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廷堪在这里明确地称任大椿乃是戴震的弟子,可是他在一首名为《故陕西道监察御史任幼植师长西席》的诗中称:“当世博洽儒,首推吾郡戴。师长西席与之友,渊源固有在。《三礼》浩烟海,学者任沾溉。”
凌廷堪又说任大椿跟戴震是朋友关系。而江藩在《汉学师承记》中也未提到他二人是师生关系:
任大椿,字幼植,一字子田,兴化人。为诸生时,与同邑侍鹭川朝诗歌唱和,艺林称之。乾隆[庚辰](壬午)科举人。三十四年己丑,二甲第一名进士,授礼部主事,转郎中,陕西道监察御史。充《四库全书》馆纂修官。子田与东原同举于乡,于是习闻其论说,究心汉儒之学。著有《弁服释例》十卷、《深衣释例》三卷、《字林考逸》八卷、《小学钩沉》二十卷、《子田诗集》四卷。
任大椿撰《深衣释例》清乾隆间刻本,媒介一
任大椿撰《深衣释例》清乾隆间刻本,媒介二
任大椿撰《深衣释例》清乾隆间刻本,卷首
江藩说,任大椿只是跟戴震共同考中了举人,而后任受戴的传染,开始致力于汉学,以是写出了一系列干系的著述。然而漆永祥师长西席却认为江藩的所言有误,由于戴、任不是同时中举者:“戴、任二氏非同举于乡,任氏于乾隆二十五年中举,已如上注。江氏因置任氏中举于二十七年,故一误再误云。”(漆永祥《汉学师承记笺释》)
如此看来,戴震跟任大椿既不是师生,也不是同年,只是任叹羡于戴震学问之深厚,以是他由喜好诗词转而致力于经学。
实在任大椿在此前也研究经学,只是他对今文经学彷佛更有兴趣,段玉裁所撰《东原年谱》中讲到任大椿时称:“弱冠负奇才,与师长西席书论《礼》,师长西席以此箴之。”
任大椿比戴震小16岁,但任却跟戴谈论礼经,戴看到任的著作后,对其进行了规劝。戴震为什么要规劝任大椿呢?漆永祥在《笺释》中说:“任氏书论《礼经》,奋笔驳斥孔颖达、贾公彦,进而难郑玄,并疑《丧服传》、《仪礼》为刘歆、王莽假造。戴氏规其经于立说之弊。”
原来,任大椿竟然敢驳斥郑玄、孔颖达等大儒。他的这种态度当然受到了戴的责怪,戴震在复书中对付这位敢于疑惑统统的任大椿既鼓励又规劝:
震向病同学者多株守古人,今于幼植反是。凡学未至贯本末,彻精粗,徒以意衡量,就令载籍极博,犹所谓“思而不学则殆”也。远如郑渔仲,近如毛大可,只贼经害道而已矣。今幼植具异稟而年富,造诣当不可量,因此不敢不尽言。
戴震的这番规劝特殊管用,自此之后,任大椿就把精力用在了古文经学研究方面,他尤其对典章制度的研究最有成果,而他的这些著作使其成为了清代乾嘉学派中主要之一员。从这个角度来说,虽然任大椿没有正式拜戴震为师,但也足可以说戴震的学术不雅观影响到了任的后半生。
任大椿撰《小学钩沉》十九卷,清光绪十年龙氏刊本
然而环绕其生平,却有两件事最为后世所议论。其第一件则是,任大椿考中了乾隆三十四年二甲第一名进士,后来还做了《四库全书》的纂修官,可是他却不是翰林出身,而这种环境在清代科举史上颇为罕见。
任大椿的祖父名叫任陈晋,孙显军在《任大椿平生学术考》一文中称:“任大椿的祖父任陈晋,字似武,亦字后山,幼时因家境贫寒,曾过继给江都陈姓,乾隆四年中进士后才归宗兴化。他是乾隆初有名的易学家,治学十分刻苦,史称‘旧坐小楼玩易,家人罕见其面’,著作有《燕喜堂文集》、《易象大意存解》等,后者被收入《四库全书》,论者评为‘大抵切人事立言’、‘发挥明简’。”然而姚鼐在给任大椿所写的墓志铭中则称:“其先为王氏。……元乱,避居兴化,改曰任氏。”
