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公既没,惠文、武、昭襄蒙故业,因遗策,南取汉中,西举巴、蜀,东割腴膏之地,北收症结之郡。
诸侯恐怖,会盟而谋弱秦,不爱保重视宝肥沃之地,甚至天下之士,合从缔交,相与为一。
当此之时,齐有孟尝,赵有平原,楚有春申,魏有信陵。
此四君者,皆明智而忠信,宽厚而爱人,尊贤而重士,约从离衡,兼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之众。
于是六国之士,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为之谋,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之徒通其意,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之伦制其兵。
尝以十倍之地,百万之众,叩关而攻秦。
秦人开关延敌,九国之师,逡巡而不敢进。
秦无亡矢遗镞之费,而天下诸侯已困矣。
于是从散约败,争割地而赂秦。
秦有余力而制其弊,追亡逐北,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因利乘便,宰割天下,分裂山河。
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延及孝文王、庄襄王,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及至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南取百越之地,以为桂林、象郡;百越之君,俯首系颈,委命下吏。
乃使蒙恬北筑长城而守藩篱,却匈奴七百余里。
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报怨。
于是废先王之道,焚百家之言,以愚黔首;隳名城,杀豪杰,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阳,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以弱天下之民。
然后践华为城,因河为池,据亿丈之城,临不测之渊,以为固。
良将劲弩守症结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
天下已定,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

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然陈涉瓮牖绳枢之子,氓隶之人,而迁徙之徒也;才能不及中人,非有仲尼、墨翟之贤,陶朱、猗顿之富;蹑足行伍之间,而倔起阡陌之中,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转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天下云集相应,赢粮而景从。
山东豪俊遂并起而亡秦族矣。

且夫天下非小弱也,雍州之地,崤函之固,自若也。
陈涉之位,非尊于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之君也;锄耰棘矜,非铦于钩戟长铩也;谪戍之众,非抗于九国之师也;深谋远虑,行军用兵之道,非及向时之士也。
然而成败异变,功业相反,何也?试使山东之国与陈涉度长絜大,比权量力,则不可同年而语矣。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然后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贾谊过秦论荡气回肠的治国安邦名篇古文中的经典

中篇

秦灭周祀,并海内,兼诸侯,南面称帝,以养四海。
天下之士,斐然向风。
若是,何也?曰:近古之无王者久矣。
周室卑微,五霸既灭,令弗成于天下。
因此诸侯力政,强凌弱,众暴寡,兵革不休,士民罢弊。
今秦南面而王天下,是上有天子也。
既元元之民冀得安其性命,莫不客气而仰上。
当此之时,专威定功,安危之本,在于此矣。

秦王怀贪鄙之心,行自奋之智,不信元勋,不亲士民,废王道而立私爱,焚文书而严刑法,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
夫吞并者高诈力,安危者贵顺权,此言取与守拙歧术也。
秦离战国而王天下,其道不易,其政不改,是其以是取之守之者无异也。
孤独而有之,故其亡可立而待也。
假使秦王论上世之事,并殷、周之迹,以制御其政,后虽有淫骄之主,犹未有倾危之患也。
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今秦二世立,天下莫不引领而不雅观其政。
夫寒者利裋褐,而饥者甘糟糠。
天下嚣嚣,新主之资也。
此言劳民之易为仁也。
向使二世有庸主之行而任忠贤,臣主齐心专心而忧海内之患,缟素而正先帝之过;裂地分民以封元勋之后,建国立君以礼天下;虚囹圄而免刑戮,去收孥腌臜之罪,使各反其乡里;发仓廪,散财币,以振孤独贫乏之士;轻赋少事,以佐百姓之急;约法省刑,以持其后,使天下之人皆得悛改,更节修行,各慎其身;塞万民之望,而以年夜德与天下,天下息矣。
即四海之内皆陶然各自安乐其处,惟恐有变。
虽有狡害之民,无离上之心,则不轨之臣无以饰其智,而暴乱之奸弭矣。

