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弃疾〔宋代〕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怕 一作:恨)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译文及注释

译文还经得起几次风雨,春天又将匆匆归去。
爱惜春天我常怕花开得过早,何况此时已落红无数。
春天啊,请暂且留步,难道没听说,连天的芳草已阻断你的归路?真让人恨啊春天就这样默默无语,看来殷勤多情的,只有雕梁画栋间的蛛网,为留住春天整天熏染飞絮。
长门宫阿娇愿望重被召幸,约定了佳期却几次再三耽误。
都只因太俏丽有人妒忌。
纵然用千金买了司马相如的名赋,这一份脉脉深情又向谁去倾诉?奉劝你们不要得意忘形,难道你们没瞥见,红极一时的玉环、飞燕都化作了尘土。
闲愁折磨人最苦。
不要去登楼凭栏眺望,一轮就要沉落的夕阳正在那,令人断肠的烟柳迷蒙之处。

宋词三百首卷八南宋词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

注释摸鱼儿:词牌名。
漕:漕司的简称,指转运使。
同官王正之:湖北有东西二漕,王正己任东漕,稼轩任西漕,故曰‘同官’。
王正之:名正己,是作者旧交。
消 :经受。
怕:一作“恨”。
落红:落花。
无:一作“迷”。
算只有殷勤:想来只有檐下蛛网还殷勤地沾惹飞絮,留住春色。
长门:汉代宫殿名,武帝皇后失落宠后被幽闭于此,司马相如《长门赋序》:“孝武陈皇后,时得幸,颇妒。
别在长门宫,愁闷悲思,闻蜀郡成都司马相如天下工为文,奉黄金百万,为相如,文君取酒,因以悲愁之辞,而相如为文以悟主上,陈皇后复得幸。
”脉脉:绵长深厚。
君:指善妒之人。
玉环飞燕:杨玉环、赵飞燕,皆貌美善妒。
危栏:高楼上的栏杆。

句意

  更能消、几番风雨。
匆匆春又归去。

  晚春时节,百花凋零,风雨常至,难免令人伤春。
词人对这统统更是敏感。
他顾虑着那俏丽的春花,还能经受得起几番风雨?贰心绪不宁,为春的匆匆拜别惋惜,却又无可奈何。

  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

  花是春天的象征。
花开得早,自然落得早,春就去得早。
词人对春天是这般珍惜,连花儿开早了都会感到遗憾,又怎能忍受落花无数呢。

  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花儿既然无法迟开晚放,那么就留住春天拜别的脚步吧。
“春天啊,听说海角天涯并没有你的归处,你就留在这里吧!
”情至深处,词人仿佛一个天真任性的孩子。

  怨春不语。
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春天没有理会词人的挽留,她依旧悄然拜别。
词人只能轻轻埋怨春的无言自去,只能四处探求一些春的痕迹,给自己一丝抚慰。

  他找了又找,终极创造,只有屋檐上的蛛网,沾满了飘飞的柳絮,还留有少许春色。

  五彩缤纷的春过后,是绿意盎然的夏。
按说生性豪放的词人该当看到这一点。
然而,他深深地陷在春逝的伤感中,难以自拔。
这是由于触景伤情,落红无数的暗淡让感情低落的他更加黯然伤神。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
蛾眉曾有人妒。
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
 

  “蛾眉”,形容女子眉如飞蛾触须,代指美人。

  据《文选·长门赋序》,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先得宠幸,后来失落宠被废,贬居长门宫。
陈氏听说司马相如的文章天下最工,便送去百斤黄金,求得一篇《长门赋》。
后来汉武帝看到此赋,有所感悟,陈皇后再度承宠。
事实上,《长门赋》并非司马相如所作,史籍上也没有陈皇后被废后复得宠幸的记载。

  正如《长门赋序》的作者敢于不拘泥故事真伪一样,辛弃疾此处也来了个大胆生发。
他说,被冷落的陈皇后本已有了与汉武帝重聚的希望,但是由于遭到武帝身边其他女子的妒恨,致使佳期无望。
这时候,纵使陈皇后千金买得相如的生花妙笔,脉脉真情又能向谁倾诉呢?