姚鼐说,任大椿的先祖原来就姓王,只是到了蒙古人打来时,王家后人才避难到了兴化,从此改姓任,而到了任陈晋时,又由于家里穷,以是把他过继到了江都一位姓陈的家中,以是又改姓陈,到了乾隆四年,任陈晋考中了进士,以是他又规复了本姓,然而他的名字中却有一个“陈”字,可能是不忘江都陈氏之恩吧,但这位任陈晋已经开始喜好研究易学。
由于任大椿从小受到祖父的影响,也对读书特殊有兴趣,他在8岁时就能作诗,而其尤为喜好《昭明文选》,任大椿虽然是位经学家,但他的作诗水平确实不错,袁枚在《随园诗话》中称:
余在苏州太守孔南溪同年席上,谈久夜深,余屡欲起,而孔苦留不已,曰:“小坐强于去后书。”余为黯然,问是何人之作。曰:“任进士大椿《别友诗》也,首句云:‘无言便是别时泪。’”
任大椿所写的诗句竟然触动了袁枚的心。而徐世昌所编的《晚晴簃诗汇》也收录有任大椿的多首诗作,该书的“诗话”中称:“子田以上第屈居郎署,纂修《四库》,《书》、《礼》经裒辑为多。经学训诂,晚益邃密。早以词章擅名,诗工乐府及五言,英光沉思,远追鲍、谢,近攀韦、柳。”
这段诗话也是感慨任大椿科举考试的名次那么靠前,但他却没能得到好的职位。任大椿在纂修《四库全书》时,在经学方面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以是任的付出与他所得到的报酬不匹配。“诗话”中也称,任大椿从前的名称是在诗词方面,而其所作的乐府和五言诗最受时人所夸赞,而《诗汇》中收录的任大椿的第一首诗作——《平望道中》便是一首五言诗:
出郭星已阑,解缆潮将歇。
烛灭蒲塘深,去棹何忽忽。
宿酒破馀酲,西风吹残月。
乍别易怀人,欲寐屡搔发。
如何将客心,一櫂雨丝白。
可能是任大椿想效仿曹植,以是他也写了一首《白马篇》,在诗中有如下名句:
万里何足虞,尺步良易歧。
心忌不能下,能下才愈奇。
自谓探榆塞,怎知入焉支。
按辔不轻入,久立审所疑。
这段描写可谓是个人志向的写照。任大椿考中进士后就到四库馆事情,他为《四库全书》的编纂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如前所言,按理来说,他既然是二甲第一名的好成绩,该当立即成为翰林,然而结果却大出人所料,姚鼐在给任写的墓志铭中称:“中己丑科二甲一名进士。故事:二甲首当改庶良士。人皆期君必馆选矣,然竟分礼部仪制司主事。”
且不磋商为什么出了这样的意外,然而任大椿在四库馆事情多年,当时的《四库全书》纂修官总计有八位非翰林出身者,而姚鼐和任大椿便是个中的两位。等《四库全书》纂修完毕,天子认为这些人既有功劳也有苦劳,于是将这八位非翰林中的六位赐“翰林”出身,而个中有两位没有得到这个恩誉者,便是姚鼐和任大椿,姚鼐在给任大椿的墓志铭中写道:
是时非翰林而为纂修官者凡八人,鼐与君与焉。君既博于闻记,其校勘论说多精当,于纂修之事尤为有功。其后鼐以病先归,君旋遭艰归里,既而鼐遇君淮上。当是时四库书成,凡纂修者皆议叙向之,八人者其六尽改为翰林矣!
