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境遇会决定他的心态,而心态又会决定他的作品,这一点在李商隐的诗中表现得相称明显。 有学者做过统计,李商隐诗中涌现频率最高的词是远、晚、迟、孤、隔、闭、绝、断,等等,(手头没有资料,次序不一定对),并据此来推断李商隐的生活环境和创作心态。这种类似统计学的研究方法是否恰当,还有待磋商,但用在李商隐身上还是挺得当的。
我手头上有一本小开本的李商隐诗选,是八十年代初商务印书馆出版的古代文学丛书之一, 选了李商隐大约五、六十首诗。随手一翻,就能看到晚、远、暮、迟的字眼儿和意象。
“向晚意不适,驱车登古原。夕阳无限好,只是近薄暮”。
“四海秋风阔,千岩暮景迟!
向来忧际会,犹有五湖期”?
“刘郎已恨蓬山远,更隔蓬山一万重”!
这样的例子太多了,切实其实举不过来。为什么会涌现这种征象呢?这恐怕要从李商隐的生活经历提及。
李商隐出生在河南沁阳,大概是本日的焦作一带,家境贫寒,少年时曾经替人家抄书挣钱,贴补家用。但他天纵聪明,小小年纪,诗文俱佳,被节度使令狐楚看中,引为幕府巡官;二十六岁,进士及第,被当朝另一要员王茂元看中,招为乘龙快婿。少年得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这些在别人眼里梦寐以求的好事,在李商隐却成了生平痛楚与尴尬的开始。在唐朝中晚期,朋党之争及其激烈,乃至连天子也折衷不了。唐宪宗曾感叹道:“去河北贼易,去朋党难”!
李商隐晦气就倒在欣赏并有恩于他的两个人,令狐楚和王茂元,一个属于牛党,一个属于李党,而李商隐一欠妥心,成了牛党的学生,李党的半子,夹板中过日子,被责怪为“放利偸合”、“诡薄无行”,两头不足人。晚唐浊世,朝纲涣散,朋党之间,不共戴天,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李商隐注定要被排挤,注定要受冷落,注定要潦倒!
命运果真像李商隐所担心的那样,李商隐自出道起,便诸事不顺,什么好事都赶不上,什么晦气事儿都摊上,以是,他的内心极其痛恨、孤独。时日蹉跎,歧路悲惨,墨客的心,对付韶光的“晚”和空间的“远”,也便是“日暮”和“天涯”的感想熏染的尤为强烈。
远书归梦两悠悠,只有空床敌素秋。
阶下青苔与红树,雨中寥落月中愁。
夕阳楼
花明柳暗绕天愁,上尽重城更上楼。
欲问孤鸿向何处?不知出生自悠悠。
落花
高阁客竟去,小园花乱飞。
参差连曲陌,迢递送斜晖。
肠断未忍扫,眼穿仍欲归。
芳心向春尽,所得是沾衣。
忆梅
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
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
天涯
春日在天涯,天涯日又斜。
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
李商隐诗中不断涌现的“晚”和“远”,实际上是对仕途和自身命运的担忧。用弗洛伊德生理学的理论,这是焦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