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品

[南朝梁]锺嵘 著

古直 笺 许文雨 讲疏

杨焄 辑校

上古荐书丨国学典藏诗品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5月出版

国学

典藏

(以下笔墨节选自“国学典藏”版《诗品》之序言,杨焄撰,部分标题为编辑所加。

思深意远 妙有精理

——锺嵘《诗品》

在卷帙浩繁的历代诗文评著述中,锺嵘《诗品》与刘勰《文心雕龙》这两部精心结撰于南朝齐梁期间的著作一贯都备受后世推崇。
明代诗论家胡应麟虽然持论甚严,但也心悦诚服地称许道,“评诗者,刘勰《雕龙》、锺嵘《诗品》。
刘、锺藻骘,妙有精理”(《诗薮》外编卷二)。
清代史学家章学诚只管对文学颇存偏见,对这两部著作却评价很高,认为“《诗品》之于论诗,视《文心雕龙》之于论文,皆专门名家勒为成书之祖。
《文心》体大而虑周,《诗品》思深而意远。
盖《文心》笼罩群言,而《诗品》深从六艺溯流别也”(《文史通义·诗话》)。
纵然到了西潮激荡的晚清期间,这两部表示中古期间文学不雅观念的论著依然被视为“诗文之门径”(张之洞《輶轩语·语学》),被用来辅导初学。
不过细究起来,两书在撰述旨趣、理论主见、批评办法等多个方面却是彼此异趣,各有千秋。
与《文心雕龙》意在辅导实际创作,因而涵盖各种文学文体、涉及诸多表现技巧有所不同,《诗品》的宗旨则在于评论墨客诗艺的利害高下,因而集中磋商了汉魏以来五言诗歌的源流迁变。

一、锺嵘

锺嵘(468?—518?),字仲伟,颍川长社(今河南长葛东北)人,生活于南朝齐、梁期间。
锺嵘在南齐永明初入学为国子生。
历仕三朝的有名文士江淹此刻正兼领国子博士,该当算是他的老师。
由于好学寻思,精通《周易》,锺嵘受到了国子监祭酒王俭的赏识。
当时诗坛的后起之秀谢朓正在王俭幕中担当东阁祭酒,另一位年少有名的文士王融则是王俭的从子。
他们和锺嵘年事附近,兴趣相投,有过密切的交往,并一起评论辩论过诗文。
国子监的同学中也不乏能文善诗之辈,个中有一位虞羲,曾游于竟陵王萧子良门下。
在萧子良门下汇聚了一大批文人,最有名确当属一代文宗沈约,锺嵘或许向他请益请问过。
还有一位后进领袖刘绘,本来准备撰写专著来评论前代墨客,虽然终极未能蒇事,却对锺嵘后来撰著《诗品》有所启示。
年轻的锺嵘身处如此良好的文化氛围之中,对其提高诗歌品鉴能力自然助益良多。
他晚年动手撰写《诗品》,还将这些昔日的师友悉数列入,逐一予以论列批驳。

锺嵘在齐明帝萧鸾时步入仕途,相继担当过南康王萧子琳侍郎、抚军将军萧遥光行参军、安国令、司徒行参军等职务。
入梁往后,又先后出任临川王萧宏参军、衡阳王萧元简记室和晋安王萧纲记室。
而在梁武帝天监初年时,刘勰也一度在萧宏府中担当记室。
这两位在后世齐名的批评大家在当时或许有过互换切磋,可惜文献有阙,无法进一步穷究了。
锺嵘的官职品阶虽然并不高,可在齐、梁两代都曾经上书谠辞吐政,颇有耿直英锐的气概。
他末了病卒于晋安王记室任上,故后世又称他为“锺记室”。

二、《诗品》

《诗品》当成书于梁代,是锺嵘的晚年之作,也是他唯一存世的著作。
只管五言诗的创作自西汉起就已经涌现,到了魏晋往后更是发展兴盛,然而在某些评论家眼中,其地位却无法与拥有悠久历史和光辉传统的四言诗体等量齐观。
锺嵘则在媒介中明确表态,“嵘今所录,止乎五言”,将评论工具限定为五言诗,这不仅如实地反响出五言诗体早已取代四言诗体的发展现状,更加彰显出敏锐独到的眼力和打破成规的勇气。
在五言诗的经典化进程中,锺嵘的《诗品》毫无疑问做出了极其主要的贡献。