大臣又以鼐与君名列之章奏而称其劳,请俟其补官更奏。
既然任大椿在编《四库》时有着这么大的功劳,更何况,任大椿在考中进士之时,以其成绩而言,也应该成为“翰林”,可是结果却出人所料。有的大臣发起让任大椿候补为官,这个中的缘故原由之一乃是任大椿的父亲去世了,他为此而守制,等他守制回来等待补官时,竟然没有人再提起提拔他为“翰林”。
为什么会这样呢?姚鼐在墓志铭中没有直言。而清王豫在《任大椿小传注》中说过这样一段话:“侍御清谨伉直,不阿权贵,读书嗜古,萧然寒素,与施小铁有‘淮南两君子’之目。古诗清刻古奥,探源乐府,洵一代雅音也。”
看来,这件事跟任大椿的性情有关,由于他实在不会搞人际关系,只是一味地读古书。
对付这件事,可由章学诚所撰《任幼植外传》为证,章在此《传》中首先讲到了他跟任大椿之间的关系:“兴化任君幼植,与余同学文辞于大兴朱师长西席筠。君与余同乾隆三年戊午生,而学于朱氏则先于余。”而后章学诚讲到了任大椿嗜书如命的性情:
己丑,君登进士第,以二甲第一人授礼部主事,分曹学习,得仪制司。职事清简,进士分部,多不愿居。然礼部四司,仪制、祠祭,号为繁剧;他司每每求兼摄之,乃为见才。君顾谒朱师长西席,欲为为丐尚书移司简曹,且曰:“闲曹多暇,卜居近师长西席家。逐日中,可画诺归邸,即假师长西席藏书,竭半日一夜之力,诵且习焉。四分日力之三,则十年守官,犹得七年强半读书,所获岂不多欤?”余于是时,始得见君。
章学诚和任大椿都拜朱筠为师,任考中进士之后,在朝为官,虽然他职位低,但却事情繁忙。任不喜应酬,于是他向老师朱筠要求能调到一个轻闲的部门去事情,由于这样可以抽出更多的韶光来研究古书。
任大椿虽然做了朝官,却不喜好跟人打交道,难怪他服缺返回时没人替他说话。然而对付这个不公正的报酬,纪晓岚却有着其余的说法,他在《阅微草堂条记·如是我闻》中有如下一段离奇的描述:
泰州任子田,名大椿,记诵博洽,尤长于三礼注疏,六书训诂。乾隆乙丑,登二甲一名进士,浮沉郎署,晚年始得授御史,未上而卒。自开国以来,二甲一名进士,不入词馆者仅三人,子田实居其一。自言十五六岁时,偶为从父侍姬以宫词书扇,后父疑之,致侍姬自经去世。其魂讼于地下,子田奄奄卧疾,魂亦为追去。考问阅四五年,冥官庭鞫七八度,始辨明出于无心,然卒坐过失落杀人,减削官禄,故仕途偃蹇如此。贾钝夫舍人曰:“治是狱者,即顾郎中德懋。二人先不相知,一日相见,彼此如旧识。时同在座,亲见其追话冥司事,子田对之,犹慄慄然也。”
纪晓岚也说,自从清朝举办科举考试以来,二甲第一名的进士竟然不是翰林者仅有三位,而任大椿很不幸地成为了个中的一位。
为什么会涌现这样的结果呢?看来,纪晓岚也很好奇。他们俩当年在四库馆共同事情多年,想来,纪曾经问过任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原由,而任却跟纪讲述了自己年轻时发生的一件事。
任大椿在十五、六岁时,无意间给从父的小妾写了个扇面,这件事被从父知道了,其开始疑惑大椿跟小妾有染,这件事让其小妾百口难辩,竟然吊颈而亡,由于这纯属冤枉,这位小妾在阴间也在为自己申冤。而后经由阎王爷的多次审判,终于搞清楚这是一桩冤案。虽然如此,阎王爷认为任大椿也算是过失落杀人,于是就以减少他的官禄作为惩罚,这也便是任大椿的仕途之路走得很坎坷的缘故原由。
《四库全书》编纂完毕后,纪晓岚一起受到提拔,而任大椿却始终得不到公道的报酬,纪却讲述了这样的一个故事,他们之间的反差当然让后人感到不平,任祖镛专门写了篇名为《〈阅微草堂条记〉所录任大椿轶事考》的文章来替任大椿申冤。任祖镛也认为,任大椿始终得不到提拔跟其不会钻营拍马有很大的关系,但作为同事的纪晓岚竟然这样剖析任大椿得不到提拔的缘由,这当然让人大感不平。而该文中还引用了咸丰初年兴化李福祚在《(昭阳)述旧》中的所言:“任君墨迹甚拙,安得有书扇事耶?”
李福祚的这个说法挺故意思,他说任大椿的字迹很丢脸,既然如此,他怎么可能把这样丢脸的字写在扇面上?因此,李福祚的结论是:“《如是我闻》之误灼然可见。”
且不管事情的原形究竟如何吧,任大椿的官运很差却是个事实,后来他终于被任命为陕西道监察御史,可是还没到任他就去世了,这是施朝幹在《任幼植墓表》中的所言:“五十四年五月,以郎中授陕西道监察御史,未涖任而病,六月卒。”可是姚鼐在墓志铭中所写却与之不同:“乾隆五十四年四月,授陕西道监察御史。甫一月而卒。”
姚说任大椿当了一个月的陕西道监察御史后才去世的,而这种说法跟施的所言差了一个月。原形究竟如何呢?漆永祥说他也无法判断这两种说法谁说得对。但不管哪种说法,都可证任大椿确实没有官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