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文史知识》1995年第1期龚刚同道《从“雕栏玉砌”到“要渺宜修”——评李煜词风的转变》,以为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一词下片“独自莫凭栏”一句中“莫”字应读作“暮(mù)”,由于读“莫(mò)”表示否定,是词人对“凭栏”生悲愁后的追悔,是告诫语气,彷佛有人作伴才可以“凭栏”;而读“暮(mù)”则为词人置身此境之中痛楚心况的写照,读之使人随作者的锥心之痛而落泪。
今读俞平伯老《唐宋词选释》(公民文学出版社1979年版),此词后有如下注释:“各本多作‘莫’,‘莫’原为‘暮’的本字。故有两解:一读入声,解为勿,一读去声,解为薄暮。各家说亦不同。我前在《读词偶得》里读为入声,作否定语讲,并引后主另词‘高楼谁与上’来作比较。一人两作固不必全同,说也未必是。下片从‘凭栏’生出,略点晚景,‘无限江山’以下,转入沉思境界,作‘暮’字自好。今从《全唐词》写作‘暮’。”
读罢俞老此注,心中甚喜。仔细思之,读为“暮”,与后文“落花流水春去也”之景也相符呼应。后主晚期词都抒写亡国之痛。一朝人主竟为异国之囚,薄暮时候,独上高楼,凭栏眺远,落花流水,一去不返。此情此景,何可堪言!
“莫”字会意。甲骨笔墨形从日,从茻( mǎng),太阳落在草丛中,表示傍晚天快黑了,是“暮”的本字,本义为日落时。《说文解字》:“莫。日且冥也。”《广雅》:“莫,夜也。”
“莫”为古字,“暮”为后起字之今字。
《诗经·齐风·东方未明》:“不夙则莫。”《战国策·齐策》:“旦莫日进食。”《论语·前辈》:“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这些古诗文中的“莫”字都用本字,不用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