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闪烁着——
深蓝的天空，
何曾听得见他们对语？
沉默中，
微光里，
它们深深地相互颂赞了。
二
童年啊！
是梦中的真，
是真中的梦，
是回顾时含泪的微笑。
三
万顷的颤动——
深黑的岛边，
月儿上来了！
生之源，
去世之所。
四
小弟弟呵！
我灵魂中三颗光明喜乐的星，
温顺的
无可言说的
灵魂深处的孩子呵！
五
阴郁，
若何幽深的描绘呢！
心灵的深深处，
宇宙的深深处，
残酷光中的安歇处。
六
镜子——
对面照着，
反而以为不自然，
不如翻转过去好。[2]
七
醒着的，
只有孤愤的人罢！
听声声算命的锣儿，
敲破众人的命运。
八
残花缀在繁枝上；
鸟儿飞去了，
撒得落红满地——
生命也是这般的一瞥么？
九
梦儿是最瞒不过的呵，
清清楚楚的，
诚老实实的，
见告了
你自己灵魂里的密意和隐忧。
十
嫩绿的芽儿，
和青年说：
"发展你自己！
"
淡白的花儿，
和青年说：
"贡献你自己！
"
深红的果儿，
和青年说：
"捐躯你自己！
"
十一
无限的神秘，
何处寻它？
微笑之后，
言语之前，
便是无限的神秘了。
十二
人类呵！
相爱罢，
我们都是长行的乘客，
甸着同一的归宿。
十三
一角的城墙，
蔚蓝的天，
纵目标苍茫无际——
即此便是天上——人间。
十四
我们都是自然的婴儿，
卧在宇宙的摇篮里。
十五
小孩子！
你可以进我的园，
你不要摘我的花——
看玫瑰的刺儿，
刺伤了你的手。
十六
青年人呵！
为着后来的回顾，
小心着意的描你现在的图画。
十七
我的朋友！
为什么说我"默默"呢？
世间原有些作为，
超乎措辞笔墨以外。
十八
文学家呵！
善意的撒下你的种子去，
随时随地要创造你的果实。
十九
我的心，
孤舟似的，
穿过了起伏不定的韶光的海。
二十
幸福的花枝，
在命运的神的手里，
寻觅着要付与完备的人。
二十一
窗外的琴弦拨动了，
我的心呵！
怎只深深的绕在余音里？
是无限的树声，
是无限的月明。
二十二
生离——
是朦胧的月日，
去世别——
是干瘪的落花。
二十三
心灵的灯
在寂静中光明，
在热闹中熄灭。
二十四
向日葵对那些未见过白莲的人，
承认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白莲出水了，
向日葵低下头了：
她亭亭的傲骨，
分别了自己。
二十五
去世呵！
起来颂扬他；
是沉默的终归，
是永久的安息。
二十六
嵬峨的山巅，
深阔的海上——
是冰冷的心，
是热烈的泪；
可怜眇小的人呵！
二十七
墨客，
是天下抱负上最大的快乐，
也是事实中最深的失落望。
二十八
故乡的海波呵！
你那飞溅的浪花，
从前若何一滴一滴的敲我的盘石，
也若何一滴一滴的敲我的心弦。
二十九
我的朋友，
对不住你；
我所能付与的慰安，
只是严冷的微笑。
三十
光阴难道就这般的过去么？
除却缥缈的思想之外，
一事无成！
三十一
家是最不情的——
人们的泪珠，
便是他的收成。
三十二
玫瑰花的刺，
是攀摘的人的嗔恨，
是她自己的慰乐。
三十三
母亲呵！
撇开你的忧闷，
容我沉酣在你的怀里，
只有你是我灵魂的安顿。
三十四
创造新陆地的，
不是那滚滚的波浪，
却是他底下眇小的泥沙。
三十五
万千的天使，
要起来歌颂小孩子；
小孩子！
他眇小的身躯里，
含着伟大的灵魂。
三十六
阳光穿进石隙里，
和极小的刺果说：
"借我的力量伸出头来罢，
解放了你幽囚的自己！
"
树干儿穿出来了，
坚固的盘石，
裂成两半了。[3]
下部
编辑
三十七
艺术家呵！
你和众人
难道终久的隔着一重光明之雾
三十八
井栏上
听潺潺山下的河流——
料峭的天风
吹着头发
天边——地上
一转头又添了几颗光明
是星儿
还是灯儿
三十九
梦初醒处
山下几叠的云衾里
瞥见了光明的她
朝阳呵！
临别的你
已是堪怜
怎似如今重见！
四十
我的朋友！
你不要轻信我
贻你以无限的烦恼
我只是受思潮使令的弱者阿！
四十—
夜已深了
我的心门要开着——
一个浮踪的乘客
思想的神
在不虞中要临到了
四十二
云彩在天空中
人在地面上
思想被事实禁锢住
便是统统苦痛的根源
四十三
真理
在婴儿的沉默中
不在聪明人的辩论里
四十四
自然呵！
请你容我只问一句话
一句郑重的话
我未曾错解了你么
四十五
辞吐的花儿
开的愈大
行为的果子
结得愈小
四十六
做饭上的烛炬
依旧照着罢！
反复的调儿
弹再一阕罢！
期待着
远别的弟弟
从夜色里要到门前了
四十七
儿时的朋友
海波呵
山影呵
残酷的晚霞呵
悲壮的喇叭呵
我们如今是疏远了么
四十八
弱小的草呵！
骄傲些罢
只有你普遍的装点了天下
四十九
零星的诗句
是学海中的一点浪花罢
然而他们是光明闪烁的
繁星般嵌在心灵的天空里
五十
不恒的感情
要欢迎他么
他能涌出意外的思潮
要创造神奇的笔墨
五十一
凡人的批评和断定
彷佛一群瞎子
在云外推测着月明
五十二
轨道旁的花儿和石子!
