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诗意画戴敦邦作

不同于南朝宫体诗歌的靡靡之音,唐诗从出身的那一刻便充满了雄浑的阳刚之气,这在唐代大量呈现的边塞诗中表示尤甚。
从军边塞,驰骋疆场,建功立业,报效国家,是很多唐代文人的民气抱负。
写下“男儿称意得如此,骏马长鸣北风起”的岑参,便是个中的一位,他那些随处颂扬的诗篇,为中国文学史留下了边塞诗的绝唱,也为大唐盛世留下宝贵的速写。

在岑参35岁之前,安西、北庭对他来说只是两个迢遥荒凉的极边之地。
他的眼里只有长安和洛阳。
这两座伟大帝都才是他的空想国,只有在那里他才有机会规复先人的光彩。

男儿称意得如斯 骏马长鸣北风起岑参的诗与人生

岑参的远祖是东汉开国名将岑彭,追随光武帝刘秀荡平天下,官拜征南大将军,爵封舞阴侯,位列云台二十八将之一。
当然,这只是缥缈不可寻的迢遥先人。
真正让岑氏家族茂盛起来的,是他的曾祖父岑文本。

岑文本入唐之后,屡上谏言,深受唐太宗信赖,称其“弘厚忠谨,吾亲之信之”,安排他参赞军机、掌管机要,累迁中书令,相称于宰相之职,末了随驾征讨高句丽,累去世途中,陪葬昭陵。
《旧唐书》对岑文本的评价是八个字,“文倾江海,忠贯雪霜”。

随后,他的侄子岑长倩将岑氏家族的权势推向顶峰。
岑长倩由岑文本抚养成人,踏入仕途后,逐渐升迁为兵部侍郎,在征讨反对武则天的李唐诸王的战役中立功。
天授元年,武则天改唐为周,岑长倩担当右相,进封邓国公,次年,又被付与辅国大将军的称号。
在武周朝廷的排序上,仅次于武则天的侄子、左相、魏王武承嗣。
后因反对册立武承嗣为太子而得罪了武则天,在酷吏来俊臣的亲自操刀下,岑长倩成了谋反作乱的乱臣贼子,被当众斩首,他的五个儿子也一并被罗织诛杀,就连岑家祖坟也被挖掘。

岑氏家族遭遇了灭顶之灾。
等到20年之后,李旦登基,或许是感念岑长倩的恩德,将长倩的侄子陕州刺史岑羲召回,再度出任宰相,造诣了岑家“一门三相”的光彩。
可惜,这只是回光返照。
不久之后,岑羲就重蹈叔父的覆辙,被卷入太平公主与李隆基的政治斗争,被李隆基的士兵斩首于皇宫之中。

岑家随即被再度抄家,许多族人被流放。

岑参写了一篇《感旧赋》,描述了当时的场景:“当是时也,逼侧崩波,苍黄反覆。
去乡离土,隳宗破族。
云雨流落,江山流放。
愁见苍梧之云,泣尽湘潭之竹。
或投于黑齿之野,或窜于文身之俗。

这一年是713年,大唐开元元年,帝国的伟大盛世拉开了帷幕。
岑氏家族的光彩,却已然谢幕。

5年之后,岑参出生了。

他出生的地方有一个俏丽的名字,叫仙州,位于本日的河南叶县,根据《元和郡县志》的记载,叶县在开元三年改名仙州,缘故原由在于东汉一个名叫王桥的人在这里做县令,后得道羽化,常常驾着两只野雁飞往洛阳朝见天子。
唐朝天子自称是太上老君李耳的后代,普遍对玄门格外爱崇,因此取了“仙州”这样充满玄门色彩的名字。
当时岑参的父亲岑植正在仙州做官,算是岑氏家族的年夜难不死,然而没过几年,岑植便亡故了,岑参及两个兄弟与母亲相依为命,流落了很多地方。