二世弗成此术,而重以无道:坏宗庙与民,鼎新作阿房之宫;繁刑严诛,吏治刻深;赏罚不当,赋敛无度。
天下多事,吏不能纪;百姓困穷,而主不收恤。
然后奸伪并起,而高下相遁;蒙罪者众,刑戮相望于道,而天下苦之。
自群卿以下至于众庶,人怀自危之心,亲处贫苦之实,咸不安其位,故易动也。
因此陈涉不用汤、武之贤,不借公侯之尊,奋臂于大泽,而天下相应者,其民危也。

故先王者,见终始不变,知存亡之由。
因此牧民之道,务在安之而已矣。
下虽有逆行之臣,必无相应之助。
故曰:“安民可与为义,而危民易与为非”,此之谓也。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身在于戮者,正之非也。
是二世之过也。

下篇

秦兼诸侯山东三十余郡,脩津关,据险塞,缮甲兵而守之。
然陈涉率散乱之众数百,奋臂大呼,不用弓戟之兵,鉏耰白梃,望屋而食,横行天下。
秦人阻险不守,关梁不闭,长戟不刺,强弩不射。
楚师深入,战于鸿门,曾无藩篱之难。
于是山东诸侯并起,豪俊相立。
秦使章邯将而东征,章邯因其三军之众,要市于外,以谋其上。
群臣之不相信,可见于此矣。
子婴立,遂不悟。
假使子婴有庸主之材而仅得中佐,山东虽乱,三秦之地可全而有,宗庙之祀宜未绝也。

秦地被山带河以为固,四塞之国也。
自缪公以来至于秦王二十余君,常为诸侯雄。
此岂世贤哉?其势居然也。
且天下尝同心并力攻秦矣,然困于险阻而不能进者,岂勇力聪慧不敷哉?形不利、势不便也。
秦虽小邑,伐并大城,得阨塞而守之。
诸侯起于匹夫,以利会,非有素王之行也。
其交未亲,其民未附,名曰亡秦,实在利之也。
彼见秦阻之难犯,必退师。
案土息民以待其弊,收弱扶罢以令大国之君,不患不得意于海内。
贵为天子,富有四海,而身为禽者,救败非也。

秦王足己而不问,遂过而不变。
二世受之,因而不改,暴虐以重祸。
子婴伶仃无亲,危弱无辅。
三主之惑,终生不悟,亡不亦宜乎?当此时也,也非无深谋远虑知化之士也,然以是不敢效忠指过者,秦俗多忌讳之禁也,——忠言未卒于口而身糜没矣。
故使天下之士倾耳而听,重足而立,阖口而不言。
因此三主失落道,而忠臣不谏,智士不谋也。
天下已乱,奸不上闻,岂不悲哉!
先王知壅蔽之伤国也,故置公卿、大夫、士,以饰法设刑而天下治。
其强也,禁暴诛乱而天下服;其弱也,王霸征而诸侯从;其削也,内守外附而社稷存。
故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震;及其衰也,百姓怨而海内叛矣。
故周王序得其道,千余载不绝;秦本末并失落,故不能长。
由是不雅观之,安危之统相去远矣。

鄙谚曰:“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也。
”因此君子为国,不雅观之上古,验之当世,参之人事,察盛衰之理,审权势之宜,去就有序,变革因时,故旷日长久而社稷安矣。

译 文上篇

秦孝公霸占着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阵势,拥有雍州的地皮,君臣稳定地守卫着来伺机攫取周王室的权力,(秦孝公)有统一天下的年夜志。
正当这时,商鞅辅佐他,对内建立法规制度,从事垦植纺织,修造防守和进攻的东西;对外实施连衡策略,使诸侯自相争斗。
因此,秦人轻而易举地攫取了黄河以西的地皮。