《诗品》全书以历代五言墨客作为评论工具,择取自汉代以来的一百二十二位有名墨客(另有无主名的“古诗”一则),根据创作水准的高低而分成上、中、下三品,分别予以简要精切的评论。
在每品之前还各有一篇媒介,对诗歌起源、五言诗演进进程、诗歌创作手腕、诗歌审美标准、永明声律说等问题都揭橥了见地。
在详细评论过程中,锺嵘还对列入上品和中品的三十六位墨客的创作特色加以稽核推溯,并终极归结至《国风》、《小雅》和《楚辞》这三大源头,由此构建起历代五言诗风格递嬗承传的谱系。
只管三品论人和推溯源流的做法在后世引起过不少非议,但就整体而言,《诗品》确实是一部精心撰作、构造严密、条理清晰的诗评专著。

关于《诗品》的本来面貌,迄今还留有不少疑问,比如关于书名、媒介安排的问题。
还有一个问题则更牵扯对全书性子的剖断。
日本近代汉学家青木正儿根据《中品序》所云“嵘今所录,止乎五言”以及“中品·梁左光禄沈约”条中所述“约所著既多,今翦除淫杂,收其精要”,率先提出:“从这口吻来看,则锺嵘原来别有所编之总集,《诗品》一定是那书的附录。
”(《中国文学概说》第六章《评论学》)之后中沢希男、兴膳宏等日本学者对此也续有谈论。
近年来中国学者梁临川陆续揭橥了不少论文,从《诗品》内部找寻到更多证据,对此有极为深入细致的稽核,推测《诗品》原来该当是一部附有评论的诗歌总集,现存的评论部分只是个中的次要内容。
只管也有学者质疑此说,但彷佛还不能用坚实的证据来予以驳斥。
上述的这些疑问或许由于书缺有间而暂时很难得到圆满的解答,但必要的谈论对付深入探究《诗品》的文本特色以及锺嵘的文学思想而言无疑是大有裨益的。

三、锺嵘的诗学不雅观念和《诗品》的文学特色

锺嵘撰写《诗品》的初衷是有感于不同的读者在评论诗歌时,每每“随其嗜欲,商榷不同”,以至“喧议竞起,准的无依”(《上品序》),因此在阐述自己的诗学不雅观念时就显得格外刀切斧砍,在批评某些流弊时乃至还令人有尖锐激切之感。
当然,并不能由于他对当时诗坛风尚多有讥评指摘,就大略草率地将他置于和世风针锋相对的态度,实在从不少地方仍旧能创造他表示了齐、梁期间人们共有的审都雅念。

首先,锺嵘认为诗歌的产生缘于“摇荡脾气”,必须具有“感荡心灵”的效果。
看重个人情绪的抒发,原来是魏晋以来文学创作和文学批评中早就存在的征象,他的主见正顺应着这样的抒怀传统。
人的日常情绪原来是丰富多样的,在诸多情绪基调中,他尤其重视作品中所抒写的哀怨沉痛之情。
以悲为美的审美征象虽然早已涌现,可到了《诗品》之中才被作为一个主要的理论主见被彰显出来。
在对墨客的详细评述中,屡屡可以看到这一特点。
例如上品说古诗“意悲而远”、“多哀怨”,李陵“文多惨恻,怨者之流”,班婕妤“怨深文绮”,曹植“情兼雅怨”,王粲“发愀怆之词”,左思“文典以怨”,阮籍“颇多感慨之词”;中品论秦嘉、徐淑“夫妻事既可伤,文亦凄怨”,刘琨、卢谌“善为凄戾之词”,郭泰机“孤怨宜恨”,沈约“长于清怨”;下批驳曹操“甚有凄凉之句”,毛伯成“亦多灾过”。
这些墨客所抒发的哀怨之情均与其坎坷颠沛的人生遭际密切干系,绝不是为文造情而生硬造作的无病呻吟,这就使得情绪的表达更为朴拙,也更为深奥深厚。

