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题：《班主任老楼》
01
昨天是他的葬礼。
之前一天，单位里悄悄静的，没什么动静。我忙完自己的事情，好随意马虎等到校办公室里空闲，我犹疑地走进去，哑着嗓子问办公室里的小姑娘，不是老楼去了嘛，我、我想问问学校，有没有一起去参加葬礼的？能不能带上我？
小姑娘白里透红的脸，带着一丝迷惑，见告我，哦，你去问问主任，他正方案这个事情呢。
原来，学校里是准备给他开伤悼会，并安排车子接送同事的。
大家一起往吊唁厅走，我一手提着我的玄色袋子，里面有学生写给老楼的信，一手拿着学生送老楼的花。远远地，我瞥见老楼的儿子坐在厅前的椅子上，穿着和我儿子一个学校的校服。月朔的学生了，虽然几年不见，还戴着口罩，但瞥见孩子在两个姨妈的陪同下坐着，孤独无措，我内心忽然涌上无限痛楚。
老楼的妻子在门口站着，熟习的同事上去安慰她，她强忍悲痛与大家打呼唤。半年不见，身影更显瘦削，马尾发辫更显稀薄，穿着却没有变革。
学校租用的厅较大，同事们租的花圈较多，加上学生送的鲜花和表面买来的花圈，全体大厅排放满满当当，又齐齐整整，气氛凝重。
仪式开始了，大家按顺序进场。司仪主持闇练，勾引我们默哀，校长讲话，家属代表讲话，再瞻仰遗容，与家属握手离开，一共半小时不到。
我随着大家逐步走过去，眼睛起满雾，末了跟家属握手，我拍了拍老楼儿子的肩膀，叫声“乐乐”，转身离开，眼泪却再也止不住流下来。
乐乐从前多么天真快乐啊，他随着老楼在学校里终年夜。学生跑步，他跟在后面跑；学生自修，他在后面看小人书；学生下课安歇，他端着他的枪在教室里跑来跑去。印象最深的有一次，学生开运动会，他遇见校长，那时他才三四岁，跟校长庄严敬礼。校长也只好回敬，惹得一群师生笑哈哈……
班主任老楼去了，书还没教过瘾，儿女还没终年夜
02
老楼和我是同年进的这所私立学校，得知我们是老乡，各自眼里闪出光芒来。
逐渐地我认识了他的妻子和儿子。妻子硕士毕业，在本市一中任教，人生得秀气，眉宇间又有才华又有韧劲，提及话来温婉动听，那时候，我就对老楼的爱情故事充满好奇，每次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总以为日后定有机会能从老楼那里套出来。
我俩都做班主任，还在一个办公室待过。老楼得心应手，学生“魔高一尺”，他“道高一丈”。他有一个月不选班干部，有事情临时叫学生，或者就自己上手，等到把学生的情形摸熟了，他才成立班委会，之后就不再有什么变革。对管理学生盛行的量化考察表，他也从不去弄，有什么事情及时处理什么事情，而且影象极好，能当着学生面列举学生的系列不好行为，学生不得不心折口服。
我成日里待在学校，班里事情层出不穷，有时竟连厕所也没空上，温水喝不上一口，终极意识到体力难支，半年后便撒手不干，只齐心专心一意当个上课教书的老师；而老楼不管是教书还是管理学生，总是精力无穷，其乐无穷。
03
老楼也不是没遇见过刺头。隔壁班有一个学生，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在学校不服管教。有一次轮到老楼整年级值日，他一早到了班上，创造那家伙还没起床，就打电话叫宿管大姐把他叫起来。等到那家伙
在大领导的办公室，那家伙的班主任早已对二心惊胆战，束手无策，那家伙横竖什么都不怕，老楼也什么都不怕。在一轮又一轮的对峙之后，家长先妥协了，毕竟这孩子的发展过程里，有太多叫人疲倦的往事，是抹杀不了的。领导也没办法，由于不得不承认老楼是个管班的人才。
末了，那家伙不得不回家反省一个月，回来从此气焰冷却下去。
老楼的班级总是带得最好，有的班级以为不出岔子就好，但老楼知道家长最期待学天生就能上去，他就抽安歇日给家长开会，剖析学生们的情形，给家长指示迷津。有的家长眼看着自己的孩子从一个迷茫不知所措、整天想着打游戏的小子变成一名能静下心来学习的懂事学生，心里不知有多少欢畅。
他不高不胖，白面皮，一说话就微微泛起红晕，激情亲切地看着别人。他走哪里都跟人聊得投契，学校教艺术的，做行政的，都成了他的饭友。当然，可能相处多了，他跟我说话刀切斧砍，譬如问我“你家几套屋子？你老公收入高不高？”我一下子就被他问噎住，不知如何回答。
