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粉妆成雪里花
——咏山茶花古诗词赏析(六)
王传学
山茶花以赤色为常见,白色及其他颜色者较少。现选几首咏白、紫山茶花的诗,并作解析。
南宋墨客许及之的《白山茶》,赞赏白山茶美如白玉:
白茶记异品,天曹玉玲珑。
不作烧灯焰,深明韫椟功。
易容非世力,幻质本春工。
皓皓知难污,尘飞漫自红。
许及之(?—公元1209年),南宋官员、墨客。字深甫,温州永嘉人。孝宗隆兴元年进士。官至参知政事,进知枢密院兼参政。有文集三十卷及《涉斋课藁》九卷,已佚。现存《涉斋集》十八卷。
“白茶记异品,天曹玉玲珑”,“天曹”,指仙宫。“玉玲珑”,形容物体洁白晶莹。诗一开篇,墨客就赞颂白山茶是山茶中奇异的品种,像天宫中洁白晶莹的美玉。“不作烧灯焰,深明韫椟功”,“烧灯”,点灯。“韫椟”,即韫椟藏珠,指珠宝藏在木匣里。这两句是说白山茶不作点灯的红火焰,而是像珠宝藏在木匣里,保持自己纯洁的本心。
“易容非世力,幻质本春工”,意思是山茶花改变颜色不是世俗力量所为的,她奇幻的实质是春天赐予的。“皓皓知难污,尘飞漫自红”,白山茶花洁白的容颜难于被污染,而红山茶花在尘土飞扬中保持着自己的赤色。
墨客赞颂白山茶花的珍奇,美如白玉,及保持本心、不易污染的品质。联系到墨客因举荐韩侂胄北伐,韩北伐失落败后,自己被贬官的史实,大约在白山茶花的身上,寄托了墨客的空想追求。
元代墨客朱德润的《白茶》,将白茶比作仙女下凡:
秋高银河泻,碧宇净如洗。
飞仙自天来,幻作白茶蕊。
暗香不自媚,回出山谷底。
盈盈双玉环,婉立庭户里。
风霜非故林,雨露结新意。
朱德润,元代著名画家、墨客。字泽民,号睢阳隐士,又号旹[shí]杰。归德府人。曾任国史院编修、镇东行中书省儒学提举等职。他善诗文,工书法,格调遒丽。擅画山水,初学许道宁,后法郭熙,多作溪山平远、林木清森之景,重视不雅观察自然,当北游居庸关时,曾作“画条记行稿”。得到了当时的刑部尚书、画坛年夜师高克恭和艺术大师赵孟頫的推崇,可见其艺术造诣甚高。
这首诗将白茶比作仙女下凡,写其姿容、神韵,维妙维肖。
“秋高银河泻,碧宇净如洗”,交待白茶花开时的清洁环境:秋高气清,碧空澄净。“飞仙自天来,幻作白茶蕊”,仙女从天外飞来,幻化作白茶的花蕊,点题白茶。“暗香不自媚,回出山谷底”,白茶花暗香幽雅,处于山谷之中,更显得格调不俗。“不自媚”,写出了白茶花的自傲自重,不以媚态取宠,正可见其格调不俗。处于山谷之中,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墨客喜好之余将其移于庭院之中。
“盈盈双玉环,婉立庭户里”,以唐玄宗宠幸的杨玉环比作白茶花。宛然伫立于庭户之下。结尾“风霜非故林,雨露结新意”,意思是,来此的白茶花的处境已不是往昔在山谷中风霜相加可比了,这里多有雨露滋润津润,白茶花定能生出新的美好情态。
这首咏白茶诗通篇喻体。将白茶花比作仙子下凡,或者说比作太真(杨玉环)下到凡界。白居易《长恨歌》用“梨花一枝春带雨”写杨贵妃幽恨情态,墨客借鉴其意,说白茶花承受雨露滋润津润,也正应是志满意得、妙生情态之时,这种写法很新奇。以美女喻花,以花喻美女,可以收相得益彰之妙。墨客又巧借“白”字作文章,以喻杨贵妃,不由得使人遐想到《长恨歌》中“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形象。
明代墨客张新有一首《咏山茶》诗,同样以杨贵妃与山茶花互比较喻,“曾将倾国比名花,别有轻红晕脸霞。自是太真多异色,品题兼得重山茶。”但所咏不是白茶花,或许是粉红山茶花。
元末明初墨客瞿佑的《白山茶》,赞颂白山茶是“雪里花”:
消尽林端万点霞,丛丛绿叶衬瑶华。
宝珠买断春前景,宫粉妆成雪里花。
余子竟传丹灶术,此身甘傍玉川家。
江头梅树无颜色,何况溪边瑞草芽。
瞿佑字宗吉,号存斋。钱塘人,元末明初文学家。幼有诗名,为杨维桢所赏。洪武初,自训导、国子助教官至周王府长史。永乐间,因诗开罪,谪戍保安十年,遇赦放归。作品绮艳,著有传奇小说《剪灯新话》。
诗的首联“消尽林端万点霞,丛丛绿叶衬瑶华”,正面描写了白山茶。傍晚时候,当万点霞光消逝在茶林尽头的时候,你看那光洁如玉的白山茶花,在丛丛绿叶的衬托下,抹上了一层太阳的余辉,该是多么诱人的景象啊。“瑶华”喻白山茶花,绿叶和瑶华,两相对照,相得益彰,色彩强烈,给人以深刻的印象。
颔联是对白山茶的进一步描述。“宝珠买断春前景,宫粉妆成雪里花”,娇美的山茶花,可以从深秋开到早春,彷佛是用“宫粉”妆扮成的“雪里花”。用光洁如玉和洁白如雪比喻白山茶花,增加了山茶形象的光鲜性。同时又用“宝珠”、“宫粉”加以渲染,更给形象增长了娇美、名贵的色彩。绿叶的衬托和霞光的点缀,使白山茶形象愈加丰满了。
