考落榜,人到中年好不容易步入仕途,就遇上了安史之乱。
唐肃宗继位后,被授为左拾遗,官虽不大,却总算有了施展抱负的机会。
可又由于上疏救房琯,被唐肃宗贬为华州司功参军,从此不被重用。

这首诗,便是写于公元759年,杜甫被贬华州司功参军的第二年。
他曾告假回东都洛阳,事毕后,在回华州的途中,与少时的故友卫八处士相逢。

经历了战役的流落颠沛,这场故友相逢可以说是掺杂了人生百味,百感交集。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首句就道破人生聚少离多的悲剧所在。
我与故友,就像这天上的参商二星总难相见。
本日是什么日子啊,我竟然可以与你秉烛夜谈,何其幸运。
可青春年少的日子能有多少,你看我们俩如今都已是两鬓斑白。
谈到我们很多故友都已撒手人寰,我是悲哀又惊骇。

没想到你我阔别二十载,还能在此刻在你家重聚。
还记得那时年少你未成婚,如今已是儿女浩瀚,承欢膝下。
他们恭敬地向我问好,又充满好奇地问我来自何方。
我还没来得及作答,你就嘱咐他们摆下酒宴,激情亲切招待。

你看这春韭是你冒雨新摘的,搀着黄米的米饭也是你新煮的。
你说我们难得一见,一定要连干十杯,才能消解这些年聚少离多的遗憾。
十杯酒下肚,你的深情厚意就像这老酒愈发醇厚。
可是来日诰日我们就要山河相隔,再次消逝在茫茫人间间,不知何时再见。

杜甫笔下的久别相逢,虽也有“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的田舍便饭,可再也品不出孟浩然《过故人庄》里的恬淡宁静。

这种久别相逢,跨域了二十载的人间沧桑,经历了数年战役的流落失落所,个中滋味,已经不是大略的悲与喜就能概括的了。

杜甫与朋侪此刻的相逢一定会欣喜,可那二十载未曾相见的光阴再也无法找回,这些年经历的酸楚苦楚,也不是一次秉烛夜谈和一场宿醉就能化解。

更催民气肝的是,嫡一别,又是万水千山,沧海桑田。

这种故友相逢,或许是我们如今人到中年后的常态。
当下的我们虽然未曾经历战乱,可为了更好地生存,很多人与故友也淹没在彼此的奔波劳碌里。

尤其人生的夙夜迟早祸福仍是难以预测。
车祸、空难、失火,哪一个都可能夺去我们的生命。
我们随时都可能失落去故友,在一个未曾预见也看似再平凡不过的日子里。

纵然这些都有幸避免,人到中年后,各种疲于奔命,与故友聚少离多也是常态。
就像我与最好的朋友,就生活在不同的城市,今年再次相聚,已有五年之别。

杜甫笔下的故友相逢,道尽了人生聚少离多的人生百味。
喜相逢时,“今夕复何夕,共此灯烛光”;悲离去时,“嫡隔山峰,世事两茫茫”。

此去经年,愿我们在岁月静好的时候,能拥有孟浩然笔下的淡然,碎碎念念,也是岁岁年年。

当我们饱经沧桑的时候,能拥有杜甫笔下的醇厚,不是时时见面,却是时时想念。

总之,我们期盼每次与故友的相逢,正如辛弃疾所言,“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