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风莉
他的人生,在最初开启之时就不平凡。当无数年轻或已不再年轻的学子,还在咬着牙关寒窗苦读时,十四岁的他,已经是一名进士了。
他生平仕途平顺,虽然偶被降职利用,却无大起大落。他喜好宴饮游乐,人生的很多光阴,都在他的觥筹交错、应酬唱和中度过,因此他被人们称为“富贵闲人”或“太平宰相”。
在生活中,他比别人经历了更多的生离去世别,他的眼中也曾泛着泪光,但是他却很少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过。
他温润如玉,旷达内敛,他把自己的各类心绪,以及对生命的感悟忧思,都写进了他的《珠玉词》里。
他不但会作词,还会做人,他便是北宋宰相晏殊。
少年进士,出路似锦
公元991年,晏殊出生在抚州临川。他没有什么显赫的家世,他的父亲只是抚州府的一个手力节级。
晏殊从小聪慧过人,5岁能诗,被视为“神童”。1004年,江南按抚张知白听闻晏殊的才名,大为称奇,极力举荐其进京。
次年,14岁的晏殊和来自全国各地的千名考生,同时参加了殿试。在考场上,他从容作答,援笔立成,深受真宗讴歌,被赐同进士出身。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个少年不但才华横溢,而且特殊老实。殿试之后的第三天,要测试“赋”,卷子发下来,晏殊一看题目,他不久前才做过,因此赶忙要求老师,换个题目再做。
换了题目,晏殊的“赋”依然是最出类拔萃的。真宗对他愈加欣赏惊叹,授以秘书省正事,让他在秘阁连续读书深造。
当时的北宋,天下太平,士大夫游乐宴饮成风,但是晏殊从官衙回来,一贯在住所闭门研读。真宗知悉,倍觉名贵,遂将晏殊选拔为太子的老师。
晏殊上任前,到真宗那里去谢恩。皇上称颂他不喜游宴,是一个好青年。没想到晏殊回答道:“我不去宴饮,是由于我没有钱,如果我有钱,我也会参加这样的活动。”真宗听了哈哈大笑起来,以为这个青年实诚得实在可爱。
在接下来的宦途中,凭借出色的才华和本性中的素朴淳厚,晏殊如鱼得水,一起高升。年纪轻轻,他已任过户部员外郎,太子舍人,知制诰,判集贤院等职。
此时的晏殊,有钱有闲,公务之余,他终于可以享受那种风雅热闹的生活。他隔三差五地呼朋引伴,与他们赋诗填词,推杯换盏。叶梦得在《避暑录话》中记载:“晏元献公虽早富贵,而奉养极约,惟喜来宾,未尝一日不宴饮,而盘馔皆不预办,客至旋营之。”
秋光向晚,小阁初开宴。
林叶殷红犹未遍。雨后青苔满院。
萧娘劝我金卮。殷勤更唱新词。
暮去朝来即老,人生不饮作甚。
——《清平乐·秋光向晚》
将近而立之年,晏殊做了翰林学士,迁升为左庶子。由于他学识渊博,办事干练,真宗常将疑难问题,写在方寸小纸上向其咨询。晏殊将自己的答奏写好,连同之前的纸条一起紧密封呈,真宗多有采纳,将晏殊倚为股肱。
反对太后,被贬宣州
1022年,宋真宗去世,年仅十二岁的仁宗继位,刘太后听政。当时的宰相丁谓和枢密使曹利用,想独揽大权。朝中大臣议论纷纭,却无计可施。
在这种情形下,晏殊果断支持刘太后“垂帘听政”,从而阻挡了丁谓和曹利用的野心,使突遭国丧的宋朝,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初的政治暗礁。
对付晏殊的大力合作,刘太后自然不忘奖励。晏殊被擢升为右谏议大夫兼侍读学士,后迁枢密副使。
此时的晏殊出路似锦,他多么希望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乐秋日。晚荷花缀露珠圆。
风日好,数行新雁贴寒烟。
银簧调脆管,琼柱拨清弦。
捧觥船。一声声,齐唱太平年。
人生百岁,离去易,会逢难。
无事日,剩呼宾友启芳筵。
星霜催绿鬓,风露损朱颜。
惜清欢。又何妨、沉醉玉尊前。
——《拂霓裳·乐秋日》
晏殊升官往后,刘太后欲提拔张耆升任枢密使,晏殊反对,太后不悦。
晏殊在事情上一向严于律己,以是看不惯侍从们懈怠
御史以这两件事为痛处,向太后弹劾。仕途一帆风顺的晏殊,第一次遭受了挫折。
1027年,晏殊以刑部侍郎贬知宣州,后改知应天府。在去宣州的路上,晏殊写下了《踏莎行·碧海无波》:
碧海无波,瑶台有路。
斟酌便合双飞去。
当时轻别意中人,山长水远知何处。
绮席凝尘,喷鼻香闺掩雾。
红笺小字凭谁附。
高楼目尽欲薄暮,梧桐叶上潇潇雨。
在应天府任职期间,晏殊大力扶持应天府书院,力邀范仲淹到书院讲学,并且聘其全面主持书院的事情。
在晏殊和范仲淹的共同努力之下,应天府书院培养了一大批经世致用的人才,为北宋王朝运送了新鲜的血液,应天府书院也因此成为北宋四大书院之一。《宋史》赞曰:“自五代以来,天下学校废,兴学自殊始”。