开元十七年(729年)的夏天,岑参随着母亲辗传达到嵩山,在山的南麓,找到先人遗留下的一处草堂,过上了隐居读书的生活。

唐代的隐士与前代有所不同。
其一,隐居之地不同,前代隐士每每隐于山野村落庄,比如诸葛亮躬耕隆中,陶渊明居住柴桑,多非名山大川,南北朝时隐逸之士每每居于庐山,也是阔别朝廷之地,而唐朝隐士多居于终南山、嵩山,缘故原由很大略,终南山靠近西京长安,嵩山毗邻东都洛阳;其二,前代隐士每每不接世事,泛舟江湖,唐代隐士却常常出入于权贵之门,上至帝后公主,下至刺史县令,多是爱慕收受接管,乃至参与机要之事,等到岑参隐居嵩山的时期,嵩山已经超越终南山,成为唐代隐士如蚁附膻之地,这紧张是由于高宗、武后两位“贤人”更喜好洛阳的缘故,他们常常住在洛阳宫中,一住便是大半年。
王侯将相纷纭从长安来到洛阳,在嵩山建造了大量的别墅,在此避暑,宴饮,佃猎,嬉戏,嵩山的隐士们也得此地利,出入权贵之门更为便利,踏上终南捷径也更为方便。
“终南捷径”这个词也是唐朝隐士发明的。

大墨客王维也在嵩山隐居过,写下了大量诗篇,如《归嵩山作》:

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

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

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

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

岑参选择在嵩山安家,究竟是生活所迫,还是也想踏上终南捷径,抑或真的试图修道,已不可考。
从他这一阶段留下的诗作来看,他表达的更多是修道的想法。
他乃至还起誓自己要武断道心,“况本无宦情,誓将依道风”(《自潘陵尖还少室居止,秋夕凭眺》)。

不过,这时的少年岑参,已经初现豪迈之气,比如“秋风万里动,日暮黄云高。
”(《巩北秋兴寄崔明允》)

古诗是蕴藉的,人类的心境和感情是繁芜的。
或许,岑参的心中既有孤独寂寥又有清高自赏,还有自命不凡的期许。
在山中岁月里,他发奋读书练习写文章,与山里面的士人、僧侣结交,诗中也有时吐露心绪。
比如在一首长诗的末端,他写下:“尚平今何在,此意谁与论?伫立云去尽,苍苍月开园。
”(《缑山西峰草堂作》)一个少年能够感想熏染到这种极致孤独,进而体悟到人类与自然的交融与迷离,是难能名贵的。

开元二十五年(737年),岑参二十岁,终于走出嵩山,奔着不远处的洛阳城走去,只为“献书阙下”。

献书阙下,顾名思义,便是把自己的文章著作献给天子,这是唐代士人常有的行为。
如果隐居是博取声名的“文火”,须要长达数年的积累,那么献书则是冒险一击的“武火”,须要决一死战的果敢。

开风气之先者,竟是则天武后。
垂拱元年(685年)的春天,武则天下令“铸铜为匦”,匦便是箱子,从此开启了唐朝的投匦制度。
四个大铜箱立于帝都,分别被命名为“延恩”“招谏”“伸冤”“通玄”,个中那个名叫“延恩”的铜箱,专门供“献赋颂、求做官者投之”(《资治通鉴》)。
对付投匦之人,没有身份限定,纵然是布衣,也可径赴长安,写书投之,也被称为“献书阙下”。

这便是大唐,从来不讳言求官。
对付士人而言,“学而优则仕”是孔役夫留下的光荣传统。
人类的所有才华都是不应该被淹没的。
做官是士人合理的希望,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究竟是要靠做官,才能不负平生所学。

中唐期间,韩愈曾奉劝一位潦倒穷困的朋友献书阙下:“虎有爪兮牛有角,虎可搏兮牛可触。
奈何君独抱奇材,手把锄犁饿空谷。
当今天子急贤良,匦函朝出开明光。
胡不上书自荐达,坐令四海如虞唐。
”(《赠唐衢》)他把朋友比作老虎和牛,这两种动物都是长于搏斗的。

“献书阙下”便是一场搏斗。

岑参为什么选择了出山搏斗?