  词人似为陈皇后而伤感,实在是为自己伤感。

  南宋国势日衰,政权腐烂,收复中原的希望渺茫。
辛弃疾热爱自己的祖国,却又不免对它痛惜、失落望。
在词的上片,春的拜别,实际上喻指国家的败落。
他期望春天长驻久留,但国势却如残春,风雨飘摇。
他不愿面对这个现实,然而他又怎能回避得了?他的济世之志、救国空想都寄托在南宋王朝的复兴上,可是事与愿违,眼见这些都落了空,他的心中非常苦痛、抵牾。

  爱而不成,则生恨心。
他痛恨权奸当道,蒙蔽君主、陷害忠良,痛恨朝廷不思规复失落地,反而排挤抗金志士。
以是,他以长门陈皇后自比,哀叹自己遭受小人妒忌,无法大展宏图的悲惨命运。

  君莫舞。
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

  杨玉环、赵飞燕都是古代著名的美女。
一个是唐玄宗的贵妃,“三千宠爱在一身”,后来安史乱中被缢去世马嵬坡下;一个是汉成帝宠极一时的皇后,结局是被废为庶人后自尽。

  词人对妒恨陈皇后的女子说,你们不要高兴得跳起舞来,须知玉环、飞燕也难免归于尘土,统统成空。
实际上,他是在申饬、谩骂那些打击陷害忠良的权贵奸小:你们休要得意忘形,你们难道不知道,玉环、飞燕那样的命运,终极也会降临到你们头上吗?

  闲愁最苦。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词人此刻正与同事一道饮酒话别。
在这空隙之时,他的愁,依然是家国之愁、命运之愁。
惟其如此,才令他感到“闲愁最苦”,才说道,不要去倚靠高楼上的栏杆,否则会瞥见斜阳坠落烟柳中,令人伤心断肠。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
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苹洲”(唐温庭筠《望江南》);“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涯”(北宋柳永《蝶恋花》)……从这些词中,读者可以想见:靠着高楼,会瞥见一点点下坠的残阳、苍茫迷蒙的江水、轻烟笼罩的垂柳。
这些都会令人伤悲。
以是,辛弃疾说“休去倚危楼”,他害怕看到那落日残阳的光景,害怕由此想到江河日下的国家。
他的哀愁,本就已经太多太多了。

赏析一

  本篇作于淳熙六年(1179)春。
时辛弃疾四十岁,南归至此已有十七年之久了。
在这漫长的岁月中,作者满以为扶危救亡的壮志能得施展,收复失落地的策略将被采纳。
然而,事与愿违。
不仅如此,作者反而因此遭致排挤打击,不得重用,接连四年,改官六次。
这次,他由湖北转运副使调官湖南。
这一调转,并非奔赴 异昼夜神往的国防前哨,而是还是去担当主管钱粮的小官。
现实与他规复失落地的志愿相去愈来愈迢遥了。
行前,同寅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作者见景生情,借这首词抒写了他长期积郁于胸的苦闷之情。

  这首词表面上写的是失落宠女人的苦闷,实际上却抒发了作者对国事的忧虑和屡遭排挤打击的沉重心情。
词中对南宋小朝廷的昏庸腐烂,对屈膝降服佩服派的得意专横獗表示强烈不满。

  上片写惜春、怨春、留春的繁芜情绪。
词以“更能消”三字起笔,在读者心头提出了“春事将阑”,还能经受得起几番风雨摧残这样一个大问题。
表面上,"更能消"一句是就春天而发,实际上却是就南宋的政治形势而言的。
本来,宋室南渡往后,曾多次涌现过有利于爱国抗金、规复中原的大好形势,但是,由于朝廷的昏庸腐败,屈膝降服佩服派的专横狂毁坏,使抗战派失落意受压,结果抗金的大好机遇白白损失了。
这中间虽有几次北伐,结果均以签订屈膝屈膝降服佩服的“和”而告终。
北伐的失落败,反过来又成为屈膝降服佩服派贩卖妥协屈膝降服佩服路线的口实。
南宋王朝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匆匆春又归去”,便是这一形势的形象化写照,抗金复国的大好春天已经化为