只这一秒的韶光里
我和你
是无限之生中的偶遇
也是无限之生中的永别
再来时
万千同类中
何处更寻你
五十三
我的心呵！
警觉着
不要卷在虚无的旋涡里！
五十四
我的朋友！
起来罢
晨光来了
要洗你的隔夜的灵魂
五十五
成功的花
人们只惊慕她现时的明艳！
然而当初她的芽儿
浸透了奋斗的泪泉
洒遍了捐躯的血雨
五十六
夜中的雨
丝丝的织就了墨客的感情
五十七
镇静的心
在任何环境里
都能建立了更深徽的天下
五十八
不要倾慕小孩子
他们的知识都在背面呢
烦闷也已经模糊的来了
五十九
谁信一个小"心"的呜咽
颤动了天下
然而他是灵魂海中的一滴
六十
轻云淡月的影里
风吹树梢——
你要在那时创造你的人格
六十一
风呵！
不要吹灭我手中的烛炬
我的家远在这阴郁长途的尽处
六十二
最沉默的一霎时顷
是提笔之后
下笔之前
六十三
指示我罢
我的朋友！
我是横海的燕子
要寻觅隔水的窝巢
六十四
聪明人！
要戒备的是
忧郁时的笔墨
愉快时的言语
六十五
造物者呵！
谁能追踪你的笔意呢
百千万幅图画
每晚窗外的落日
六十六
深林里的薄暮
是第一次么
又好似是几时经历过
六十七
渔娃！
可知道人倾慕你
终生的生涯
是在万顷柔波之上
六十八
墨客呵！
缄默罢
写不出来的
是绝对的美
六十九
春天的清晨
若何的可爱呢！
融冾的风
飘扬的衣袖
静悄的心情
七十
空中的鸟！
何必和笼里的差错争噪呢
你自有你的天地
七十一
这些事——
是永不漫灭的回顾
月明的园中
藤萝的叶下
母亲的膝上
七十二
西山呵！
别了！
我不忍离开你
但我苦忆我的母亲
七十三
无聊的笔墨
抛在炉里
也化作无聊的火光
七十四
婴儿
是伟大的墨客
在不完备的言语中
吐出最完备的诗句
七十五
父亲呵！
出来坐在月明里
我要听你说你的海
七十六
月明之夜的梦呵！
远呢
近呢
但我们只这般不言语
听——听
这微击心弦的声！
面前光雾万重
柔波如醉呵！
沉——沉
七十七
小盘石呵！
坚固些罢
准备着前后相催的波浪！
七十八
真正的同情
在忧闷的时候
不在快乐的期间
七十九
清晨的波浪
已经由去了
晚来的潮水
又是一样平常的声音
八十
母亲呵！
我的头发
披在你的膝上
这便是你授予我的万缕柔丝
八十一
深夜！
请你容疲倦的我
放下笔来
和你有少时寂静的打仗
八十二
这问题很难回答呵
我的朋友！
什么可以点缀了你的生活
八十三
小弟弟！
你恼我么
灯影下
我只管以无稽的故事
来骗取你
绯红的笑颊
凝注的双眸
八十四
寂寞呵！
多少心灵的舟
在你软光中浮泛
八十五
父亲呵！
我乐意我的心
像你的佩刀
这般的寒生秋水！
八十六
月儿越近
影儿越浓
生命也是这般的真实么
八十七
初识的海中
神秘的礁石上
处处闪烁着疑惑的灯光呢
感谢你指示我
生命的舟难行的路！
八十八
冠冕
是暂时的光辉
是永久的束缚
八十九
花儿低低的对看花的人说
"少顾念我罢
我的朋友！
让我自己安静着
开放着
你们的爱
是我的烦扰
九十
坐久了
推窗看海罢！
将无边感慨
都付与天涯微波
九十一
命运！
难道聪明也抵抗不了你
生——去世
都挟带着你的威信
九十二
朝露还串珠般呢!