他彷佛没有在诗作和文章中坦白自己的心迹,只是在《感旧赋》中开头追忆道:“参,相门子。
五岁读书,九岁属文,十五隐于嵩阳,二十献书阙下。
尝自谓曰:云霄坐致,青紫俯拾。

开篇四个字“参,相门子”,或许便是他为何选择出山搏斗的答案吧。
“一门三相”的家族光彩历史,让他背负了天然的生理压力。
他从5岁便开始读书,读了整整15年,在辗转流落的旅途中,在寂寥幽深的高山中,忍受了凡人难以忍耐的孤独。
岑参从钟鸣鼎食的宰相之家,坠定罪臣支属之家,是从山峰之巅坠落到深渊。
从某种意义上讲,幼年和少年的岑参并不是为自己而活的,他的身上背负着复兴家族的艰巨义务。

士大夫家庭的子弟,早在南北朝《颜氏家训》里便已被哀求以“务先王之道,绍家世之业”为人生目的。
岑参当然也不例外。
一个生气勃勃的少年人,隐居在深山老林里,这本身便是反人性的,他的骨子里还是想要解脱这个牢笼。

搏斗,除了自身的条件之外,还须要把握机遇,争取一击而中。

岑参选择的机遇,正是自己已到大唐的“二十成丁之年”,而这一年的史籍记载,“春,正月,己巳,上发西京;己丑,至东都”。
唐玄宗恰好在这一年的春天来到东都洛阳——这也是玄宗末了一次来到洛阳,两年之后才动身回到长安。

岑参对自己的“献书阙下”充满期待,“云霄坐致,青紫俯拾”,青紫为公卿绶带的颜色,向天子呈上自己的著作,立马就会被拜为公卿。
当年他的曾祖父岑文本便是向太宗天子呈上自己的著作受到重用的,自己肯定也能够重现历史。

可惜,现实狠狠打了岑参一记耳光,他的献书,如杳无音信,一去无踪。
从20岁到30岁,岑参经历了“十载干明王”的奔忙岁月,往来于长安、洛阳之间,可以说是,献书没有用,考试考不上,干谒没人理,贫乏又潦倒。

唯一让岑参感到充足的是,在从20岁到30岁的岁月里,他游览了不少大好河山,北游河朔,东行大梁,结交豪杰,狂歌痛饮,交结了不少肝胆相照的朋友。
个中对他影响最大的是王昌龄。

王昌龄是唐代墨客中的“七绝圣手”,所作《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千载以来流传于儿童之口。
王昌龄也被闻一多师长西席称为盛唐诗坛“个性最为显著”的两个作家之一,曾经西出玉门万里之遥,也曾贬谪岭南山海之远;曾在京城做过清要之官,也曾在地方做过州佐之吏,特殊是叱咤文坛,与李白、孟浩然等大墨客都是莫逆之交,可谓是阅历丰富、见闻广博。
他比岑参年长20岁,却与之成为忘年之交。

岑参日后的出塞,或许便是在与王昌龄的交往中埋下了种子。
王昌龄身上的军旅气质和诗中的大漠风光,让其动容,让其从身边蝇营狗苟的环境中超脱出来,带给他一片别样的星空。

开元二十八年(740年),王昌龄要离开长安,履新江宁丞,临行之际,写诗给岑参留别,个中写道“为君啸一曲,且莫弹箜篌。
徒见枯者艳,谁言直如钩。
岑家双琼树,腾光难为俦。
”(《留别岑参兄弟》)在诗中,他为岑参的怀才不遇鸣不平。
岑参也写了一首长诗为其壮行,开头几句就颇有汉魏气度,“对酒寂不语,痛惜悲送君。
明时未得用,白首徒攻文。
泽国从一官,沧波几千里。
群公满天阙,独去过淮水。
”(《送王大昌龄赴江宁》)不得不说,在那个年代,写这样的句子是须要很大的勇气的。
由此也足见其与王昌龄的情意深厚。

湖北荆州岑参纪念馆内岑参雕像资料图片

宋版岑参诗集

天宝三载(744年),大唐帝国东北部的一个军官得到了范阳节度使的职位。
他的名字叫安禄山。

同样在这一年,岑参终于考中进士,被付与了人生中第一个官职——右内率府兵曹参军。
右内率府卖力东宫仪仗和警卫,兵曹参军紧张做的便是写材料、管档案的事情,是一个从八品下的小官。