秦孝公去世了往后,惠文王、武王、昭襄王承继先前的基业,沿袭前代的策略,向南攫取汉中,向西攻取巴、蜀,向东割取肥沃的地区,向北盘踞非常主要的地区。
诸侯惶恐害怕,集会缔盟,切磋削弱秦国
不吝惜奇宝贵重的器物和肥沃富饶的地皮,用来招纳天下的精良人才,采取合纵的策略缔缔盟约,相互声援,成为一体。
在这个时候,齐国有孟尝君,赵国有平原君,楚国有春申君,魏国有信陵君。
这四位封君,都见识英明有智谋,心地诚而讲信义,待人宽宏厚道而爱惜公民,尊重贤才而重用士人,以合纵之约击破秦的连横之策,联合韩、魏、燕、楚、齐、赵、宋、卫、中山的部队。
在这时,六国的士人,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等人为他们出谋划策,齐明、周最、陈轸、召滑、楼缓、翟景、苏厉、乐毅等人沟通他们的见地,吴起、孙膑、带佗、倪良、王廖、田忌、廉颇、赵奢等人统率他们的军队。
他们曾经用十倍于秦的地皮,上百万的军队,攻打函谷关来攻打秦国。
秦人打开函谷关口迎战仇敌,九国的军队有所顾虑徘徊不敢入关。
秦人没有一兵一卒的耗费,然而天下的诸侯就已窘迫不堪了。
因此,纵约失落败了,各诸侯国争着割地来贿赂秦国。
秦有剩余的力量趁他们困乏而制服他们,追赶逃走的败兵,百万败兵横尸道路,流淌的血液可以漂浮盾牌。
秦国凭借这有利的形势,割取天下的地皮,重新划分山河的区域。
强国主动表示臣服,弱国入秦朝拜。

延续到孝文王、庄襄王,统治的韶光不长,秦国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到始皇的时候,发展六世遗留下来的功业,以武力来统治各国,将东周,西周和各诸侯国统统消灭,登上天子的宝座来统治天下,用严厉的刑罚来奴役天下的百姓,威风震慑四海。
秦始皇向南攻取百越的地皮,把它划为桂林郡和象郡,百越的君主低着头,颈上捆着绳子(乐意服从屈膝降服佩服),把性命交给法律官吏。
秦始皇于是又命令蒙恬在北方修建长城,守卫边疆,使匈奴退却七百多里;胡人不敢向下到南边来放牧,勇士不敢拉弓射箭来报仇。
秦始皇接着就废除古代帝王的治世之道,点火诸子百家的著作,来使百姓屈曲;毁坏高大的城墙,杀掉英雄豪杰;收缴天下的兵器,集中在咸阳,销毁兵刃和箭头,冶炼它们铸造十二个铜人,以便削弱百姓的反抗力量。
然后凭借西岳为城墙,依据黄河为城池,凭借着高耸的西岳,往下看着深不可测的黄河,认为这是险固的地方。
好的将领手执强弩,守卫着症结的地方,可靠的官员和精锐的士卒,拿着锋利的兵器,盘考过往行人。
天下已经安定,始皇心里自己认为这关中的险固阵势、周遭千里的坚固的城防,是子子孙孙称帝称王直至万代的基业。

始皇去世之后,他的余威(依然)震慑着边远地区。
可是,陈涉不过是个破瓮做窗户、草绳做户枢的贫家子弟,是氓、隶一类的人,(后来)做了被迁谪戍边的卒子;才能不如普通人,并没有孔丘、墨翟那样的贤德,也不像陶朱、猗顿那样富有。
(他)跻身于戍卒的军队中,从野外间溘然奋起发难,率领着怠倦无力的士兵,指挥着几百人的军队,掉转头来进攻秦国,砍下树木作武器,举起竹竿当旗帜,天下豪杰像云一样聚拢,反应似的应和他,许多人都背着粮食,跬步不离地随着。
崤山以东的英雄豪杰于是一齐发难,消灭了秦的家族。

