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农作物
节选自邓言午《诗经中的美食、美酒和性》
获取食品,无疑是人类劳动的逻辑出发点。耕种,对付我们这个奉行“合时、取宜、守则、和谐”的农耕民族来说,该当是我们中原文明的原点。
四千多年前,面对帝舜的禅让之请,善卷推辞说“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得意,吾何以天下为哉!
”
置天下于不顾,而追求自给自足的逍遥与自由,这是中国笔墨第一次提到“劳动”这个词,没曾想第一次就把劳动推到了如此之高的境界。
《诗经》中有三篇大量谈到了农活劳动、农作物和农具,即《豳风·七月》、《大雅·平生易近》和《鲁颂·閟宫》。东坡有言“去雕墙之美,而蔽采椽之居。背湖山之不雅观,而适桑麻之野”,我们可以通过这三首诗来感想熏染一下礼乐文明之下先祖们农耕生活的朴实与纯洁,丰满和富余。
《大雅·平生易近》
厥初平生易近,时维姜嫄。平生易近如何?克禋克祀,以弗无子。履帝武敏,歆,攸介攸止。
载震载夙,载生载育,时维后稷。诞弥厥月,师长西席如达。不坼不副,无菑无害。以赫厥灵,上帝不宁?不康禋祀?居然生子。诞寘之隘巷,牛羊腓字之。诞寘之平林,会伐平林。诞寘之寒冰,鸟覆翼之。
鸟乃去矣,后稷呱矣。实覃实吁,厥声载路。
诞实匍匐,克岐克嶷,以就口食。蓺之荏菽,荏菽旆旆,禾役穟穟,麻麦幪幪,瓜瓞唪唪。诞后稷之穑,有相之道。茀厥丰草,种之黄茂。
实方实苞,实种实褎,实发实秀,实坚实好,实颖实栗,即有邰家室。诞降嘉种,维秬维秠,维穈维芑。恒之秬秠,是获是亩;恒之穈芑,是任是负,以归肇祀。诞我祀如何?或舂或揄,或簸或蹂。释之叟叟,烝之浮浮。
载谋载惟,取萧祭脂,取羝以軷,载燔载烈,以兴嗣岁。卬盛于豆,于豆于登,其喷鼻香始升。上帝居歆,胡臭亶时。后稷肇祀,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此诗是中国古代为数不多的史诗性著作,描写的是周人的开山祖师、神话传说中的农神后稷的出生传说以及他在农业栽种方面的业绩和伟大贡献;同时,也表示了中原民族的先祖从原始的渔猎釆食、游牧畜牧的生活办法得以转化为农耕生产办法所具备的作物栽种根本和粮食生产上风。
可以说,后稷对中原民族农耕经济和农耕文明的成型起到了主要的浸染。清代牛运震惊叹此诗曰“极怪诞事,却以朴拙传之,庄雅典奥,绝大手笔!
”
此诗前三章描述后稷的出身传说,即姜嫄在郊野踏着天帝的足迹起舞,心神激荡,而后安歇于宁静之处,遂有身孕,十月怀胎,后生下一个肉蛋(刘毓庆在《诗经》译注中论证“达”为“蛋”字之转音)。
出于对生下异物的恐怖,姜媛曾三次将肉蛋分别摈弃于巷陌、树林和结冰的河面。末了在鸟的孵化下,肉蛋破、后稷出,哭声载路。姜媛瞥见孩子,认为有神灵保佑,赶紧抱回家养育,因遭三次摈弃,以是起名弃,即姬弃。
后稷天生长于耕种,《史记·周本纪》描述道“弃为儿时,屹如巨人之志。其游戏,好种麻、菽,麻、菽美”。
历史上真正的后稷是帝喾和姜媛所生的儿子,黄帝的玄孙,姬姓,名弃,号后稷,出生于稷山。后稷长于栽种各种粮食作物,曾在唐尧、虞舜时期作为卖力农业的官员教授人们栽种粮食,被认为是开始种稷和麦的人,被后人尊称为稷王、稷神和农神。
后稷被尧封地于邰。到后稷的后人姬刘(公刘)时期,其部落搬家于豳,彼时他们的生产和生活办法基本上以农耕栽种为主了。到了姬亶(古公亶父)时期,其部落迁徙至渭河流域岐山以南的周原(今陕西岐山县一带),就此产生“周”的观点,后稷一支始称“周族”。至姬发(周武王)时期,武王伐纣,商朝灭亡,首创八百年周朝基业。
