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宋词用的是《切韵》的语音系统。《切韵》是隋代陆法言所著,后来散佚。唐代在此根本上进行修订,形成《唐韵》。北宋又在《切韵》和《唐韵》的根本上编成《大宋重修广韵》(《广韵》)。但《切韵》、《广韵》的分韵都过于琐细,后来有了“同用”的规定,许可儿们把附近的韵合起来用。到了金朝,有江北平水人刘渊著《壬子新刊礼部韵略》把同用的韵合并,成107韵。1223年,山西平水官员金人王文郁著《平水新刊韵略》为106个韵部。由于两位作者都是平水人,因此他们合并而来的韵部被称为“平水韵”,一贯沿用至今。
平水韵分平、上、去、入四声,每种音调所表达的情绪意义是不同的。如:
柳永《望海潮》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加粗的字是这首词的韵脚,我们创造都是平声字,用的是平声韵。词人是不是随便用的平声韵呢?很显然不是,这跟他所要表达的情绪是紧密相连的。
这是一首干谒词,是写给当时的杭州知州孙沔的,目的是希望对方能够向朝廷举荐自己。如此,这首词就带有强烈的功利目的。柳永歌颂杭州的富庶繁华,实在便是在歌颂孙沔出色的管理能力,感情上是轻松愉悦的,以是他才选择了平声韵,而不是仄声韵。
那么换成仄声韵会怎么样呢?我们再看柳永的一首词。
柳永《雨霖铃》寒蝉悲惨,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去,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加粗的依然是韵脚,我们创造都是入声字,用的是仄声韵。词人为什么在这里用的是仄声韵呢?这跟他要表达的情绪也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这是一首离去词,表现的是与恋人离去时的悲切伤感,以及离去后愈来愈强烈的思念之情,读来痛楚满心。入声韵读起来短匆匆有力,读这首词时,就仿佛是词人在哽咽,一停一顿,好不悲哀。
前面举的是婉约词的例子,我们再看一组豪放词的例子。
苏轼《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缓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东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顾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是苏轼被贬黄州后写的一首词,表现的是他旷达乐不雅观的胸襟情怀。词人选用的是平声韵:行、声、迎、晴。平声读起来轻快悠长,读时可将韵脚拖长,我们就能充分觉得到词人要表达那份超脱世俗之外的豁达、乐不雅观与自傲。
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骚人物。故垒西边,人性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这首词也是苏轼被贬黄州后写的一首词,但词中所表达的情怀就不如《定风波》那般旷达洒脱。这首词中,词人表达了对古代英雄们的仰慕之情,抒发了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悲慨,虽然词末有一番解嘲,但改变不了整首词悲壮的风格特点。基于此,词人选用的是仄声韵里的入声韵:物、壁、雪、杰、发、灭、发、月。这些韵脚读起来短匆匆有力,悲切之中又有阳刚之气,读来让民气潮澎湃。
以上是宋词的例子,我们再举一首唐代律诗的例子。我们不妨拿被称为“古今七律第一”的《登高》来剖析一番。
杜甫《登高》风急天高猿啸哀,渚清沙白鸟飞回。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万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独登台。
困难苦恨繁霜鬓,潦倒新停浊羽觞。
律诗规定必须用平声韵,因此通过韵脚探求墨客的情绪,显得不合时宜。以是我们换一种方法来解释诗人情感与平仄之间的关系。
我们把稳不雅观察,就会创造,七言诗它基本有三个意义单位,如“风急天高猿啸哀”,分别就写了三种物象,刚好构成三个意义单位,而这三个意义单位是跟音节的平仄是密切干系的。“风急”就要突出风的连忙有力,因此墨客选用一个入声字“急”来形容,我们读的时候就没法拖长,在短匆匆的声音中感想熏染着风的连忙有力。“天高”写出了秋季天空高远的特点,那么这个“高”字就不能像“急”字一样短匆匆,太短匆匆,我们就觉得不到天的高远。这个“高”字是个平声字,我们尽可以拖长,在拖长的声音中你就感想熏染到了天的高远,而人便显得微小而孤单。“猿啸哀”是这句诗中的末了一个意义单位。“哀”字这个位置完备可以用仄声字,但墨客没用,为何呢?由于他写的是“猿啸”,猿猴的叫声不是短匆匆的,而是哀怨绵长的,这正是晚年杜甫心境的写照。因此,我们读的时候更要拖长,比那个“高”字更要长一些,不仅由于这个字是韵脚,更由于这个“哀”字便是墨客要表达的情绪。
我们再举一首古体诗的例子:《春晓》。
孟浩然《春晓》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
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这是一首古体诗,韵脚为:晓、鸟、少,押上声韵。上声表现一种眇小亲密的情绪,在这首诗里就表示得很到位。上声由高到低再到高,读起来曲弯波折,就显得情意绵绵。这首小诗表达的是墨客对春天的喜好之情,对落花充满了无限的怜惜之情。这种情绪由上声表现出来恰到好处。
去声与入声表达的情绪相似,如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骚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平凡巷陌,人性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顾,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这首词的用韵是上去通押,以去为主。上阕“处”“去”“住”三个去声韵脚,表达的是英雄难觅的悲慨之情。下阕“顾”“路”两个去声韵脚,则表达的是北伐失落败金人劫掠的悲哀痛楚。这些感情与入声韵所表现的相似。
“虎”这个上声韵表达的是词人对“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战斗生活的渴望。“鼓”这个上声韵在发急中表现的是对故土的挚爱之情,而那里的百姓彷佛已经忘却自己在异族的统治之下。“否”这个上声韵表达了自己渴求被重用的心愿。这些与上声表现眇小亲密的情绪是基本吻合的。
值得把稳的是,当代普通话平声的发音比仄声要高,但在平水韵中,仄声的发音要比平声高。因此读唐诗宋词,仄声要高,平声要低。如此才能读出墨客们的感情来。但如果是写诗,用当代声韵,我们就依照当代普通话的发音来写,平高仄低,利用声音来表达自己的情怀,而不仅仅依赖笔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