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中吟》十首媒介:
贞元、元和之际,予在长安,闻见之间,有足悲者。因直歌其事,命为《秦中吟》。
1、议婚:贫家女难嫁,嫁晚孝于姑。
贫家女
天下无正声,悦耳即为娱。人间无正色,悦目即为姝。颜色非相远,贫富则有殊。
贫为时所弃,富为时所趋。红楼巨室女,金缕绣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二八初。
母兄未开口,已嫁不须臾。绿窗贫家女,寂寞二十余。荆钗不直钱,衣上无真珠。
几次人欲聘,临日又踟蹰。主人会良媒,置酒满玉壶。四座且勿饮,听我歌两途。
巨室女易嫁,嫁早轻其夫。贫家女难嫁,嫁晚孝于姑。闻君欲娶妇,娶妇意何如?
主题:讽刺众人爱慕虚荣、势利现实,纷纭向无品无德的巨室女求婚,却对勤恳、端庄的贫家女不闻不问。
2、重赋:夺我身上暖,买尔面前恩。
府库丰裕
厚地植桑麻,所要济平生易近。平生易近理布帛,所求活一身。身外充征赋,上以奉君亲。
国家定两税,本意在忧人。厥初防其淫,明敕内外臣:税外加一物,皆以枉法论。
奈何岁月久,贪吏得因循。浚我以求宠,敛索无冬春。织绢未成匹,缲丝未盈斤。
里胥迫我纳,不许暂逡巡。岁暮天地闭,阴风生破村落。夜深烟火尽,霰洁白纷纭。
幼者形不蔽,老者体无温。悲端与寒气,并入鼻中辛。昨日输残税,因窥官库门:
缯帛如山积,丝絮似云屯。号为羡余物,随月献至尊。夺我身上暖,买尔面前恩。
进入琼林库,岁久化为尘!
主题:讽刺基层官员讹诈打单百姓财物,以贿赂上级的可耻行为。
3、伤宅:如何奉一身,直欲保千年?
豪宅
谁家起甲第,豪门大道边?丰屋中栉比,高墙外回环。累累六七堂,栋宇相连延。
一堂费百万,郁郁起青烟。洞房温且清,寒暑不能干。高堂虚且迥,坐卧见南山。
绕廊紫藤架,夹砌红药栏。攀枝摘樱桃,带花移牡丹。主人此中坐,十载为大官。
厨有臭败肉,库有贯朽钱。谁能将我语,问尔骨肉间:岂无穷贱者,忍不救饥寒?
如何奉一身,直欲保千年?不见马家宅,今作奉诚园。
主题:讽刺权贵的为富不仁,只知自己穷奢极欲,不知体恤民间疾苦。
4、伤友:今日长安道,对面隔云泥。
朋友的聚散
陋巷孤寒士,出门苦恓恓。虽云志气高,岂免颜色低。平生同门友,通籍在金闺。
曩者胶漆契,迩来云雨睽。正逢下朝归,轩骑五门西。是时天久阴,三日雨凄凄。
蹇驴避路立,肥马当风嘶。转头忘相识,占道上沙堤。昔年洛阳社,贫贱相提携。
今日长安道,对面隔云泥。近日多如此,非君独惨凄。去世生不变者,唯闻任与黎。
主题:讽刺世道炎凉,交情淡泊。
5、不致仕:年高须告老,名遂合退身。
耄耋老官
七十而致仕,礼法有明文。何乃贪荣者,斯言如不闻?可怜八九十,齿坠双眸昏。
朝露贪名利,夕阳忧子孙。挂冠顾翠緌,悬车惜朱轮。金章腰不胜,伛偻入君门。
谁不爱富贵?谁不恋君恩?年高须告老,名遂合退身。少时共嗤诮,晚岁多因循。
贤哉汉二疏,彼独是何人?寂寞东道路,无人继去尘。
主题:讽刺一些年近古稀的老者,不知乐天安命,颐养天年,仍热衷于仕途,终为名利所累,天诛地灭。
6、立碑:古石苍苔字,怎知是愧词!
勋德既下衰,文章亦陵夷。但见山中石,立作路旁碑。铭勋悉太公,叙德皆仲尼。
复以多为贵,千言直万赀。为文彼何人,想见下辈时。但欲愚者悦,不思贤者嗤。
岂独贤者嗤,乃传后代疑。古石苍苔字,怎知是愧词!
我闻望江县,曲令抚茕嫠。
在官有仁政,名不闻京师。身殁欲归葬,百姓遮路歧。攀辕不得归,留葬此江湄。
至今道其名,男女涕皆垂。无人立碑碣,唯有邑人知。
主题:讽刺权贵刻碑成风,以求身后之名。殊不知公道清闲民气,老百姓的口碑便是不倒的丰碑。
7、轻肥: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大旱之年
意气骄满路,鞍马光照尘。借问作甚者,人称是内臣。朱绂皆大夫,紫绶或将军。
夸赴军中宴,走马去如云。樽罍溢九酝,水陆罗八珍。果擘洞庭橘,脍切天池鳞。
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
主题:类似于杜甫诗句“豪门酒肉臭,路有冻去世骨。”讽刺社会的不公,贫富差距悬殊。
8、五弦:以是绿窗琴,日日生尘土。
清歌且罢唱,红袂亦停舞。赵叟抱五弦,宛转当胸抚。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
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又如鹊报喜,转作猿啼苦。十指无定音,颠倒宫徵羽。
坐客闻此声,形神若无主。行客闻此声,容身不能举。嗟嗟俗人耳,好今不好古。
以是绿窗琴,日日生尘土。
主题:表现世俗对高雅音乐的冷落,讽刺其粗鄙无知。
9、歌舞:岂知阌乡狱,中有冻去世囚!
饥寒交迫
秦中岁云暮,大雪满皇州。雪中退朝者,朱紫尽公侯。贵有风云兴,富无饥寒忧。
所营唯第宅,所务在追游。朱轮车马客,红烛歌舞楼。欢酣匆匆密坐,醉暖脱重裘。
秋官为主人,廷尉居上头。日中为一乐,夜半不能休。岂知阌乡狱,中有冻去世囚!
主题:贫富比拟,让民气寒!
10、买花: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帝城春欲暮,喧喧车马度。共道牡丹时,相随买花去。贵贱无常价,酬直看花数:
灼灼百朵红,戋戋五束素。上张幄幕庇,旁织笆篱护。水洒复泥封,移来色如故。
家家习为俗,大家迷不悟。有一田舍翁,偶来买花处。低头独长叹,此叹无人喻:
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
主题:表现对权贵奢侈摧残浪费蹂躏的痛惜和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