乌有了。
这是第一层。
但是,作者是若何留恋着这大好春光呵!
“惜春长怕花开早”。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何况落红无数!
”这两句一起一落,表现出空想与现实之间的抵牾。
“落红”,便是落花,是春天逝去的象征。
同时,它又象征着南宋国事衰微,也寄寓了作者光阴虚掷,奇迹无成的感叹。
这是第二层。
面对春天的消逝,作者并未束手无策。
相反,出于爱国的义愤,他大声疾呼:“春且住!
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
”这一句,实际是向南宋王朝提出忠言,它形象地解释:只有坚持抗金复国才是唯一出路,否则连退路也没了。
这两句用的是拟人化手腕,明知春天的归去是无可挽回的大自然的规律,但却强行挽留。
词里,表面上写的

是“惜春”,实际上却反响了作者规复中原、统一祖国的迫切心情,反响了作者对屈膝降服佩服派的痛恨。
这是第三层。
从“怨春不语”到上片结尾是第四层。
只管作者发出强烈的呼唤与严重的警告,但“春”,却不予回答。
春色难留,势在一定;但春光无语,却出人意外。
以是难免要产生强烈的“怨”恨。
然而怨恨又有何用!
在无可奈何之际,词人又怎能不倾慕"画檐蛛网"?纵然能象"蛛网"那样留下一点点象征春天的“飞絮”,也是心灵中莫大的抚慰了。
这四句把“惜春”、“留春”、“怨春”等繁芜感情交织在一起,以小小的“飞絮”作结。
上片四层之中,层层有起伏,层层有波澜,层层有抑扬,奥妙地表示出作者繁芜而又抵牾的心情。

  下片借陈阿娇的故事,写爱国深情无处倾吐的苦闷。
这一片可分三个层次,表现三个不同的内容。
从“长门事”至“脉脉此情谁诉”是第一层。
这是词中的重点。
作者以陈皇后长门失落宠自比,揭示自己虽忠而见疑,屡遭谗毁,不得重用和壮志难酬的不幸遭遇。
“君莫舞”三句是第二层,作者以杨玉环、赵飞燕的悲剧结局比喻当权误国、暂时得志的奸佞小人,向屈膝降服佩服派提出警告“闲愁最苦”至篇终是第三层,以烟柳斜阳的凄迷景象,象征南宋王朝昏庸腐烂、日落西山、岌岌可危的现实。

  这首词有着光鲜的艺术特点。
一是通过比兴手腕,创造象征性的形象来表现作者对祖国的热爱和对时局的关怀。
拟人化的手腕与典故的利用也都恰到好处。
第二是继续屈原《离骚》的优秀传统,用男女之情来反响现实的政治斗争。
第三是缠绵弯曲,沉郁抑扬,呈现出别具一格的词风。
表面看,这首词写得“婉约”,实际上却极哀怨,极沉痛,写得沉郁悲壮,弯曲尽致。

赏析二

  这是辛弃疾四十岁时,也便是宋孝宗淳熙六年(公元1179年)暮春写的词。
辛弃疾自1162年渡淮水来归南宋,十七年中,他的抗击金军、规复中原的爱国主见,始终没有被南宋朝廷所采纳。
南宋朝廷不把他放在抗战前哨的主要位置上,只是任命他作闲职官员和地方官吏,使他在湖北、湖南、江西等地的任所转来转去,大材小用。
这一次,又把他从湖北漕运副使任上调到湖南连续当漕运副使。
漕运副使是掌管粮运的官职,对辛弃疾来说,作这种官当然不能施展他的大志和抱负。
何况如今又把他从湖北调往间隔前哨更远的湖南后方去,更加使他失落望。
这次调动任职,使辛弃疾意识到:这是南宋朝廷不让抗战派举头的一种表示。
不让