老楼除了上课和管学生井井有条，别的时候时而丢三落四，时而慢个节拍。比如开会，他忙忙乱乱，常常迟到几分钟，有一次竟被心情不好的校长当着全校教职工骂。据同事说，有一次他乘火车，没遇上车，只好叫一位熟习的家长开车送他去下一站乘车，详细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说不明白，只记得那时还没有高铁，想起来一起紧赶慢赶，会有多狼狈。有时候大家商量做什么事情，到点了却还是找不到老楼，大家都相视一笑，无可奈何。
老楼忙起来就忘却自己的儿子，他儿子在幼儿园总是“困难户”——永久都是园里末了被接走的孩子之一。有一次，他忙得实在脱不开身，只好打电话叫我帮他接走送回家。
还有一次，大家到一处景点休养活动。当时不满九岁的乐乐跟在我们这些妇孺之后，慢悠悠地去看湖水，我们惊诧地问他你老爸呢。他满不在乎地说，我老爸跟人去爬山了。乐乐一起蹦蹦跳跳，到湖里摸鱼。比他大的孩子一起爷爷奶奶跟得紧张兮兮，他一个人晃晃荡悠，我调侃他几句，他就故作神秘，男孩气十足，让人欢畅。
老楼的糗事常常被同事们当作茶余饭后的乐子，一个个笑得满面东风。老楼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依然故我，去哪儿都健步如飞，话还没说就笑吟吟。大家书服他，私下叫他“楼校长”，他倒不置可否，听了之后只是微微一笑。
班主任老楼去了，书还没教过瘾，儿女还没终年夜
04
学校各种主见规则多了起来。老楼品咂出几分意味来，也终于以为无聊，几次三番新建的单位大群过了良久他才加进去，末了他辞掉班主任，当了一名普通的任课西席。
老楼接送儿子高下学，开愉快心教儿子读古文，不久传来，老楼又多了个女儿。哦，我们忽然想起了，这不是刚放开二胎？老楼真能瞒！
老楼的动作真快！
四十岁的老楼有了小棉袄，我们都问老楼是不是做梦也笑着花。老楼说，哪哟，，女儿，小丫头要梳辫子，好麻烦哦！
话虽这么说，他眼里默默笑着，透出欢畅。
老楼不做班主任的日子是宁静的，但大家彷佛都以为好似缺了点什么。老楼常常在办公室里改作业，有时候轮到他值日，他在值日群里的总结总是精辟到位又诙谐。教新人班主任怎么管传授教化生，总是信心严密。老楼所待的年级办公室，总是充满欢笑的办公室。
我不跟老楼一个年级好几年，有一次值日到了他们办公室，忽然有同事见告我，老楼请假了。另一个同事班主任说，哎哟，老楼每周改一次学生随笔，我好倾慕这些学生，我以前的老师假如也一周给我改一次随笔，我的成绩不知道要好到哪里去。
我默默地退出来，想，有人教书是生活，老楼教书是在过瘾啊，又一想，我不在学校遇见老楼，已经良久了。之前彷佛听到有同事在背后低语，他得了什么重病，我还不相信，还故作知道底细似的回嘴。有机遇我问另一些和另日常平常更亲近些的同事，他们说没什么事儿，动了手术休养休养就好。我心底才算放下，我真的以为没什么问题。
我恍然间影象起，有一次我途经他们班教室，听到他上课，哑着嗓子给学生示范读古诗，我在心底不禁佩服，又忽然想起，唉，他彷佛一贯是嗓子不大好，说不了多久，就要吃力地咳嗽几声，但上课彷佛没怎么听见。
背后有同事说，他咳嗽起来，整座传授教化楼都听得清楚。回忆起来，仿佛的确如此。这让我有些担忧起来，又一想，唉，没韶光去看，先转点钱吧，就转了五百块给老楼，叮嘱他收了。
05
很长一段韶光，我们都没有联系，我想当然地以为，他颐养好了，该当就会回来了吧，只是没想到会这么久。次年春天我遇见老楼妻子，老楼的妻子没说有多严重啊。再到夏天，老楼终于也没回来上课，学生高三了，换了从高三下来的我和另一个老师正式接手老楼的两个班，这两个班之前的课都是同组的老师代课的。
我创造，学生对老楼印象深刻，讲到某一个稍难的地方，竟有学生飞快地回答出来，我问他，你怎么记得这么深？他说，老楼教的。
再到下半年，我遇见老楼的妻子，我们在传授教化楼附近聊了许久。我赞了乐乐学习好，入校就能拿二等奖；问老楼的情形，老楼妻子淡定地说还好，化疗后好转了，正在找人移植。