岑参读书15年,奔波10年,在而立之年得到了这个官职,心情是繁芜的。
一方面,自己终于“摆脱”了布衣之身,有了一个“岑参军”的官位;另一方面,这显然不是他喜好的岗位。
他写了一首《初授官题高冠草堂》,个中并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欣喜之情,反而感叹“三十始一命,宦情多欲阑。
自怜无旧业,不敢耻微官”。

5年之后,岑参辞职了。
这一年,他已经31岁了,却毅然辞去了得之不易的朝廷命官的职位,踏上了远去的征途。

去哪里呢?一起向西,去安西。
安西都护府,是大唐统领西域的最高军政机构。

最初,他之以是要不远万里前往安西,是不甘于老去世于文案,要弃文竞武,博取功名。

这一点,从他在奔赴安西的路途上匆匆写下的诗作,便可看出:“功名只向立时取,真是英雄一丈夫!
”(《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丈夫三十未富贵,安能终日守笔砚。
”(《银山碛西馆》)“功业须及时,立身有行藏。
”(《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
”(《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

这既是岑参的个人选择,也是盛唐的时期精神。

不同于南朝宫体诗歌的靡靡之音,唐诗从出身的那一刻便充满了雄浑的阳刚之气。
早在初唐,作为初唐四杰之一的杨炯,就振聋发聩地喊出了“宁为百夫长,胜作一诗人”;魏征主动请缨,“请缨系南粤,凭轼下东蕃”;张说送友远行,“知君万里侯,立功在他乡”;张九龄乃至还写诗勉励去安西的朋友以封侯为志向,“封侯自有处,征马去啴啴”。

在疆场建功立业,博取封侯,是很多唐代文人的民气抱负。
纵然一向被视为文弱诗人的杜甫,也认同“男儿生世间,及壮当封侯”的不雅观点。
这也是唐代连接汉代的一个精神链条。
汉唐,之以是能够并称,绝不是有时。
大唐直追两汉,墨客们纷纭以从军塞外为幸,以博取功名为志,豪迈坦白!

岑参放弃了长安安稳的生活,千辛万苦,从军塞外。
这一起的艰辛,也保留在他的诗作里了。
比如在大沙漠里面对狂风奔忙十天,“旬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
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初过陇山途中呈宇文判官》)。
他一天到晚都在面对沙漠,“沙上见日出,沙上见日没”(《日没贺延碛作》)。
以至于在大风中,他满眼堕泪,“银山碛口风似箭,铁门关西月如练。
双双愁泪沾马毛,飒飒胡沙迸人面”(《银山碛西馆》)。
只有在沙漠里真正行走过的人,才能理解这种眼睛不断堕泪的痛楚。

实在,岑参的那首著名的《逢入京使》:“故宅东望路漫漫,双袖龙钟泪不干。
立时相逢无纸笔,凭君传语报安然。
”“双袖龙钟泪不干”,未必是思念家乡而流淌,而是终日面对风沙造成的。

岑参从长安出发,一起路子经凤翔、陇州、秦州、渭州、临州、金城、凉州、甘州、肃州、瓜州、伊州、西州、焉耆,终极抵达安西都护府治所所在地龟兹。
到达安西之后,他出任安西节度判官,也是大将高仙芝的幕府掌布告。
这是岑参生平碰着的大唐两位名将中的第一位。

比起岑参的不得志,高仙芝的前半生是“开挂”的人生。
他是高句美人,但却从小追随父亲生活在安西,由于父亲有战功,他也被付与“游击将军”的官衔,进入军队。
很快,由于容貌俊美、长于骑射,20岁就当上了真正的将军,又以不可思议的速率,一起青云直上,成为安西都护府的“二把手”——安西副都护、四镇都知兵马使,立下了俘虏小勃律王的奇功。