抗战派举头,关系到辛弃疾个人,事情尚小;关系到国家民族,那问题就大了。
当时女真统治者的军队屡次南下犯境,南宋朝廷中的主和派采纳妥协屈膝降服佩服的缺点政策。
他们不仅忘了“徽钦之辱”,而且忍心把中原沦陷区广大公民长期置于女真族统治之下,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
收复山河的大计,已为纳金币、送礼物的屈膝降服佩服政策所代替。
辛弃疾目睹这种状况,满怀悲愤。
他空有收复河山的壮志,而多年来一贯无法实现。
以是这次调离湖北,同寅置酒为他饯行的时候,他写了这首《摸鱼儿》词,抒发他胸中的忧郁和愤慨。
这首词内容包括:第一,对国家出息的忧虑;第二,自己在政治上的失落意和哀怨;第三,南宋当权者的不满。

  以下对这首词作大略的阐明:

  上片起句“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
”其意是:如今已是暮春景象,那里禁得起再有几番风雨的打击?这显然不是纯挚地谈春光流逝的问题。
而是另有所指的。

  “惜春长怕花开早”二句,作者揭示自己惜春的生理活动:由于怕春去花落,他乃至于害怕春天的花开得太早,由于开得早也就谢得早,这是对惜春心理的深入一层的描写。

  “春且住”三句,由于怕春去,他对它招手,对它呼喊:春啊,你停下脚步,别走啊!
但是春还是悄悄地溜走了。
想召唤它归来,又听说春草铺到了迢遥的天边,遮断了春的归路,春是回不来了。
因此产生“怨春不语”的感情。
便是说心里怨恨没有把春留住,有话难以说出口来。

  “算只有”三句,意思是:看来最殷勤的只有那檐下的蜘蛛,它为了留春,一天到晚一直地抽丝结网,用网儿来网住那飞去的柳絮。

  下片一开始就用汉武帝陈皇后失落宠的典故,来比拟自己的失落意。
自“长门事”至“脉脉此情谁诉”一段笔墨,解释“蛾眉见妒”,自古就有先例。
陈皇后之被打人冷宫——长门宫,是由于有人在忌妒她。
她后来拿出黄金,买得司马相如的一篇“长门赋”,希望用它来打动汉武帝的心。
但是她所期待的“佳期”,仍属渺茫。
这种繁芜痛楚的心情,对什么人去诉说呢?“君莫舞”二句的“舞”字,包含着高兴的意思。
“君”,是指那些忌妒别人来邀宠的人。
意思是说:你不要

太得意忘形了,你没见杨玉环和赵飞燕后来不是都去世于非命吗?安禄山攻破长安后,在兵乱中,唐玄宗被迫把杨玉环缢去世于马嵬坡。
赵飞燕是汉成帝的皇后,后来被废黜为庶人,终于自尽。
“皆尘土”,用《赵飞燕外传》附《伶玄自叙》中的语意。
伶玄妾樊通德能讲赵飞燕姊妹故事,伶玄对她说:“斯人(指赵氏姊妹)俱灰灭矣,当时疲精力驰骛嗜欲引诱之事,宁知终归荒原外草乎!”

  “闲愁最苦”三句是结句。
闲愁,作者指自己精神上的忧郁。
危栏,是高处的栏杆。
意思是:不要用凭高望远的方法来打消忧郁,由于那快要落山的斜阳,正照着那被暮霭笼罩着的杨柳,远了望去,是一片迷蒙。
这样的暮景,反而会使人见景伤情,以至于销魂断肠的。

  这首词上片紧张写春意阑珊,下片紧张写美人迟暮。
有些选本以为这首词是作者借春意阑珊来衬托自己的哀怨。
这恐怕理解得还不完备对。
这首词中当然写到作者个人遭遇的感慨,但更主要的,是他以蕴藉的笔墨,写出他对南宋朝廷暗淡出息的担忧。
作者把个人感慨纳入国事之中。
春意阑珊,实兼指国家大事,并非像一样平常词人作品中常常涌现的绮怨和闲愁。

  上片第二句“匆匆春又归去”的“春”字,可以说是这首词中的“词眼”。
接下去作者以春去作为这首词的主题和总线,井井有条地安排上、下片的内容,把他那满怀感慨弯曲地表达出来。
他写“风雨”,写“落红”,写“草迷归路”,……读者不妨利用遐想,这“风雨”,难道不是象征金军的反攻袭击么?这“落红”,难道不是象征南宋朝廷外交、军事各方面的失落败,甚至失落地辱国、造成欲偏安江左而不可得的局势么?“草迷归路”,难道不是象征奸佞当权,蔽塞贤路,致使一些有雄才大略的爱国志士,不能发挥其所长,起抗战救国的浸染么?然后作者以蜘蛛自