况且那天下并没有缩小削弱,雍州的阵势,崤山和函谷关的险固,是保持原来的样子。
陈涉的地位,没有比齐、楚、燕、赵、韩、魏、宋、卫、中山的国君更加尊贵;锄头木棍也不比钩戟长矛更锋利;那迁谪戍边的士兵也不能和九国部队反抗;深谋远虑,行军用兵的方法,也比不上先前九国的武将谋臣。
可是条件好者失落败而条件差者成功,功业完备相反,为什么呢?假使拿东方诸侯国跟陈涉比一比是非大小,量一量权势力量,就更不能相提并论了。
然而秦凭借着它的小小的地方,发展到兵车万乘的国势,统领全国,使六国诸侯都来朝见,已经一百多年了;这之后把天下作为家业,用崤山、函谷关作为自己的内宫;陈涉一人叛逆国家就灭亡了,秦王子婴去世在别人(项羽)手里,被天下人讥笑,这是为什么呢?就由于不施行仁政而使攻守的形势发生了变革啊。

中篇

秦统一天下,吞并诸侯,临朝称帝,养活四海,天下的士人顺服的慕风神往,为什么会像这样呢?回答是:近古以来没有统一天下的帝王已经良久了。
周王室力量微弱,五霸相继去世去往后,天子的命令不能通畅天下,因此诸侯凭着武力相征伐,强大的侵略弱小的,人多的欺凌人少的,战事不止,军民怠倦。
如今秦皇南面称帝统治了天下,这便是在上有了天子啊。
这样一来,那些可怜的百姓就都希望能靠他安身活命,没有谁不恳切景仰皇上,在这个时候,该当保住威权,稳定功业,是安定,是危败,关键就在于此了。

秦王怀着贪婪卑鄙之心,只想施展他个人的聪慧,不信赖元勋,不亲近士民,抛弃仁政王道,树立个人威信,禁除诗书古籍,实施严刑酷法,把诡诈权势放在前头,把仁德信义丢在背面,把残暴苛虐作为管理天下的条件。
实施吞并,要重视诡诈和实力;安定国家,要重视顺时权变:这便是说夺天下和保天下不能用同样的方法。
秦经历了战国到统一天下,它的路线没有改,他的政令没有变,这是它夺天下和保天下所用的方法没有不同。
秦王孤身无辅却拥有天下,以是他的灭亡很快就来到了。
假使秦王能够考虑古代的情形,顺着商、周的道路,来制订实施自己的政策,那么后代纵然涌现骄奢淫逸的君主,也不会有倾覆危亡的祸患。
以是夏禹、商汤、周文王和周武王建立了国家,名号卓著,功业长久。

当今秦二世登上王位,普天之下没有人不伸长脖子盼着看一看他的政策。
受冻的人穿上粗布短袄就以为很好,受饿的人吃上糟糠也以为喷鼻香甜。
天下苦苦哀叫的百姓,正是新天子执政才能的表现。
这便是说劳苦公民随意马虎接管仁政。
如果二世有一样平常君主的德行,任用忠贞贤良的人,君臣齐心专心,为天下的苦难而忧心,丧服期间就改正先帝的过失落,割地分民,封赏元勋的后代,封国立君,对天下的贤士以礼相待,把监牢里的犯人放出来,免去刑戮,废除没收犯罪者妻子儿女为官家奴婢之类的凌乱刑罚,让被判刑的人各自返回家乡。
打开仓库,散发钱财,以赈济孤独贫乏的士人;减轻赋税,减少劳役,帮助百姓解除急困;简化法律,减少刑罚,给犯罪人以把握往后的机会,使天下的人都能悛改,改变节操,教化品行,各自谨慎对待自身;知足万民的欲望,以威信仁德对待天下人,天下人就归附了。
如果天下到处都欢欢畅喜安居乐业,唯恐发生变乱,那么纵然有巧诈不轨的人,而民众没有背叛主上之心,图谋不轨的臣子也就无法掩饰笼罩他的巧诈,暴乱的阴谋就可以被阻挡了。