其次,锺嵘强调以“风力”为主干而以“丹采”为修饰,两者相互结合方能形成完美的风格。
所谓“风力”指的是作品豁达光鲜、生动动听的特色。
《诗品》中有时还用到“骨气”或“气”等术语,其内涵大体附近。
如上品论曹植“骨气奇高”,刘桢“仗气爱奇”、“真骨凌霜,高风跨俗”;中批驳刘琨“自有清拔之气”(《上品序》云:“刘越石仗清刚之气。
”意思相同),陶渊明“又协左思风力”,标举的都是“风力”之美。
所谓“丹采”则指作品文词的富丽,这方面受到了汉魏以来诗歌措辞日趋精细工巧的影响,也成为他衡量墨客的主要标准。
如上品称古诗“文温以丽”,曹植“词采华茂”,陆机“举体富丽”;中批驳张华“巧用笔墨,务为妍冶”,谢惠连“工为绮丽歌谣”;下品中说宋孝武帝刘骏“雕文织彩”等等。
某些墨客短缺富丽的词采,便会受到批评,比如受到后世推崇的曹操、陶渊明,就由于措辞朴实省净而被置于中、下品之列。
明清期间的批评家对此颇为不满,每每责怪锺嵘识见低下而品第未公。
实在这原来是南朝期间整体的审美方向,锺嵘并未超脱于时期之外,不能因此对他求全责备。

第三,锺嵘哀求墨客在创作中必须“直寻”,崇尚作品中所表示的“自然英旨”。
所谓“直寻”是指墨客对外界的美有着与生俱来的敏锐感想熏染,并能通过自然鲜活的措辞将这种即目所见的美展现出来。
这方面的见地原来是针对当时某些墨客喜好堆垛典故、虚假才学而发的。
在锺嵘看来,诗歌和其他文体的不同之处就在于它本诸脾气,因而不能让事典学问窒塞了情绪的自由抒发。
他批评颜延之“动无虚散,一句一字,皆存问焉。
又喜用古事,弥见拘束”,感叹任昉“动辄用事,以是诗不得奇。
少年士子效其如此,弊矣”(均见中品),便是由于两人的作品堆砌典故,过于雕琢。
而在上品中评价谢灵运“兴多才博,旁观辄书,内无乏思,外无遗物”,则是由于谢诗能够充分表示“直寻”的特点,符合“自然英旨”的标准。
与此干系,锺嵘对南齐永明年间逐渐兴起的声律说也持批评反对的态度。
他认为诗歌确实须要音调流美,但四声八病之类都是人工制订的规则,有悖于自然天成的哀求。
从诗歌发展的进程来看,永明体墨客对声律问题的磋商和实践直接影响到后世近体诗格律的形成,锺嵘的见地无疑显得过于守旧。
可是声律说本身确实存在不少噜苏严苛的不合理身分,此后四声逐渐涌现二元化的方向,终极归并为平仄两种音调,而八病也逐步被简化和摈弃,逐步蜕变出黏对等规则。
由此可见,锺嵘的批评也是事出有因,不能大略地视作固执守旧。

除了在诗学理论方面多有建树之外,从文学角度来稽核,《诗品》一书在遣辞造语方面也极具个人特色,堪称风雅新奇的美文。

锺嵘具有极为敏锐的艺术感知力,非常长于利用形象光鲜的比喻和诗意盎然的词句来描摹不同墨客的风格特色。
这种印象式的鉴赏或许不足精准,却能迅速引发读者的遐想和共鸣。
例如上批驳谢灵运云:“然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
譬犹青松之拔灌木,白玉之映尘沙,未足贬其高洁也。
”再如中批驳范云、丘迟两位云:“范诗清便宛转,如流风回雪。
丘诗点缀映媚,似落花依草。
”他并没有心不在焉地随意着笔,而是全身心地沉浸个中,反复涵泳,再三体悟,末了才将自己的审美体验熬炼凝集为清新隽永的评语。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已经不限于对诗艺的评判,本身就堪称诗艺的创造了。