比。
蜘蛛是眇小的动物,它为了要挽留春光,施展出它的全部力量。
在“画檐蛛网”句上,加“算只有殷勤”一句,意义更加突出。
这正如晋朝的著名画家顾恺之为裴楷画像,像画好后,画家又在颊上添几根胡子,不雅观者顿觉画像神色生动起来。
(《晋书·顾恺之传》:“恺之尝图裴楷象,颊上加三毛,不雅观者觉神明殊胜”。
)“算只有殷勤”一句,也能起“颊上加三毛”的浸染。
尤其是“殷勤”二字,突出地表达作者对国家的耿耿忠心。
这两句还解释,辛弃疾虽有殷勤的报国之心,无奈官小权小,不能起重大的浸染。

  上片以写景为主,以写面前的景物为主。
下片的“长门事”、“玉环”、“飞燕”,则都是写古代的历史事实。
两者看起来彷佛不相联续,实在不然。
作者用古代宫中几个女子的业绩,进一步抒发其“蛾眉见妒”的感慨,这和当时现实不是没有联系的。
而从“蛾眉见妒”这件事上,又解释这不但是辛弃疾个人仕途得失落的问题,更主要的是关系到宋廷兴衰的出息,它和这首词的春去的主题不是脱节,而是相辅相成的。
作者在过片处推开来写,在艺术技巧上说,正起峰断云连的浸染。

  下片的结句更加值得把稳:它甩开咏史,又回到写景上来。
“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二句,最耐人寻味。

  以景语作结,是词家惯用的技巧。
由于以景语作结,会有蕴藉不尽的韵味。

  除此之外,这两句结语还有以下各种浸染:

  第一,它刻画出暮东风景的特点。
暮春三月,宋代女墨客李清照曾用“绿肥红瘦”四字刻画它的特色,成为千古传诵的名句。
“红瘦”,是说花谢;“绿肥”,是说树荫浓密。
辛弃疾在这首词里,他不说斜阳正照在花枝上,却说正照在烟柳上,这是用另一种笔法来写“绿肥红瘦”的暮东风景。
而且“烟柳断肠”,还和上片的“落红无数”、春意阑珊这个内容相呼应。
如果说,上片的“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是开,是纵;那么下片结句的“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是合,是收。
一开一合、一纵一收之间,显得构造严密,章法井然。

  第二,“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是暮色苍茫中的景象。
这是作者在词的结尾处着意利用的重笔,旨在点出南宋朝廷日薄西山、出息暗淡的趋势。
它和这首词春去的主题也是紧密相联的。
宋人罗大经在《鹤林玉露》中说:“辛幼安(即辛弃疾)晚春词云:‘更能消几番风雨?……’词意殊怨。
‘斜阳烟柳’之句,其与‘未须愁日暮,天涯乍轻阴’者异矣。
……闻寿皇(宋孝宗)见此词颇不悦。
”可见这首词流露出来的对国事、对朝廷的不雅观点,都是很强烈的。

  词是抒怀的文学,它的特点是婉约蕴藉。
古人说过:“词贵阴柔之美”。
晚唐五代的花间词,便是如此。
花间词是词中的婉约派。
这一派词的内容大都是写儿女恋情和闲愁绮怨,而且是供酒边尊前娱宾遣兴之用。
到了宋代,词坛上除了婉约派外,又涌现了豪放派。
豪放派的代表作家如苏轼、辛弃疾,都是把词作为抒写自己的脾气、抱负、胸襟、学问的工具的。
内容变了,风格随着也变了。
比如辛弃疾代表作中有一首《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疆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可怜白发生。
”是抒写作者抗战的空想与欲望的,它的内容和形式,都柔顺约派词迥然有别。
在《花间集》中,是找不到这样的作品的。