诗中描写后稷具“有相之道”,意识是说他能够不雅观察和判断地皮的利害,从而因时制宜栽种出最精良的作物。
诗中连用“方、苞、种、褎、发、秀、坚、好、颖、栗”十个词形容后稷所种谷物茁壮发展的全体过程,即:萌芽出土、禾苗丛生、植株壮实、逐渐长高、发茎拔杆、吐穗、谷粒灌浆饱满、康健发展、谷粒初熟下垂、成熟待收。
田地里各种作物和果蔬旆旆穟穟、幪幪唪唪,枝繁叶茂,一派欣欣向荣的和谐之貌。可见,唐尧时期中原民族先人们的农耕生活已初具雏形,人们的食品也已逐渐丰富多彩。
丰收时节,喜庆之余人们还不忘敬拜天地、先祖、农神等。农耕生活办法离不开适宜的地皮、水源、阳光和气候,在远古时期人们的不雅观念中,这所有要素都是有相对应的神灵所掌管的,要想风调雨顺、和谐发展,必需敬仰神灵、供奉神灵。
诗中又连续以“舂、揄、簸、蹂、释、烝”六个动作来描写制作用以孝享神灵的米饭(粢盛、齍盛)的过程,捣米、舀米、去糠、揉搓、淘米、蒸煮,一气呵成、娴熟自若。
刚出锅的贡品“其喷鼻香始升,胡臭亶时”,神灵欣然前来享用。正是由于这些恳切正意的敬拜,才使得后稷的族人“庶无罪悔,以迄于今”。
《国风·豳风·七月》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
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
八月断壶,玄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玄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
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
昼尔于茅,宵尔索綯,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
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玄月肃霜,
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
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这是《诗经·国风》中最长的一首,是豳人的“月令歌”。全诗共八章,此处摘录的是此诗的末了三章,句句言不离“食”字。收成的时令,丰收的光景,还有对来年的祈福,展现出礼乐文明之下农耕生活的丰满和富余,以及在顺天合时的理脾气感下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憧憬。
“五谷”在古代有多种不同说法,最紧张的有两种,一种指“稻、麦、黍、稷、菽”;另一种指“麻、麦、黍、稷、菽”。两者的差异是有无稻和麻,这取决于当地的水土和作物,能栽种水稻的地区取前者之说,否则只能以麻(籽)代稻而取后者。
诗中提及的粮食有:菽、稻、苴、黍、稷、禾、麻、麦;蔬菜有:葵、壶、荼、韭;水果有:郁、薁、枣、瓜;当然还有酒、肉(春酒、羔羊)。
除了食品,诗中还提到农耕生活的一些活动和场景,如:筑场圃(修整打谷场)、纳禾稼(粮食入仓)、执宫功(修建房屋)、播百谷(春耕忙种)、纳凌阴(冰窖储物)、献祭、涤场、酒飨、祝福等。
【稻、麦】该当是指我们至今仍广为栽种和作为主食的水稻、小麦,或类似的同种作物。
《周颂·丰年》中有“丰年多黍多稌,亦有高廪,万亿及秭”,“稌”的本意是指稻子(也有说专指粳稻或糯稻)。亚洲栽培稻紧张有籼稻和粳稻两个亚种,两者又分别都有粘稻和糯稻两个变种,各自又可按成熟期间分为早、中、晚稻,其他还有水、旱平分法。