岑参却没有专门为高仙芝写过诗。
流传下来的岑诗里,只有一首《武威送刘单判官赴安西行营,便呈高开府》,算是写给同事兼呈上司高仙芝的。
这首长诗里虽然盛赞了高仙芝及其安西军队的军容,随后却笔锋一转,写下:“曾到交河城,风土断人肠。
寒驿远如点,边烽相互望。
赤亭多飘风,鼓怒不可当。
有时无人行,沙石乱飘扬。
夜静天冷落,鬼哭夹道傍。
地上多髑髅,皆是古沙场。

这种完备不同的感情,殽杂在同一首诗中,很是不屈常。
原来,这首诗描写的正是石国之战的场景。

石国,西域古国,昭武九姓之一。
高仙芝认为石国国王“无蕃臣礼”,讨伐石国,却在石国国王已经屈膝降服佩服情形下,还把他抓到长安砍头。
这便是犯了“杀降”的大忌了。

按照古人的理解,“祸莫大于杀已降”,古代名将白起、项羽、李广都有杀降的举动,结局都不好。
古人按照朴素的道德或者迷信角度,都是排斥杀降的。
特殊是高仙芝作为大唐在西域的主座,更是不应该杀降邀功的。
这一点让西域各国君主也深感不满。

而这场战役触发的其余一个后果也很快降临。
石国王子亡命到大食,要求大食出兵。
数万大食军队与大唐安西军队在怛罗斯城遭遇。
两万唐军苦战五日,只有数千人突围而出。

战后,高仙芝还朝。

岑参也随之返回长安,依然是参军的官衔,只是满面风霜。

回到长安之后,岑参与亲友相聚。
天宝十一年(752年)秋日,他参与了文学史上一次著名的相聚。

地点在慈恩寺塔——也便是大雁塔。
这座塔是高宗天子为其母亲建筑的,是玄奘法师亲自督造而成的。

与岑参一起在大雁塔参加这场聚会的,也是“那些不得意的人们”。
他们的名字是:杜甫、高适、薛据、储光羲。

杜甫,时年40周岁,还是一身布衣,前一年刚向唐玄宗献了三大礼赋,3年后他才会得到一个河西县尉的官职。

高适,时年48周岁,刚做了3年封丘县尉,便辞去公职,在长安闲游。
这年冬天,他会去凉州投奔一个叫哥舒翰的人,在河西节度使幕府任掌布告。

薛据,时年约60岁,时任大理司直,从六品上,20年前与王维是同榜进士,王维比他小10岁,已经做到了吏部郎中——吏部仅次于尚书、侍郎的三把手。
后来,他会在安史之乱后关进监狱。

储光羲,时年46岁,做过几任县尉,时任太祝,官名听起来唬人,实际上是正九品上的品级,做做宫廷神庙的敬拜。
他的命运跟薛据一样,也会在安史之乱后入狱。

这几位还有一个共同特点,便是都爱写诗。
他们为了纪念这次聚会写下的诗,除了薛据的失落传之外,其他的都流传了下来。

不得不说,还是杜甫写得最好,特殊是那句“君看随阳雁,各有衣食计”(《同诸公登慈恩寺塔》),切实其实便是诗谶,预示着墨客们在即将到来的大变之中的人道命运。
岑参在诗中“誓将挂冠去”的“誓言”则是苍白无力。

写下这首《与高适薛据同登慈恩寺浮屠》之后的第二年,他便再次踏上通向远方的道路。

目的地比安西还要迢遥,那便是大唐的北庭都护府。

北庭都护府卖力管理大唐天山以北的边陲,治所在庭州,即本日新疆吉木萨尔县北破城子。
如果是本日开车从西安市出发,走定武高速、连霍高速,一刻一直,要开整整30个小时,里程2500公里。

而在唐朝,骑一匹快马昼夜一直赶路,也要走足足3个月韶光。

岑参这次要投奔的人,是他生平中碰着的大唐名将之二——封常清。
岑参这次万里赴北庭,也是应封常清的征辟。
二人在安西都护府便已相识。
封常清特意征辟岑参,也是欣赏他的才干。
以是,在岑参的心目中,封常清集偶像和伯乐于一身,他为封常清写了很多诗。
比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北庭西郊候封大夫受降回军献上》《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脚,其地苦热无雨雪,献封大夫》《献封大夫破播仙凯歌六首》《作陪封大夫宴,得征字,时封公兼鸿胪卿》,等等。