六朝期间原来是骈俪文学最为兴盛的时期,受此影响,《诗品》中不少评语都以骈句写成。
明人王世贞曾详细先容过自己的阅读体验:“吾览锺记室《诗品》,折衷情文,裁量事代,可谓允矣,词亦奕奕发之。
……吾独爱其评子建‘骨气奇高,词采华茂,情兼雅怨,体被文质’;嗣宗‘言在线人之内,情寄八荒之表’;灵运‘名章迥句,处处间起;丽典新声,络绎奔会’;越石‘善为凄悷之词,自有清拔之气’;明远‘得景阳之诡諔,含茂先之靡嫚。
骨节强于谢混,驱迈疾于颜延。
总四家而并美,跨两代而孤出’;玄晖‘奇章秀句,每每警遒。
足使叔源失落步,明远变色’;文通‘诗体总杂,长于仿照。
筋力于王微,造诣于谢朓’。
此数评者,赞许既实,措撰尤工。
”(《艺苑卮言》卷三)摘取的诸多评语均为骈句,虽然行文联属整饬,却并不艰涩生硬,毫无纤巧板滞之感,显得典雅精髓精辟,清丽工巧。

不过《诗品》中的评语并非全是如此,有时也不拘一格,呈现出骈散结合、纯任自然的面貌。
比如中批驳陶渊明云:“其源出于应璩,又协左思风力。
文体省静,殆无长语。
笃意真古,辞兴婉惬。
每不雅观其文,想其人德。
世叹其质直。
至如‘欢言酌春酒’、‘日暮天无云’,风华清靡,岂直为田家语耶?古今隐逸墨客之宗也。
”前半部分句式虽然较为整洁,却并非严格的对句;中间穿插几句陶诗作为例证,文势颇具逸宕之趣;末了又用散句设为问答,显得抑扬有致。
明人胡应麟曾批评《诗品》“词则雅俚错陈”(《诗薮》内编卷二),他视为缺憾的实在正好是锺嵘行文疏荡而颇有奇气的表现。

《诗品》在评述墨客之际,有时还会穿插一些轶事佳话,很多地方都堪与《世说新语》等六朝小说媲美。
比如中品谢惠连条记载:“康乐每对惠连,辄得佳语。
后在永嘉西堂,思诗竟日不就。
寤寐间忽遇惠连,即成‘池塘生春草’。
故常云:‘此语有神助,非吾语也。
’”就事实而言,这则创作本事并不可信,却准确地揭示出“池塘生春草”这样的佳句本出天然,无假雕琢。
又如中品江淹条记载了一则轶事:“初,淹罢宣城郡,遂宿冶亭,梦一美丈夫,自称郭璞,谓淹曰:‘吾有笔在卿处多年矣,可以见还。
’淹探怀中,得五色笔以授之。
尔后为诗,不复针言,故世传江淹才尽。
”只管并不能真正揭示江淹创作才能衰退的缘故原由,可寥寥数笔,却让人读来兴味顿生。

四、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和许文雨《锺嵘诗品讲疏》

在后世的流传过程中,陆续涌现过一些《诗品》注本。
从明代开始,陆续有学者对《诗品》做过零散的订正或笺注,可是都比较噜苏,阙略讹谬极多。
明末清初之际的学者陆钺撰有《锺嵘诗品注释》(拜会陆钺《离忧集》所附陈瑚《巽庵小传》),但该书彷佛并未付刻。
现存最早的完全校注本是咸丰年间刊刻的张锡瑜《锺记室诗评》三卷,在词句释证、文本校订、义理阐发等方面都颇有见地,可惜流传未广,知者寥寥。

近当代以来,有不少有名学者都在大学教室上开设过《诗品》课程。
从前任教于北京大学的黄侃为了授课之需编纂过《诗品讲疏》,只管全书终极并未完成,但从当时揭橥的《诗品笺》(整理本已收入拙编《锺嵘诗品讲义四种》)中,已经可以略窥其研究旨趣。

(近当代名家讲义丛刊)