“麦”在《诗经》中多有提及,如《墉风·载驰》的“我行其野,芃芃其麦”、《王风·丘中有麻》的“丘中有麦,彼留子国。彼留子国,将其来食”等,可见当时麦子已是非常的遍及。
敬拜农神后稷的颂词《周颂·思文》中有“思文后稷,克配彼天。立我烝民,莫匪尔极。贻我来牟,帝命率育。无此疆尔界,陈常于时夏”,个中“来牟”别号“麳麰”,即小麦的意思,也有说“来”是小麦、“牟”是大麦,诗中从受命于天的角度解释了小麦的栽种要遍及到全国,养育大众,不要受到地域疆界的影响。
【黍、稷】“黍”是“禾本科、黍属、黍种”的一年生草本植物,有红、黑、白(黄)平分歧品种,个中红黍米的粘性最强。个中黑黍也称“秬”,“秠”是黑黍的一种,一个壳中包含两粒黍米(详见《大雅·平生易近》)。在各家《诗经》的表明里,黍多指黄米(即当代人所谓的大黄米),有粘性,可以酿酒、制作糕点等。
《小雅·天保》中有“吉蠲为饎,是用孝享”。饎,本意有熟食、黍稷、做饭等意思,此处指置办敬拜用的酒食。《大雅·浻酌》中有“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个中的“饎”是指黄米,便是黍,“餴”的意思是先用水浸泡然后再烝。
“稷”是“禾本科、黍属、稷种”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可食用或酿酒,秆叶可做畜生饲料,被尊为百谷之长。由于长期栽培选育,品种繁多,大体分为粘或不粘两类。
历来很多人把稷阐明说是谷子的一种,便是粟,还有说便是高粱的,这些阐明该当是不准确的。从上述当代植物学分类来看,黍和稷该当是同科同属的作物,以是《本草大纲》中称“粘者为黍、不粘者为稷”是有一定道理的。
《王风·黍离》中有“彼黍离离,彼稷之实”的描写,解释两者当时是被普遍栽种的,都是中国最早用于垦植和食用的植物。“诗三百”中有十五篇提到了“黍”,个中有十篇是“黍稷”两个字合并利用,可见两者的关系紧密。
其余,本诗中有“黍稷重穋,禾麻菽麦”,《鲁颂·閟宫》中有“黍稷重穋,稙稚菽麦”。“重”是“穜”(音tóng)的借单,指早种晚熟的谷物,而“穋”是指后种先熟的作物。我们不妨可以大胆的假设一下,黍和稷是否是不同时节栽种且粘性有差异的同一种作物呢!
【禾】其本义是谷类作物的统称,亦泛指庄稼,但在古代禾多指“粟”。《说文解字》中有“嘉谷也,仲春始生,八月而孰,得时之中,故谓之禾”,《广雅·释草》中有“粢黍稻其采谓之禾。盖凡谷皆以成实为费,禾象穗成,故为嘉谷之通名。谷未秀曰苗,已秀曰禾。”
“粟”是“禾本科、狗尾草属、粱种”的一年生草本植物,即今人所谓的小米,也称作粱、黄粟、粟米,它不仅供人类食用,还有入药之功效,又可酿酒,其茎叶又是畜生的头等饲料。粟的抗旱能力轶群,还耐贫瘠,又不怕酸碱土质,以是有农谚曰“只有青山干去世竹,未见地里旱去世粟”。
未去稃壳的粟便是在中国北方多被称为“谷子”的作物,其稃壳有白、红、黄、黑、橙、紫各种颜色,因此被称之为“粟有五彩”。按其粘性不同,粟可分为糯性和粳性两类,赤色、灰色者多为糯性,白色、黄色、褐色、青色者多为粳性。我们本日食用的小米紧张因此黄色或间白的浅黄色为主,即俗称的小黄米。其他颜色的小米如今不常见于食用。
粟其余还有两个品种,白梁粟和赤梁粟,即“糜”和“芑”。
穈,《尔雅·释草》中认为是“虋”,即赤梁粟,粟的一种。穈初生时叶纯赤色,生三四叶后,赤青相间,七八叶后,色始纯青。
芑,也是粟的一种,别号白梁粟,《尔雅·释草》中称白苗,初生时叶发白色,后逐渐转青。芑的另一个意思是一种苦菜,《小雅·采芑》中有“薄言采芑,于彼新田,于此菑田”即是描写采苦菜。