二世不实施这种办法,毁坏宗庙,残害百姓,比始皇更加暴虐无道,重新建筑阿房宫,使刑罚更加繁多,屠戮更加严厉,官吏办事苛刻恶毒,赏罚不得当,赋税搜刮没有限度,国家的事务太多,官吏们都管理不过来;百姓贫乏已极,而君主却不加收容救援。
于是奸险敲诈之事纷起,高下相互欺骗,遭受罪罚的人很多,道路上遭到刑戮的人前后相望,连绵不断,天下的人都陷入了苦难。
从君卿以下直到平民百姓,大家心中自危,身处贫苦之境,到处都不得安静,以是随意马虎动乱。
因此陈涉不凭商汤、周武王那样的贤良,不借公侯那样的尊贵,在大泽乡振臂一呼而天下相应,其缘故原由就在于公民正处于危难之中。

以是古代圣王能洞察开端与结局的变革,知道生存与灭亡的关键,因此统治公民的方法,便是要专心致力于使他们安定罢了。
这样,天下纵然涌现叛逆的臣子,也一定没有人相应,得不到帮助力量了。
所谓“处于安定状态的公民可以共同行仁义,处于危难之中的公民随意马虎一起做坏事”,便是说的这种情形。
尊贵到做了天子,富余到拥有天下,而自身却不能免于被屠戮,便是由于挽救倾覆场合排场的方法错了。
这便是二世的缺点。

下篇

秦朝吞并了诸侯,崤山以东有三十多个郡,修建渡口关隘,霸占着险要阵势,修治武器,守护着这些地方。
然而陈涉凭着几百名散乱的戌卒,振臂大呼,不用弓箭矛戟等武器,光靠锄把和木棍,虽然没有给养,但只要看到有人家住的房屋就能吃上饭,横行天下。
秦朝险阻之地防守不住了,关卡桥梁封锁不住了,长戟刺不了,强弩射不了。
楚军很快深入境内,鸿门一战,竟然连竹篱一样的阻拦都没有碰着。
于是崤山以东大乱,诸侯纷纭发难,豪杰相继立王。
秦王派章邯率兵东征,章邯凭着三军的浩瀚兵力,在表面跟诸侯相约,经商营业,图谋他的主上。
秦君之间相互不信赖,从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了。
子婴即位,终极也未曾觉悟,假使子婴有一样平常君主的才能,仅仅得到中等的辅佐之臣,崤山以东地区虽然混乱,秦国的地盘还是可以保全的,宗庙的敬拜也不会断绝。

秦国阵势有高山阻隔,有大河环抱,形成坚固防御,是个四面都有险要关塞的国家。
从穆公以来,一贯到秦始皇,二十多个国君,常常在诸侯中称雄。
难道代代贤明吗?这是地位形势造成的呀!
再说天下各国曾经同心协力进攻秦国。
在这种时候,贤人智士会聚,有良将指挥各国的军队,有贤相沟通彼此的计谋,然而被险阻困住不能提高,秦国就领导诸侯进入秦国境内作战,为他们打开关塞,结果崤山以东百万军队败逃崩溃。
难道是由于勇气、力量和聪慧不足吗?是地形不利,阵势不便啊。
秦国把小邑并为大城,在险要关塞驻军防守,把碉堡筑得高高的而不轻易跟敌方作战,紧闭关门据守险塞,肩扛矛戟守卫在那里。
诸侯们出身平民,是为了利益联合起来,并没德高望众而位居王位者的德行。
他们的交往不亲密,他们的下属不亲附。
名义上是说灭亡秦朝,实际上是为自己钻营私利。
他们瞥见秦地险阻难以反攻袭击,就必定退兵。
如果他们能安定本土,让公民休养生息,等待秦的衰败,收纳弱小,扶助疲困,来指挥东方诸侯新建的各国的君主,就不用担心活着界实现不了自己的欲望了。
可是他们尊贵身为天子,富余拥有天下,自己却遭擒获,这是由于他们在覆亡前夕没有做出挽救的方法。