颈联用典。墨客不屑于羽士炼丹以求永生不老之类的“丹灶术”,而心甘情愿地步生平爱茶成癖的玉川子之后尘。唐代墨客卢仝自号玉川子,他写了一首《走笔谢孟谏议寄新茶》诗。诗中写了七碗茶,一碗比一碗神奇:“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三碗搜枯肠,唯有笔墨五千卷。四碗发轻汗,平生不平事,尽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灵。七碗吃不得也,唯觉两腋习习清风生。蓬莱山,在何处?玉川子,乘此清风欲归去。”瞿佑在诗中对照着用了以上两个典故,用意是很明显的。白山茶给人以美的享受,像一碗神奇的茶,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觉得,它比虚无缥缈的羽士炼丹更为吸引人。
因此,在尾联中,墨客写道:“江头梅树无颜色,何况溪边瑞草芽。”即便开在百花之前,一向被赞为“独占春色”的梅花,比较之下也“无颜色”了,至于溪边瑞草就更不在话下。
这是一首通篇赞颂白山茶花的诗,写得很有一些特色。诗中有比喻,有夸年夜,有景又有情,笔法自若,几经迁移转变,墨客那种对白山茶的一片情怀,已经抒发得淋漓尽致了。
明代墨客沈周的《白山茶》,表达了长久欣赏白山茶的欲望:
犀甲凌寒碧叶重,玉杯擎处露华浓。
何当借寿永生酒,只恐茶仙未肯容。
沈周出生于长洲,字启南,号石田、玉田生、白石翁等,明代精彩字画家,与文徵明、唐寅、仇英并称“明四家”。他生平未应科举,始终从事字画创作,是明代中期文人画“吴派”的首创者,紧张作品有《庐山高图》、《秋林叙旧图》、《石田集》、《客座新闻》等。
首句“犀甲凌寒碧叶重”,化用宋代墨客苏轼的“叶厚有棱犀甲健”诗句,写山茶的叶子在寒冷的冬天仍旧碧绿厚实,犹如“犀甲”般坚硬。次句“玉杯擎处露华浓”,“露华浓”,源自唐代墨客李白《清平调》诗“东风拂槛露华浓”,原是形容牡丹花沾着晶莹的露珠更显得颜色艳丽。这里是描述白山茶花像洁白的玉杯,在霜露的滋润津润下更加晶莹润泽。
三、四句“何当借寿永生酒,只恐茶仙未肯容”,写墨客欣赏白山茶花后的感想:何时能喝上永生酒得以龟龄,那就可以长久地欣赏此花了,可又恐怕茶仙不能相容啊!
进一步表现了墨客对白山茶的喜好。
清代墨客全祖望的《紫山茶》,将山茶花与牡丹同列:
曼佗方外花,于法应衣紫。
署名曰都胜,力与牡丹齿。
暮山烟光凝,悠然见天咫。
全祖望字绍衣,号谢山,浙江鄞县人,清代浙东学派的主要代表人物,著名的史学家、文学家,博学才俊。乾隆元年进士,入翰林院庶良士,因不附权贵,于次年辞官归里,不复出任,专心致力于学术,相继讲学,足迹遍布大江南北。在学术上,推崇黄宗羲,自称为梨洲私淑弟子。其著作颇丰,撰有《鲒埼亭集》38卷及《外编》50卷,《诗集》10卷,还有《汉书地理志稽疑》、《古今通史年表》等。
“曼佗方外花,于法应衣紫”,“曼佗花”,即曼佗罗花,系梵语音译,意思是“悦意花”。据《法华经》载,佛说法时,天降曼陀罗花。它别号凤茄花,六瓣洁白,有如喇叭,朝开午歇,类似牵牛。原产亚热带,热带地区,系茄科一年生草本植物,花和全株都有毒,栽培它以为药用。墨客这里误以为紫山茶与曼佗罗为一物,以是说它是方外花。实在,山茶花原产我国,十六世纪传入欧洲,现已成为天下名花之一。系山茶科常绿灌木或乔木。其叶翠绿常青,冬春着花,多为大红,亦有白、黄、深紫等色。墨客所咏便是紫色山茶花。“于法应衣紫”,即按法则规定则应着紫衣。墨客将山茶花误为曼佗罗花,故有此说。
“署名曰都胜,力于牡丹齿”,是赞颂山茶花之美可与牡丹同日而语,墨客要给它起名叫“都胜”,要与牡丹花王地位同列。唐代墨客司空图《红茶花》说:“牡丹枉用三春力,开得方知不是花。”对山茶花评价极高,超过了倾国名花牡丹。墨客没有就山茶花的形、色进行详细描述,而仅仅是抽象的议论,但却显示了他对山茶花的欣赏喜好之情。
末了“暮山烟光凝,悠然见天咫”,意思是会晤前的紫山茶花令人遐想神驰,有如遥见烟光水色在暮霭中呈现一片紫色。这同首句所说方外之花是一个照料。只管这种说法并不相符实际,但作为墨客见山茶花而生遐想,却不妨作如是不雅观。“暮山烟光凝”一语本自唐代墨客王勃《滕王阁序》中“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
这首咏花诗有三点值得把稳,一是将山茶花看作方外花,因此而产生一些遐想,二是五言六句自有一番情韵,三是首尾呼应,暗用唐人赋语入诗,以小见大。这些特点综合起来,使得这首咏山茶花诗就显得别具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