粟的野生种狗尾草在中国各处皆是,它和粟形态相似,随意马虎相互杂交,但是不能食用。
至于本日我们栽种的高粱,古代称“秫”,则是“禾本科、高粱属、高粱种”的作物,大多数生物学家认为其来源于非洲,同中国古代的“粱”不是一栽种物。
【荏、菽】荏,一年生草本植物,茎为方形,叶子称“白苏”椭圆形、有锯齿,嫩叶可食,开白色小花,种子称“苏子”,可榨油,也可研磨后熬粥食用。
菽,豆子的总称,据有关考证汉朝往后才称豆。有针言“菽麦不分”即指豆苗和麦苗分不清楚,引申的意思指好坏、是非不分。也有认为“荏菽”即指豆子的总称。
【麻、苴】麻,一年生草本植物,皮和茎经沤制可以做麻衣、绳子等,当代人将其用作造纸的质料。麻的籽称“苴”,可食用,以是在古代被列为五谷之一,当代人多将其用来榨油,是很好的食用油。
《鲁颂·閟宫》
閟宫有侐,实实枚枚。赫赫姜嫄,其德不回。
上帝是依,无灾无害。弥月不迟,是生后稷。
降之百福:黍稷重穋,稙稚菽麦。
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秬。
奄有下土,缵禹之绪。
此诗是“诗三百”中最长的一首,全篇九章共493个字,而且是为数不多的在文中提及作者姓名的篇章,即第九章之“新庙奕奕,奚斯所作”中的奚斯。奚斯,亦名公子鱼,春秋时鲁国大夫,典故“奚斯之声”即源自此人。但是,关于对此诗中这一句的理解,自古就分两派,一说奚斯是主持建造閟宫的官员,另一说奚斯便是此诗的作者,乃至说《鲁颂》现存的四首诗都是其所作。这些都有待于进一步考证。
閟宫是鲁僖公新建的祖庙,而此诗便是通过阐述閟宫的建造来歌颂僖公的劳苦功高。由于鲁国的开国国君是周武王弟弟周公旦之子伯禽,鲁国和周王室是一脉相承的,是姬姓宗邦,以是这首诗就从周人的先人后稷及其母姜媛开始,延及周太王、文王和武王,以及鲁国首任国君鲁公伯禽,直至鲁僖公,一起歌功颂德过来。
上面节选的是此诗的第一章。这一章是歌颂后稷的,以是多言及谷物的耕种方法以及用于敬拜的食品或用具。
【重、穋】早种晚熟的谷物谓之重;后种先熟的谷物叫作穋。(详见《豳风·七月》)
【稙、稚】庄稼先种或先熟曰稙,后种曰稚。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种谷》中有述“仲春、三月种者为植禾,四月、五月种者为稚禾”。另有《小雅·楚茨》“自昔作甚?我蓺黍稷”中的“蓺”也是指栽种。
【稼、穑】稼为栽种谷物;穑为收割谷物。三国曹魏王肃注《尚书·周书·洪范》“种之曰稼,敛之曰穑”。
【播、私、耕、耦、芟、耘、薅】
《周颂·噫嘻》云“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周颂·载芟》有“载芟载柞,其耕泽泽。千耦其耘,徂隰徂畛”。
播,撒种子以栽种。
私,私田或私粮。
耕,用犁翻地松土,“人耕曰耕,牛耕曰犁”。
耦,两人一起并肩耕地。
芟、耘,都是指用工具撤除田里的杂草。
薅,用手拔去田里的杂草。
【钱、镈、铚、艾、耜】
《周颂·臣工》云“命我众人,庤乃钱镈,奄不雅观铚艾”,《周颂·良耜》有“其笠伊纠,其镈斯赵,以薅荼蓼”。
钱(音 jiǎn),铲或锹类的农具(因上古期间曾以农具作为交易等价物,其后又铸造有铲形金属货币,因此后来引申为货币、钱财)。
镈,锄头类的农具。
铚,割禾穗用的小镰刀。
艾(通“刈”字),也是一种割草或割禾穗的小镰刀。
耜,耒耜是耕地翻土的农具,是后来犁的前身,耒是耒耜的柄,耜是耒耜下真个起土部分,形状像今的铁锹和铧,用以翻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