秦王知足一己之功,不求教于人,一错到底而不改变。
二世继承父过,因循不改,残暴苛虐甚至加重了祸患。
子婴伶仃无亲,自处危境,却又年幼而没有辅佐,三位君主生平昏惑而不觉悟,秦朝灭亡,不也是该当的吗?在这个时候,世上并非没有深谋远虑懂得形势变革的人士,然而他们以是不敢竭诚效忠,纠正主上之过,便是由于秦朝的风气多有忌讳的禁规,忠言还没说完而自己就被屠戮了。
以是使得天下之士只能侧着耳朵听,重叠双脚站立,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因此,三位君主迷失落了路途,而忠臣不敢进谏言,智士不敢出主张,天下已经大乱,皇上还不知道,难道不可悲吗?先王知道壅塞不通就会侵害国家,以是设置公卿、大夫和士,来整治法律设立刑罚,天下因而得到管理。
壮大的时候,禁止残暴伐罪叛乱,天下服从;衰弱的时候,五霸为天子征讨,诸侯也屈服;地皮被割削的时候,在内能自守备,在外还有亲附,社稷得以保存。
以是秦朝壮大的时候,繁法严刑,天下震荡;等到它衰弱的时候,百姓怨恨,天下背叛。
周朝的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合乎根本大道,因而传国一千多年不断绝。
而秦朝则是本末皆失落,以是不能长久。
由此看来,安定和危亡的纲纪相距太远了!

俗话说“前事不忘,后事之师”(过去的履历教训不忘却,便是往后干事的借鉴)。
因此君子管理国家,稽核于上古的历史,验证以当代的情形,还要通过人事加以考验,从而理解兴盛衰亡的规律,详知打算和形势是否合宜,做到取舍有序,变革应时,以是历时长久,国家安定。

赏 析

《过秦论》共有三篇。
个中写得最好、影响最大的是第一篇。
它最早附见于《史记·秦始皇本纪》篇末,列为第二篇;后来褚少孙补《史记》,又把它单独附在《陈涉世家》的篇末。
《汉书》《文选》也都选录了这一篇。
今传贾谊所撰专著《新书》,当由后人搜辑而成,对此文则明确标出它是三篇中的“上篇”。
在《史》《汉》《新书》《文选》四部书中,本篇凡五见,文章字句颇有出入。

从明、清到当代,险些所有的古文选本都选了这篇《过秦论》(上),因此古人对它的评语大概多。
如清人姚鼐在《古文辞类纂》中评它为“雄骏宏肆”,近人吴闿生在《古文范》的夹批中评它“通篇一气贯注,如一笔书,大开大阖”。
归纳大多数评论者的见地,紧张说这篇文章气势充足,一气呵成,是古今第一篇气“盛”的文章。
因此吴闿生的见地是比较有代表性的。

从措辞的角度看,所谓气盛的文章,多用排比句或对偶句,本篇固不例外(如第2段中从“于是六国之士”以下,先用一“有”字领起,贯穿下面三句,罗列了大量人名,便是排比句式;如“蒙故业”以下四句,每两句一对仗,便是对偶句式。
也有排比兼对偶的句式,如开头说秦孝公“有席卷天下,包举宇内,席卷四海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即是)。
但这还只是从表面征象去理解。
在古典散文名篇中,用排比句或对偶句的文章并不少,却不一定篇篇气盛。
如孔稚圭的《北山移文》,造句或排或偶,比比皆是,然而读起来并不感到气很盛。
可见用排比句和对偶句只是使文章气盛增加的成分之一,是属于外在的艺术技巧,而不是紧张成分。