锺嵘诗品讲义四种

黄侃等 撰 杨焄 整理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8年11月出版

紧随随后,在中心大学任教的陈延杰,在中山大学任教的古直,在北京大学任教的许文雨,在暨南大学任教的陈柱,在厦门大学任教的陈衍,在无锡国学专修学校任教的钱基博、叶长青等,也都讲授过《诗品》专题课程,并有干系研究成果问世。
在这些论著中,率先出版的是陈延杰的《诗品注》(开明书店,1927年),但内容比较粗疏,引发过不少严厉的批评。
足以代表民国期间《诗品》研究最高水平的,当推古直的《锺记室诗品笺》和许文雨的《锺嵘诗品讲疏》。

古直(1885—1959),字公愚,号层冰,广东梅县人。
从前曾加入同盟会,创办梅州高档小学,后相继在梅州中学、广东大学、中山大学、梅南中学、南华大学任教,晚年任广东省文物保护委员会委员、广东文史馆馆员。

古直

古直平生著述紧张有《陶靖节诗笺》《汪容甫文笺》《锺记室诗品笺》《曹子建诗笺》《汉诗辨证》《阮嗣宗诗笺》《层冰文略》《层冰碎金》等。
《锺记室诗品笺》脱稿于1925年,但由于要编入古氏所著《隅楼丛书》之中而拖延未刻,直至1928年才由上海聚珍仿宋印书局正式印行。
出版韶光虽然比陈延杰《诗品注》稍晚,但无论是征引故实,还是校诂字句,抑或是推求文意,都有很多创获,可谓后来居上。
古直在书中还根据宋人所编《太平御览》的记载,认为今本《诗品》已经遭到后人修改,现居中品的陶渊明“本在上品”。
此说在学界引起过长达半个多世纪的辩论,方孝岳、胡小石、汪辟疆、陈延杰、许文雨、钱基博、叶长青、傅庚生、王叔岷、钱锺书、逯钦立、中沢希男、车柱环、陈庆浩、李徽教等数十位中外学者都曾卷入个中,各执一端,聚讼纷繁。
只管经由众人的考证辨析,终极证明古直所言并不可信,但由此也足见《锺记室诗品笺》的影响深远,而这番论辩也极大地推进了对《诗品》的全面研究。

古直《锺记室诗品笺》书影

(上海聚珍仿宋印书局1928年)

许文雨(?—1957?),又作许文玉,原名许孝轩,字维周,浙江奉化人。
从前求学于北京大学,并留校任教,后又相继任教于之江大学、福建省立师范专科学校、山东大学、郑州师范学院。
平生著述紧张有《文论讲疏》、《唐诗综论》、《唐诗集解》等。
从前在北京大学授课时,许氏曾编有《诗品释》(北京大学出版部,1929年)。
数年后他又编纂《文论讲疏》(正中书局,1937年),个中“锺嵘《诗品》”部分即在《诗品释》根本上加以修订弥补而成。
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出版不久,许氏就撰有《评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加以评议,尤其批评古氏“条记旧文,堪称闳蕴。
而于‘释事忘意’之讥,恐亦难免”,只管旁征博引,校勘周详,但在研究视角和稽核办法上依然存在局限,由此强调研究《诗品》不能局限于文献考索,还必须深入阐发其旨趣义理。
有鉴于此,他在笺注《诗品》时除了校诠字句、疏通文意之外,还特殊看重征引历代诗文评资料,借以引申发挥锺嵘论诗的宗旨,并考试测验去归纳总结《诗品》的撰述体例和品鉴义理。

许文雨《锺嵘诗品讲疏》书影

(正中书局1937年)