  拿《破阵子》和这首《摸鱼儿》比较,两者内容相似,而形式上,也便是表现手腕上,又有差异。
《破阵子》比较显,《摸鱼儿》比较隐;《破阵子》比较直,《摸鱼儿》比较曲。
《摸鱼儿》的表现手腕,比较靠近婉约派。
它完备利用比、兴的手腕来表达词的内容,而不直接解释词的内容。
这解释,辛弃疾虽然是豪放派的代表作家,但是一个大作家,他的词风是多种多样的。
只管《摸鱼儿》词采用婉约的表达形式,并未完备粉饰它的内容。
读这首《摸鱼儿》时,读者会觉得到在那一层婉约蕴藉的外衣之内,有一颗火热的心在跳动,这便是辛弃疾学蜘蛛那样,为国家殷勤织网的一颗耿耿忠心。

  总起来说,这首《摸鱼儿》的内容是热烈的,而外表是婉约的。
使热烈的内容与婉约的外表和谐地统一在一首词里,这解释了辛弃疾这位大作家的才能。
彷佛可以用“肝肠似火,色貌如花”八个字,来作为这首《摸鱼儿》词的评语。

简评

  此词作于淳熙六年(1179)。
作者在此借春意阑珊和美人遭妒来暗喻自己政治上的不得意。
词里面的玉环、飞燕,似是用来指朝中当权的主和派。
辛弃疾在淳熙己亥前之两三年内,转徙频繁,均未能久于其任。
他曾在《论盗贼札子》里说:“平生刚拙自傲,年来不为众人所容,恐言未脱口而祸不旋踵。
”这与“蛾眉曾有人妒”语意正同。
作者本来是要积极建功立业的,被调到湖北去管钱粮,已不合他的哀求;再调到湖南,还是管钱粮,当然更是失落望。

贰心里明白朝廷的这种调动便是不让规复派举头。
一想到国家出息的暗淡,自不免要发出“烟柳断肠”的哀叹。
表面看来,词人是在伤春吊古,实际上他将自己的哀时怨世、忧国之情隐蔽在了春残花落、蛾眉遭妒的描写中。
词里所流露的哀怨确有对朝廷表示不满的感情。
《鹤林玉露》云此词:“词意殊怨。
斜阳烟柳之句,其‘未须愁日暮,天涯乍轻阴’者异矣。
便在汉唐时,宁不贾种豆种桃之祸哉。
愚闻寿皇见此词颇不悦。
”当年宋孝宗读到这首词心中非常烦懑,大概他是读懂了其真意。

  此词的写作手腕颇似屈原《离骚》,同样因此喷鼻香草美人为比兴,来抒写自己的政治情怀。
风格上,一变辛词常见的豪放,倾向柔美一起,委婉蕴藉,却又与一样平常写儿女柔情和风月闲愁的婉约词大有不同。
今人夏承焘评之曰:“肝肠似火,色貌如花。

创作背景

  公元1179年(淳熙六年),辛弃疾南渡之后的第十七年,时年四十岁,被朝廷支来支去的他再次由湖北转运副使改调湖南转运副使。
这次,他由湖北转运副使调官湖南。
现实与他规复失落地的志愿相去愈来愈迢遥了。
行前,同寅王正之在山亭摆下酒席为他送别,他感慨万千,写下了这首词。

辛弃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中年后别号稼轩,山东东路济南府历城县(今山东省济南市历城区)人。
南宋官员、将领、文学家,豪放派词人,有“词中之龙”之称。
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
辛弃疾出生时,中原已为金兵所占。
21岁参加抗金义军,不久归南宋。
历任湖北、江西、湖南、福建、浙东安抚使等职。
生平力主抗金。
曾上《美芹十论》与《九议》,条陈战守之策。
其词抒写力争规复国家统一的爱国激情亲切,倾诉壮志难酬的悲愤,对当时执政者的屈辱求和颇多训斥;也有不少吟咏祖国河山的作品。
题材广阔又善化用古人典故入词,风格沉雄豪迈又不乏细腻柔媚之处。
由于辛弃疾的抗金主见与当政的主和派政见不合,后被弹劾落职,退隐江西带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