本篇之以是以气盛为特点而传诵不朽,之以是使人以为有说服力,有三个缘故原由。
第一个是最紧张的,即这篇文章虽是说理文,个中却用了十之七八的篇幅来叙事。
用叙事来说理,可以说是本篇最大的特点。
作者用千把字的篇幅概括了从秦孝公到秦亡国这一百多年来的历史,概括地解释了秦之由盛而衰的全过程和紧张征象,同时还贯穿了作者本人的不雅观点来解释其以是兴衰的关键所在。
这就帮助我们对这一段历史事实有比较清楚的认识。
这个特点为什么就能使文章读起来有气势呢?关键在于:一、作者既能用概括扼要的笔墨来表达丰富的内容,让读者感到短短一篇文章竟然包涵了这许多东西,自然以为文章饱满充足,读起来思路自然而然随着作者的笔锋走,那当然会显得气“盛”了;二、贾谊对秦国由盛而衰、由兴而亡的阐述是很有条理的,上来捉住一条纵的线,即从秦孝公之兴到秦王朝之亡,始终是按照韶光的顺序来安排文章的层次先后的;而对某一特定时间内的某一点,又突出地加以铺陈发挥,使人不仅看到“线”,还看到“线”上的一个个用浓墨重彩着重描述的“点”。
于是你不由自主地会顺着作者所安排的次序往下推,往下读,他不中断,你就不能中断,他不画蛇添足,你就不能旁及别的。
因此,这也给人带来了气盛的觉得。

第二个使读者感到文章气盛的缘故原由,亦即本篇所具有的另一特点:贾谊在用写赋的手腕来写说理散文。
写赋是须要铺张和浮夸的,贾谊写这篇文章可以说通篇都采取了这种手腕。
比如第1段“有席卷天下”四句,“席卷”“包举”“席卷”“并吞”等词,基本上都同义;“天下”“宇内”“四海”和“八荒”,也都是同一个意思。
同一个意思而持续写上好几句,既有排比又有对仗,这便是写赋的夸年夜手腕。
下面第2、第4、第5等段中,都有类似的句子,不胜列举。
所谓“铺张扬厉”,紧张便是指的这一类句子。
这样,气势自然就充足了,自然让读者感想熏染到作者的笔锋锐不可当,弗成一世,读起来有劲头,有说服力,而且有不克不及自休之感。
这是由于作者本人原是一位辞赋作家的缘故。
作为作家,贾谊不仅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作为作品,《过秦论》同样具有文学作品的艺术特色。

还有第三个缘故原由,也是这篇文章所具有的第三个特点,即作者用全篇比拟到底的手腕写出了他的论点。
比拟手腕并没有什么希奇,而本篇精彩处却在于作者用了四个方面的比拟:即秦国本身先强后弱、先盛后衰、先茂盛后灭亡的比拟;秦与六国的比拟;秦与陈涉的比拟;陈涉与六国的比拟。
几种比拟交织在一起,构造自然宏伟,气势也自然磅礴,话也显得更有分量了。
主客不雅观形势的不同,强弱盛衰难易的不同,都从几方面的比拟中显现出来。
而文章气盛的道理,也就不难明得了。

前三段,紧张写三个方面:一、秦国世世代代有野心;二、秦国实力愈来愈强大;三、由于靠实力,秦国统一天下并不很难。
第1段着重写有野心,第2段着重写有实力,第3段兼而写之。
全篇的铺排和比拟都从这三方面入手,把详细事实贯穿进去,用概括的措辞勾画出大的轮廓来,使阐述的内容有了方向性,有了作者自己的不雅观点。
如说“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秦无亡矢遗镞之费”和第3段结束处写“始皇之心,自以为关中之固,金城千里,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也”等等,都是极写秦之野心和实力,极写得天下并不难。
与此同时,作者也写了另一方面,如“四君”“九国之师”“六国之士”等等,愈写对方强大也就愈反衬秦之强大,这是烘云托月的手腕。
但我们却感到:愈写秦之强大,就愈见秦之骄横愚蠢;愈写秦之自傲太强,就愈见秦之主不雅观片面;愈写秦之野心极大,就愈见秦之眼力短浅。
作者虽处处叙而不论,却处处为末了一段的议论在“蓄势”。
这样的文章,读起来自然感到饱满畅快了。

第3段开头只说了九个字:“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
这当然是事实。
但也并非一点可写的事都没有。
可是作者不准备在这里多费笔墨,只把那一条贯穿于秦之各个期间的纵线画出来就够了。
从行文方面来说,一篇气盛的文章也不能一点不喘息。
第3段开头的十几个字,就给全篇形成一个短暂的停顿。
明代古文家归有光就说过,这是“如人吐气”(见归有光《评点史记》)。
我们固然不能形式主义地看问题,硬要在一气呵成的文章里安插一个“气口”;但文章写到这里,自然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如人吐气”,还是必要的,也是学写作的人应予把稳的。
(或许此文作者的版本 “享国之日浅,国家无事”位于第三段初。