古直、许文雨两家侧重不同而各有千秋,堪称近当代《诗品》研究中的俊彦。
稍后叶长青编纂《锺嵘诗品集释》(华通书局,1933年),采摭搜集诸家论说,最为倚重的便是古氏《锺记室诗品笺》和许氏《诗品释》(当时尚未及见许氏《文论讲疏》中修订弥补的内容)。
此后出版的不少带有集解汇评性子的《诗品》注本,如杨祖聿《诗品校注》(文史哲出版社,1981年)、李徽教《诗品汇注》(韩国岭南大学出版部,1983年)、王叔岷《锺嵘诗品笺证稿》(台湾中研院中国文哲研究所,1992年)、曹旭《诗品集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4年;又有增订本,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年)等,也都大量征引过古直和许文雨的研究成果。
只管以目前《诗品》研究的进展来参照衡量,古、许两家注本在订正、注释、评析等方面都未尽完善,尤其是在确定底本时都选择了当时较为通畅的何文焕编《历代诗话》本,不仅未能充分呈现此书原貌,还存在个别品语的讹误脱漏,但无论是对普通读者而言,还是对专业学者而言,依然是研读《诗品》时足资参考的主要注本。

整理者附记:顷检1925年《国立北京大学同学录》,“本科各系一年级正科生同学录”中有许文玉,其时年届二十四岁,可推知生于1902年。
则辞世时尚不及耳顺,令人叹惋莫名。

“国学典藏”版《诗品》

一、整理辑校情形

本书将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和许文雨《文论讲疏》中“锺嵘《诗品》”部分汇为一编,详加校订,以便读者披览参酌。
按“国学典藏”体例,为横排简体。

古、许两人均以清人何文焕所编《历代诗话》本为底本,许氏还另据明钞本做过一些校补,因此本书所录锺嵘《诗品》原文即以许氏《讲疏》本为主。
在正文后依次辑入古直的笺注(原作双行小字插于正文之中,现以注码形式依次提出)、许文雨的订正及疏证,分别标明“古笺”、“许校”和“许疏”以示差异。

两家征引的历代文献繁复多样,为行文便利每每还有所节略编削。
这次校订均视作直接引文而施加引号,以利于读者区分引文层次。
两家所引各种文献均尽可能覆核原书,除了明显讹脱倒衍的地方径行改正外,其馀改订均出订正记加以解释。

由于对《诗品》部分原文的理解不同,两家所施标点也偶尔存有不合,若与其所作笺注疏证干系,则逐一解释,以供读者参考别择。
至于两家在订正和注释时所涌现的个别疏漏讹误,为了只管即便保持各书原貌,均未依据后人的研究成果加以校改。

二、附录

本书末了另有多种附录,以便读者参考覆按。
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原附有唐人李延寿所撰《南史·锺嵘传》,这次其余增入成书在前而内容颇有不同的唐人姚思廉所撰《梁书·锺嵘传》,俾读者能够借此知人论世。
《评陈延杰〈诗品注〉》(原载1927年《中外评论》第十一期)、《评古直〈锺记室诗品笺〉》和《〈诗品平议〉后语》(原载1933年《文史丛刊》第一集),为许文雨针对陈延杰、古直和陈衍三家《诗品》研究专著所撰的书评,后均收入其《文论讲疏》,可以和《讲疏》中的干系论述相互参看。
《书评——〈诗品释〉》(原载1930年8月4日《大公报·文学》副刊),作者署名为“齐”,系针对许文雨《诗品释》的评论,许文雨附加案语后亦收入《文论讲疏》,从中不仅可以理解当时学术界《诗品》研究的概况,也可以略窥许氏研究撰述的优长。
《古诗书目提要——藏书自记》(原载1929年《国立中山大学措辞历史学研究所周刊》第九卷第一〇六期),为许文雨针对丁福保编《全汉三国晋南北朝诗》所作的补正,后曾收入《诗品释》,实在也可以视作他研读《诗品》时的参考文献提要,对付理解其撰述经历或许也不无裨益。

三、目录

(向下滑动预览 )

