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及李煜,大墨客元好问对他有一句著名论断:作个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南唐杂咏》)。这句话本身就很抵牾。若是只作个词人,而无帝王身份,他是绝不了代的。才情再高,充其量不过惯作艳词,形如温、韦,很难有什么创造性造诣。题材内容上也会仅限于花间。若只有帝王的身份,而无文艺天赋,纵有再多变故感慨,发不出来,或水平一样平常,一样白搭,亡国之君不少,李煜只有一个。
唯独占从帝王到囚徒的落差,兼以过人的艺术资质,才能碰撞出震荡民气的血泪之花。才子与帝王、囚徒三者的合而为一,才造就了千古词帝的不朽艺术。由于身份、经历的分外性,更由于人生感想熏染的独特性,他的词题材、内容当然不会受“花间”局限,而带强烈的自我风格。
然而这最精华的部分,还要靠天差地别的人生境遇来推动。在此之前,作为才子与帝王,李词纵有较高艺术性,内容却每每贫薄、轻薄,乃至连偷情这种为人不耻的事,竟也以帝王之尊写出,一方面他显得很真实,另一方面词也确实格调低下。
一首《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将偷情写得多么撩拨民气。
菩萨蛮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喷鼻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随意率性怜。
那喷鼻香艳,那刺激,那担忧,那放荡,谁读了不生出无限抱负?
整首词险些白描,除了第一句是环境描写,加以点染氛围。
词人连用“花”、“月”、“雾”的深夜意象,交织出一种朦胧氤氲的暧昧气息,这正合男女主人公所行之事。全体过程借着夜色的掩护,第二句说得再理直气壮不过。一个“好”字,可见愿望之切。
三、四两句最见偷情的细节,恐怕惊动了什么,连脚下的鞋袜都脱了,拿在手里,光脚走路,肃清统统可能的声响,通过笔触,仿佛看到一个小心翼翼、拿鞋提裙,走一步回环看一下的女子形象,逼真而又惟妙惟肖。
下阕写偷情人会面,如愿以偿。前两句写相拥的感想熏染,后两句是对话。一个“颤”字,包涵丰富。是激动?是紧张?是欢畅?还是甜甜的幸福?又或只是情人相拥的身体反应?很繁芜吧。
后两句就更加让人酡颜心跳了。以女子的口吻,如此的热烈直白,翻译成当代口头语,在那啥的环境下,你能想像吗?往污了想,你懂的。
不得不佩服作者的天才,将不堪之事都写得这么忘情乃至是浪漫,仅仅通过动作、措辞就能呈现一个鲜活、有生命激情的女子形象,末了的那句“教君随意率性怜”真是极荡极真,又极可爱。词收笔也好,将见面后的最主要情节都省去了。
李煜此词,之以是写得如此活色生喷鼻香,是由于故事便是他跟小周后的本事。两人偷情之时,正是大周后重病之际。卧于床榻的大周后闻知自己的妹妹跟她姐夫说不清,不堪双双背叛的南唐皇后,很快病去世。提及来也是令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