去也——
风冷衣单
何曾人到烦乱的心
朦胧里数着晓星
怪驴儿太慢
山道太长——
梦儿欺枉了我
母亲何曾病了
归来也——
辔儿缓了
阳光恰好
野花如笑
看朦胧晓色
隐着山门
九十三
我的心呵！
是你使令我呢
还是我使令你
九十四
我知道了
韶光呵！
你正一分一分的
消磨我青年的光阴！
九十五
人从枝上折下花儿来
供在瓶里——
到结果的时候
却对着空枝嗟叹
九十六
影儿落在水里
句儿落在心里
都一样平常无痕迹
九十七
是真的么
人的心只是一个琴匣
不住的唱侧重复的腔调！
九十八
青年人！
信你自己罢！
只有你自己是真实的
也只有你能创造你自己
九十九
我们是生在海舟上的婴儿
不知道
先从何处来
要向何处去
一百
夜半——
宇宙的睡梦正浓呢！
独醒的我
可是梦中的人物
一 百零一
弟弟呵！
彷佛我不应勉强着憨嬉的你
来平分我孤寂的韶光
一百零二
小小的花
也想抬开始来
感谢春光的爱——
然而深厚的恩慈
反使他终于沉默
母亲呵！
你是那春光么
一百零三
韶光！
现在的我
太对不住你么
然而我所抛撇的是暂时的
我所寻求的是永久的
一百零四
窗外人说桂花开了
总引起清绝的回顾
一年一度
中秋节的前三日
一百零五
灯呵！
感谢你忽然灭了
在不思虑的挥写里
替我匀出了思虑的韶光
一百零六
老年人对小孩子说
"堕泪罢
嗟叹罢
天下多么无味呵！
"
小孩子笑着说
"宽恕我
师长西席！
我不会设想我所未经由的事"
小孩子对老年人说
"笑罢
跳罢
天下多么有趣呵！
"
老年人叹着说
"体谅我
孩子！
我不忍回顾我所已经由的事"
一百零七
我的朋友！
珍惜些罢
不要把心灵中的珠儿
抛在难起波澜的大海里
一百零八
心是冷的
泪是热的
心——凝固了天下
泪——温顺了天下
一百零九
漫天的思想
收合了来罢！
你的中央点
你的结晶
要作我的南针
一百一十
青年人呵！
你要和老年人比起来
就知道你的烦闷
是温顺的
一百一十一
太单调了么
琴儿
我体谅你！
你的弦
本弹不出笛几的声音
一百一十二
古人呵！
你已经欺哄了我
不要勾引我再欺哄后人
一百一十三
父亲呵！
我若何的爱你
也若何爱你的海
一百一十四
"家'么
我不知道
但烦闷逐一忧闷
都在此中融化消灭
一百一十五
笔在手里
句在心里
只是百无安顿处——
远远地却引起钟声！
一百一十六
海波不住地问着岩石
岩石永久沉默着未曾回答
然而他这沉默
已经由百千万回的思虑
一百一十七
小茅棚
菊花的顶子——
在那里
要感出宇宙的独立！
一百一十八
故乡！
何堪遥望
何时归去呢
白发的祖父
不在我们的园里了！
一百一十九
感激你
我的琴儿！
月明人静中
为我颂赞了自然
母亲呵！
这零星的篇儿
你能看一看么
这些字
在没有我以前
已隐蔽在你的心怀里
一百二十一
露珠
宁肯在深夜中
和寒花作伴——
却不容那残酷的朝阳
给她丝毫暖意
一百二十二
我的朋友！
真理是什么
感谢你指示我
然而我的问题
不容人来解答
一百二十三
天上的玫瑰
红到梦魂里
天上的松枝
青到梦魂里
天上的笔墨
却写不到梦魂里
一百二十四
"缺憾呵！
"完备"须要你
在无数的你中
衬托出他来
一百二十五
蜜蜂
是能溶化的作家
从百花里吸出不同的喷鼻香计来
酿成他独创的甜蜜
一百二十六
荡漾的是小舟么
青翠的是岛山么
蔚蓝的是大海么
我的朋友！
重来的我
何忍疑惑你
只因我屡次受了梦儿的欺枉
一百二十七
流星
飞走天空
可能有一秒时的凝望
然而这一瞥的光明
已长久遗留在人的心怀里
一百二十八
澎湃的海涛
沉黑的山影——
夜已深了
不出去罢
看呵！
一星灯火里
军人的父亲
独立在旗台上
一百二十九
倘若世间没有风和雨
这枝上繁花
又归何处
只惹得民气生烦厌
一百三十
希望那无希望的事实
解答那难解答的问题
便是青年的自尽!