序言/杨焄

锺记室诗品笺·发凡/古直

锺嵘诗品

诗品序

卷上

古诗

汉都尉李陵诗

汉婕妤班姬诗

魏陈思王植诗

魏文学刘桢诗

魏侍中王粲诗

晋步兵阮籍诗

晋平原相陆机诗

晋黄门郎潘岳诗

晋黄门郎张协诗

晋记室左思诗

宋临川太守谢灵运诗

卷中

汉上计秦嘉、嘉妻徐淑诗

魏文帝诗

晋中散嵇康诗

晋司空张华诗

魏尚书何晏、晋冯翊守孙楚、晋著作郎王瓒、晋司徒掾张翰、晋中书令潘尼诗

魏侍中应璩诗

晋清河守陆云、晋侍中石崇、晋襄城太守曹摅、晋朗陵公何劭诗

晋太尉刘琨、晋中郎卢谌诗

晋弘农太守郭璞诗

晋吏部郎袁宏诗

晋处士郭泰机、晋常侍顾恺之、宋谢世基、宋参军顾迈、宋参军戴凯诗

宋徵士陶潜诗

宋光禄大夫颜延之诗

宋豫章太守谢瞻、宋仆射谢混、宋太尉袁淑、宋徵君王微、宋征虏将军王僧达诗

宋法曹参军谢惠连诗

宋参军鲍照诗

齐吏部谢朓诗

齐光禄江淹诗

梁卫将军范云、梁中书郎丘迟诗

梁太常任昉诗

梁左光禄沈约诗

卷下

汉令史班固、汉孝廉郦炎、汉上计赵壹诗

魏武帝、魏明帝诗

魏白马王彪、魏文学徐幹诗

魏仓曹属阮瑀、晋顿丘太守欧阳建、晋文学应璩、晋中书令嵇含、晋河南太守阮侃、晋侍中嵇绍、晋黄门枣据诗

晋中书张载、晋司隶傅玄、晋太仆傅咸、晋侍中缪袭、晋散骑常侍夏侯湛诗

晋骠骑王济、晋征南将军杜预、晋廷尉孙绰、晋徵士许询诗

晋徵士戴逵诗

晋谢琨、晋东阳太守殷仲文诗

宋尚书傅亮诗

宋记室何长瑜、羊曜璠、宋詹事范晔诗

宋孝武帝、宋南平王铄、宋建平王宏诗

宋光禄谢庄诗

宋御史苏宝生、宋中书令史陵修之、宋典祠令任昙绪、宋越骑戴法兴诗

宋监典事区惠恭诗

齐惠休上人、齐道猷上人、齐释宝月诗

齐高帝、齐征北将军张永、齐太尉王文宪诗

齐黄门谢超宗、齐浔阳太守丘灵鞠、齐给事中郎刘祥、齐司徒长史檀超、齐正员郎锺宪、齐诸暨令颜则、齐秀才顾则心诗

齐参军毛伯成、齐朝请吴迈远、齐朝请许瑶之诗

齐鲍令晖、齐韩兰英诗

齐司徒长史张融、齐詹事孔稚珪诗

齐宁朔将军王融、齐中庶子刘绘诗

齐仆射江祏、祏弟祀诗

齐记室王巾、齐绥建太守卞彬、齐端溪令卞录诗

齐诸暨令袁嘏诗

齐雍州刺史张欣泰、梁中书郎范缜诗

梁秀才陆厥诗

梁常侍虞羲、梁建阳令江洪诗

梁步兵鲍行卿、梁晋陵令孙察诗

附录

梁书·锺嵘传/姚思廉

南史·锺嵘传/李延寿

评陈延杰《诗品注》/许文雨

评古直《锺记室诗品笺》/许文雨

《诗品平议》后语/许文雨

书评——《诗品释》/齐

古诗书目提要——藏书自记/许文雨

国学典藏

“国学典藏”是上海古籍出版社自2013年以来推出的一套系列丛书,涵盖经、史、子、集,精选古代文籍,是一套面向当代读者的“准古籍整理”丛书。
丛书有两大特点——古书古注、横排简体,既保留了原书精华,又缩短了读者和古代文籍的“迢遥”间隔。

至2020年6月,丛书已出版70余个品种。
今年已出有《金刚经》《诗品》,另有《六朝文絜》《千家诗》《说文解字》等即将出版。

中国古代名著全本译注丛书

文赋诗品译注

[晋]陆机 [南朝梁]锺嵘 著

杨明 译注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年4月出版

全注全译,轻松阅读

上海古籍出版社

传播千年文明 奉献传世好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