这几首诗里面,不乏千古流传的名句。
第一首更是岑参诗歌中的顶峰之作,也是中国边塞诗的顶级代表作:

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

轮台玄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将军金甲夜不脱,半夜军行戈相拨,风头如刀面如割。

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连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

虏骑闻之应胆慑,料知短兵不敢接,车师西门伫献捷。

天宝十四载十一月初九(755年12月16日),安禄山在范阳起兵,20万装备精良、久历战阵的胡汉大军拔营而起,直扑防守空虚的洛阳,改变唐朝历史乃至中国历史走向的安史之乱爆发。

恰好此时高仙芝在长安,封常清也恰好入朝。
于是唐玄宗任命高仙芝担当副元帅率兵东征,封常清兼任范阳、平卢节度使,卖力防守洛阳。
当时,战斗力刁悍的安西北庭边军尚未到达,高、封二人只好从长安、洛阳临时募兵作战,应募的大多是未经演习的市井子弟。
洛阳很快失落守,在封常清的发起下,二人率军退守潼关,这是关中的东大门,只要守住潼关,长安便可无虞。

可是,唐玄宗却听信了宦官边令诚的谗言,认为二人讨贼不力、闭关不出、克扣军饷,于是叮嘱消磨宦官诛杀二人。
他们招募的士兵纷纭高呼“冤枉”。
大唐帝国的两颗将星就此陨落!

此后的历史证明了封常清是精确的。
代替二人镇守潼关的哥舒翰迫于朝廷压力,开关迎敌,结果唐朝潼关20万守军毁于一旦,长安迅速被攻破,从此大唐盛世结束了。

岑参也终于从北庭回到中原。
与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安西北庭的大军。
这时已经是唐肃宗至德二年(757年)正月,史籍记载:“安西、北庭及拔汉那、大食诸国兵至凉、鄯……陇右、安西、西域之兵皆合。
”安西、北庭的精锐部队全部归来,只有老弱士兵留守西域。

这支部队的确没有辜负大唐朝野的信赖,在之后收复长安的战斗中,“步卒二千以陌刀、长柯斧堵进,所向无前”。
在平定安史之乱、抵御吐蕃进攻等战役中,这支部队伤亡殆尽,直到30年后在藩镇混战的历史大环境中番号被撤销,再也没能重返西域。

而留在西域的安西北庭残军则一贯苦撑到唐宪宗元和三年(808年),安西北庭的末了一处据点龟兹城才被攻破,而这时间隔安史之乱爆发已经整整50年,创造了军事史上的奇迹。

“暮雨旌旗湿未干,胡烟白草日光寒。
昨夜将军连晓战,蕃军只见马空鞍。
”(《献封大夫破播仙凯歌六首》之六)岑参的这首诗,或容许以送给安西北庭的白发士兵。

岑参回到中原之后,辗转被派往四川等地做官。
约大历四年(769年)的秋冬之际,客去世成都旅舍。

不知道在生命的末了一刻,他会不会想起雄兵十万、重归西域?

千年之后,新疆吐鲁番唐墓出土了一批唐代文书,个中有一份驿站马料出入账,赫然写着:“岑判官马柒匹共食青麦三豆(斗)伍胜(升)付健儿陈金。
”大意是,岑判官所用的7匹马吃了麦子三斗五升,所需用度支付给了士兵陈金。

而当年安西北庭幕府判官里只有岑参一人姓岑。

“男儿称意得如此,骏马长鸣北风起。
”(《卫节度赤骠马歌》)不知岑参的生平,是否称意?

后人该当感激的是,他为中国文学史留下了边塞诗的绝唱,也为大唐盛世留下宝贵的速写!

(作者:徐佳,系专栏作家,著有散文集《苏东坡的山药粥》、长篇小说《烟柳倾尘——柳如是》等)

《光明日报》( 2021年11月05日13版)

来源: 光明网-《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