一百三十一
大海呵！
那一颗星没有光
那一朵花没有喷鼻香
那一次我的思潮里
没有你波涛的清响
一百三十二
我的心呵！
你昨天见告我
天下是欢快的
本日又见告我
天下是失落望的
来日诰日的言语
又是什么
教我如何相信你！
一百三十三
我的朋友！
难免不免太忧闷了么
"去世"的泉水
是笔尖下末了的一滴
一百三十四
怎能忘怀
夏之夜
明月下
幽栏独倚
勒红的莲花
深绿的荷盖
缟白的衣裳！
一百三十五
我的朋友！
你曾登过高山么
你曾临过大海么
在那里
是否只有寂寥
只有"自然"无语
你的心中
是欢愉还是凄楚
一百三十六
风雨后——
花儿的芬劳过去了
花儿的颜色过去了
果儿沉默的在枝上悬着
花的代价
要因着果儿而定了！
一百三十七
聪明人！
抛弃你手里抱负的花罢！
她只是虚无缥缈的
反分却你眼底春光
一百三十八
夏之夜
凉风起了！
襟上兰花气息
绕到梦魂深处
一百三十九
虽然为着影儿相印
我的朋友！
你宁肯对模糊的镜子
不要照澄澈的深潭
她是属于自然的！
一百四十
小小的命运
逐日的转移青年
命运是以为有趣了
然而青年多么可怜刚
一百四十一
思想
只容心中游漾
刚拿起笔来
神趣便飞去了
一百四十二
一夜——
听窗外风声
可知道托身山巅
烛影摇摇
影儿怎的这般清冷
似这般山河如墨
只是无眠——
一百四十三
心潮向后涌着
韶光向前走着
青年的烦闷
便在这互换的旋涡里
一百四十四
塔边
花底
微风吹着发儿
是冷也何曾冷！
这古院——
这薄暮——
这丝丝诗意——
绕住了斜阳和我
一百四十五
心弦呵！
弹起来罢——
让影象的女神
和着你调儿舞蹈
一百四十六
笔墨
开了矫情的水闸
听同情的泉水
深深地互换
一百四十七
将来
妖冶的湖光里
可有个矗立的碑
怎敢这般沉默着——想
一百四十八
只这一枝笔儿
拿得起
放得下
是无限的自然！
一百四十九
无月的中秋夜
是若何的耐人寻味呢！
隔着层云
隐着清光
一百五十
独坐——
山下泾云起了
更隔院断续的清磬
这样薄暮
这般微雨
只做就些儿调怅
一百五十一
聪慧的女儿！
向前迎住罢
"烦闷'来了
要败坏你永久的工程
一百五十二
我的朋友！
不要听凭笔墨困苦你
笔墨是人做的
人不是笔墨做的
一百五十三
是怜爱
是温顺
是忧闷——
这仰天的慈像
融化了我陈结的心泉
一百五十四
总怕听天外的翅声——
小小的鸟呵！
羽翼长成
你要飞向何处
一百五十五
白的花胜似绿的叶
浓的酒不如淡的茶
一百五十六
清晓的江头
白雾
是江南景象
雨儿来了——
我只知道有蔚蓝的海
却原来还有碧绿的江
这是我父母之乡！
一百五十七
因着众人的临照
只可以拂拭镜上的尘埃
却不能增加月儿的光亮
一百五十八
我的朋友！
雪花飞了
我要写你心里的诗
一百五十九
母亲呵！
天上的风雨来了
鸟儿躲到他的巢里
心中的风雨来了
我只躲到你的怀里
一百六十
聪明人！
笔墨是空洞的
言语是虚伪的
你要勾引你的朋友
只在你
自然流露的行为上！
一百六十一
大海的水
是不能温热的
孤傲的心
是不能软化的
一百六十二
青松枝
红灯彩
和那柔曼的歌声——
感谢你付与我
寂静里的光明
一百六十三
片片的云影
也似零星的思想么
然而难将影象的本儿
将他写起
一百六十四
我的朋友！
别了
我把末了一页
留与你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