第3段写秦始皇:野心与实力,兼而写之。
但第3段与第2段还不一样。
第2段是用正反对比手腕两面写,第3段却全从正面写,把秦始皇的实力和野心描述得淋漓尽致,愈写愈足,愈写愈神气。
乃至到了第4段开头处,还要找补两句:“始皇既没,余威震于殊俗”。
吴闿生夹批:“再加二句,十分酣恣。
”这就像给皮球或车轮打气,打到最大限度,再加上两下,自然球胎或轮胎就非爆裂不可了。
然后一下子反跌下来,改从陈涉方面写起,却又处处对陈涉寓褒于贬,这就更加写出秦之灭亡实有自取其祸之道了。

最末一段是“论”和“断”,仍用比拟手腕把几个方面综合到一起,然后得出结论,即所谓“断”。
为了使结论下得郑重,于是又把秦重新提起总说一遍,才以“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扫尾。
文章须能放能收,能开能合,始见本领。
贾谊在这篇精品中完备做到了这一点。

金圣叹在《才子古文》(历朝部分)卷二中对本篇加批语说:“《过秦论》者,论秦之过也。
秦过只是末句‘仁义不施’一语便断尽,此通篇笔墨。
……至于前半有说六国时,此只是反衬秦;后半有说秦时,此只是反衬陈涉,最是疏奇之笔。
”这是说得相称扼要的。

这篇文章在当时确实起了好影响。
贾谊作为士大夫,固然站在封建统治阶级态度为汉王朝出谋划策;但他却能认识到农人叛逆的力量,认识到秦王朝灭亡的关键在于失落掉民心和过分迷信武力,封建统治者野心大而虐待公民,终于被公民灭亡。
有了这个认识,统治阶级才开始考虑如何缓和社会抵牾,以巩固自己的统治政权。
这才解释农人叛逆真正推动了历史提高的车轮。
有了贾谊这一番描述,汉朝的天子才能真正总结秦代由盛而衰、由强而弱的履历教训。

总结:《过秦论》主旨在于剖析“秦之过”,旧分上中下三篇,实在本是一篇,最广为流传的《过秦论》是文章的前三分之一,它通过对秦国兴盛历史的回顾,指出秦国变法图强而得天下,“仁义不施”而不能守天下。
而在中篇和下篇,作者则详细地论述了秦统一之后的各类过失落。
中篇指出秦统一天下,结束了多年的战乱,本来处在很好的形势中,但秦始皇并没有制订出精确的政策,反而焚书坑儒,以暴虐治天下;到了二世时,也不能改正原来的过失落,终致国家倾覆。
《过秦论》的下篇后部分,作者承接前文,指出在“诸侯并起,豪俊相立”的时候,如果子婴能改变原来缺点的政策,“闭关据厄”,“荷戟而守之”,是可以守住三秦之地的,往后“安土息民”,徐图发展,乃至也可以重新规复国家的统一,但是遗憾的是,秦朝闭口闭言的一向政策,导致高下“雍闭”,子婴伶仃无亲,终于不免灭亡的命运。

贾谊(前200~前168),汉族,洛阳人,字太傅。
西汉初年著名的政论家、文学家。
18岁即有才名,年轻时由河南郡守吴公推举,20余岁被文帝召为博士。
不到一年被破格提为太中大夫。
但是在23岁时,因遭群臣忌恨,被贬为长沙王的太傅。
后被召回长安,为梁怀王太傅。
梁怀王坠马而去世后,贾谊深自歉疚,直至33岁忧伤而去世。
其著作紧张有散文和辞赋两类。
散文如《过秦论》《论蓄积疏》《陈政事疏》等都很有名;辞赋以《吊屈原赋》《鵩鸟赋》最著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