我一听这话，热泪就涌上来。我忽然想起有个同事曾说，她在医院门口的车里，瞥见老楼一个人去医院，医院就在马路对面，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走过去。
我一贯以为我耳闻的那些都是假的，老楼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病，老楼是打不倒的，老楼教书还没教过瘾呢。
我问，老楼病了，在家谁照顾呢？老楼妻子说，住院时我妈妈过来照顾，现在回去了，我们能搞定。
我满腹狐疑，说，老楼生病，你要上班，怎么弄啊？
老楼妻子说，早点起床呀，就那一阵子，像打仗一样，弄好就好了。
我忍泪拍拍老楼妻子的肩膀，对老楼的妻子说，孩子还没终年夜， 你得多费多少心啊，年夜大好人哪，你将来会有福报的。
老楼妻子也拍拍我的肩膀，冲动地说，感激，感激！
年底快放假时，我们在食堂遇见了老楼，那是我末了一次见他。他戴着鸭舌帽，挡不住光光的后脑勺，人稍稍胖了些。我们愉快地打呼唤，彷佛他从来没离开过。他笑着，买好了饭，还顺带买了一些包子什么确当早饭，提了袋子，端着餐盘，去找另一桌的男同事用饭去了。
我看他盛了满满一大碗饭，心里暗暗高兴，又有点苦涩。
瞥见过有生病住家的同事妻子发的朋友圈，人家生病休养卧在阳台晒太阳，时候有人奉养着，现在也过得安逸。
06
此后常听见有人说瞥见他，来学校领年货，买早饭，精神不错。我还瞥见他有一次开着车在校园里，从去食堂的我们阁下经由，还和从前一样，一骑绝尘，想起从前坐他的车吓得胆战心惊，他却若无其事。
年前他发信息问我，单位发了多少年终奖，我揣测老楼是不是只有基本人为，如果没有其它奖金，我说给他听他会不会失落落。我就模糊地说，某软件上可见，你去看看。
忙劳碌碌，转眼到了三月尾。某周日午后，我忽然在一个群里见到领导发的，我迅即浏览，包括那条下面的留言，都只透出一个——老楼去了。
下午和晚上带娃，我的耳朵里嗡嗡作响，内心激烈碰撞，见告我那个人去了；夜里我辗转反侧，仿佛在推敲一篇文章，可很永劫光都写不好，老楼彷佛在捣乱，又彷佛在喝采；越日我站在讲台上，脑筋里还恍惚一片……
老楼是真的去了。当我在殡仪馆再次见到他的妻子时，忽然回忆起多年前的夏天，我们一起参加培训，课间大家都在闲聊，她却坐在后座专注地看书。穿长裙，束马尾，瘦弱，安静。
后来我跟老楼提及，老楼说，她嘛，别的事情不用管，教教书就好了。我暗想的确是的，老楼事事操心，又能做饭又会带娃，偶尔遇见，我们跟老楼寒暄，妻子只在一旁朝着我们微笑，然后安静地等老楼掏钥匙开车门，再一起上车离开。
那时我又想，他们该当有过浪漫的相遇，甜蜜的爱情，细碎而温馨的相守……
老楼妻子泣不成声，作为家属讲话只是反复致谢，几次哽咽。乐乐全然没有了以往的风趣与搞笑，月朔的孩子面对父亲的病逝，忽然沉寂了，看着叫民气疼。
到场的大半是学生，还有很多顾虑的学生，毕业的和即将毕业的，都表达了对老楼深切的怀念。那天学生知道了，不多久就有一个女生拿着纸条，哭泣着来办公室问，有没有老师去跟老楼告别的，请帮我带几句话好不好？我问她，老楼教过你吗？她抹着眼泪说，没有，便是楼老师有一次瞥见我在图书馆门口躲雨，就打伞带着我回传授教化楼……后来，更多的学生写来大段的话。在折好装进信封的少焉，我看到学生们写的老楼之前带他们的那些片段：给学生取好听的昵称，与学生开玩笑“别吃了会胖”，不厌其烦地改随笔，不少学生反响写作文水平暴涨……
听完校长的讲话，才知道老楼的病竟已四五年了，我想起那年我们学校小组活动，我们在其他人专注饮酒时，聊过一次事情，我还问他带班带那么好，为什么不去收入更好的单位。一向畅所欲言言无不尽的老楼沉默了，我也沉默了。初秋安谧的湖水，只是默默地在阳光和微风下泛起波光。
伤悼会结束，校长在安慰老楼妻子，我和一些学生站在一边。那些学生我该当也认识，但一个个都已经终年夜，面庞既熟习又陌生。我默默地把学生的信件交给乐乐，就转身回去。
三月尾的景象，乍暖还寒。二环道上，车来车往。
班主任老楼去了，书还没教过瘾，儿女还没终年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