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的印象中,天子富有四海,统领万民,他们的诗一定是气吞山河,自傲豪迈的。如汉高祖刘邦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宋太祖赵匡胤只管是立时天子,也还留下两句“未离海底千山暗,才到天中万国明”,写的都是一派豪情;就连文艺范十足的唐玄宗作起诗来也还是“暇景属三春,高台聊四望。目及千里际,山川一何壮”,还是是气势高昂,大气磅礴。但是,南唐天子李璟呢,他写出来的词却是这样的:
《摊破浣溪沙》
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喷鼻香空结雨中愁。回顾绿波三楚暮,接天流。
李璟的词带着淡淡的忧伤,缓缓流淌在字里行间,这便是李璟的风格,本日我们欣赏的这首《摊破浣溪沙》正是如此。
“手卷真珠上玉钩”,读了这句词,我们的面前展现出这样的画面:一个春天,一栋景致的小楼,悄悄地矗立在烟雾中。镜头缓缓向前推进,定格在珠帘低垂的门口。随着珠帘的轻轻晃动,一双纤纤玉手优雅的将珠帘卷起,逐步挂在玉钩之上。看到此,我们非常期待从珠帘背后走出一位容颜姣美的靓女。按常理,也该当是珠帘挑起,一位娉娉袅袅的美人走上画面。但是,李璟却没有这样。他只写到卷珠帘这样一个动作后,就戛然而止,然后从动作直接跳到了抒怀。
“依前春恨锁重楼”。上面的特写镜头已经让我们看到了那纤纤玉手,可镜头又溘然跳开,重新回到了烟锁重楼的朦胧远景。为什么会涌现这种镜头跳跃呢?让我们脑补一下这位女子的感情吧!
这位美女之以是要卷起珠帘,当然是想从从室内走向室外,去放眼四望,看看表面的风景。但当她卷起珠帘,看到风景后,却没有排解掉内心的幽怨,一个“锁”字,让我们感到她的深深失落落。她的期待,她的希望都被锁在这小楼之中。
“梦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看着风中纷纭飘下的落花,让她遐想到自己的命运,谁是自己可以依赖的“主”呢?春天很快就要过去,花儿飘落,自己的青春也犹如这落花一样,也有凋零的时候,再好的容颜,也会老去。正所谓“如花美眷,怎抵似水流年”!
有谁会成为这落花的主人,不让花儿零落无主呢?又有谁能成为自己请托生平的人呢?这便是她的“春恨”,这“春恨”不是一天两天的偶发,而是“依前”的,这天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春恨”呐!
一句“思悠悠”,把词引向了下片。
“青鸟不传云外信,丁喷鼻香空结雨中愁”,这两句是千古传颂的警句。
青鸟是王母娘娘身边通报信息的青鸟使,这里借指信使。丁喷鼻香在古典诗词中,便是郁结难解的意象。如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喷鼻香结,同向东风各自愁”;王雱的“相思只在,丁喷鼻香枝上,豆蔻梢头”;近代戴望舒的《雨巷》中也说“丁喷鼻香一样的颜色,丁喷鼻香一样的芬芳,丁喷鼻香一样的忧闷,在雨中哀怨,哀怨又彷徨”。丁喷鼻香在文学作品中的意象便是芬芳、哀怨、彷徨的。
就算青鸟这样可以沟通天上人间的信使,又能把自己的满腔幽怨通报给谁呢?而楼前雨中的丁喷鼻香花,正像自己那愁肠百结的心怀。这是多么沉痛的情绪啊!
一个神话传说,一个面前实景,虚实相应,把“春恨”进一步详细化了。
“回顾绿波三楚暮,接天流”,从上面沉痛的情绪转入纯粹的风景。转头眺望暮色中的三峡,江水连天,浩浩荡荡。以江天暮色之景作为整首词的结尾,是将那绵绵不绝的春恨,引向无限苍茫的暮色中,引向无尽渺远的意境中,让人读后余音袅袅,回味无穷。
南唐中主李璟是堂堂的一代帝王,在他的词中,我们看不到君主的豪情,而是一个词人的多愁善感。后人评李璟的这首《摊破浣溪沙》:“全词情景融为一体,意境深远委婉,余韵悠长,可称词中之神品,不为过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