方法得力,旋转战局
被贬宣州没有使晏殊丢失什么,经由几年的基层历练,晏殊变得更加成熟稳健。1032年,已经回到朝廷的晏殊,再次得到升迁,任参知政事加尚书左丞。
天还是那样好,景还是那样美,但已年过不惑的晏殊,在宴饮欢聚的时候,却体会到了与从前不同的人生况味: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景象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喷鼻香径独徘徊。
——《浣溪沙·一曲新词酒一杯》
走过半生,晏殊深知,那些美好的东西太随意马虎失落去,比如春光,比如亲情,比如爱情。在很早的年纪,晏殊已经亲历了这些失落去,以是他比别人更懂得珍惜:
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闲离去易消魂。
酒筵歌席莫辞频。
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不如怜取面古人。
——《浣溪沙·一向年光有限身》
1033年,太后欲拜会太庙,有人建议太后着衮冕前往。太后讯问晏殊的见地,晏殊认为衮冕是天子敬拜天地、宗庙等重大庆典活动时穿着的正式服装,太后穿着欠妥。太后又不悦,将晏殊降职知亳州、陈州,晏殊达不雅观地接管了这个安排。
三月暖风,开却好花无限了,当年丛着落纷纭。
最愁人。
长安多少利名身。
若有一杯喷鼻香桂酒,莫辞花下醉芳茵。
且留春。
——《酒泉子·三月暖风》
五年之后,晏殊再次被朝廷召回,任刑部尚书兼御史中丞。市价赵元昊称帝,建立了西夏国,并出兵陕西一带,宋军连连败退。
晏殊主见积极抗击西夏,他全面剖析了当时的军事形势,很快找出了宋军接连失落利的缘故原由,并采纳了一系列比较有效的对策。
首先,晏殊撤销了军队中的内臣监军一职,将军队的指挥权交还将帅,从而使军队的战斗力大大提升;其次,他大量地招募和演习弓箭手,以作战时职员补充之用;第三,他将宫中长期积压的财务全部清理出来,以资边关军饷,除此,晏殊还追回了被各司侵略的物资,大大充足了国库。
经由晏殊的整顿,边防军队的面貌焕然一新,在范仲淹等得力干将的指挥之下,宋军很快平定了西夏的反攻袭击。
官拜宰相,兴学选贤
1042年,晏殊位极人臣,官拜宰相,开始了他最辉煌的政治生涯。
晏殊对国家的教诲一向比较重视,任宰相往后,他和枢密使范仲淹一起,大力倡导各州、县立学,在官学中设置教授,并改革传授教化内容。
在他们的极力敦促之下,从京师至郡县,自此都设有官学。这场自上而下的教诲运动,被称为“庆历兴学”。“庆历兴学”的实行,使北宋的教诲涌现了欣欣向荣的局势,也使北宋的文化盛极一时。
除了重视教诲,晏殊还非常看重对人才的选拔与任用,他虽身居高位,却从不嫉贤妒能,而是奖掖后进,唯才是举。范仲淹、孔道辅、王安石、韩琦、富弼、欧阳修等人皆出自晏殊的门下,并且经由他的栽培和引荐,这些人都成了北宋的国度栋梁,朝廷重臣。
1044年,因撰修李宸妃墓志等事,晏殊被孙甫、蔡襄弹劾罢相,贬为工部尚书知颍州,后又以礼部、刑部尚书知陈州、许州。
晏殊被罢相,撰修墓志只是一个借口,有人诬陷他和范仲淹、韩琦等人结为“朋党”,才是真正的缘故原由。以是,晏殊的相位被罢免之后,范、韩、富等人也相继被逐出朝廷。一向旷达洒脱的晏殊,为此伤感地写下:
燕鸿过后莺归去,细算浮生千万绪。
长于春梦多少很多多少时,散似秋云无觅处。
闻琴解佩神仙侣,挽断罗衣留不住。
劝君莫作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木兰花·燕鸿过后莺归去》
在人生的末了十年,晏殊一贯在地方上任职,直到末了病重才回京治疗。虽然真宗和仁宗对他也很不错,但是在阔别朝廷的日子里,晏殊以为自己就像那个飘零天涯的歌者,是那样地渴望真正的知音:
家住西秦。赌钱艺随身。
花柳上、斗尖新。
偶学念奴音调,有时高遏行云。
蜀锦缠头无数,不负费力。
数年来往咸京道,残杯冷炙谩消魂。
衷肠事、托何人。
若有知音见采,不辞踏遍阳春。
一曲当筵落泪,重掩罗巾。
——《山亭柳·赠歌者》
婉约词中,情致无限
晏殊是北宋婉约词派的主要作家。他的词接管了南唐“花间派”的精髓,又深受冯延巳的影响,词风温润秀洁,典雅流丽,被称为“北宋倚声家之初祖”。
晏殊的词,虽然继续了花间派深婉蕴藉的风味,但是随着时期的变迁,晏殊不仅对花间派在题材上有所开拓,而且能够将自己的生活感悟,提升为哲理意象,从而使他的词韵短而意长。
晏殊大概在弱冠之年,就遭遇了双亲的离世,他的弟弟晏颖十八岁早夭,他的前两任妻子也年纪很轻就去世,以是晏殊的生平再富贵,这么多的死活,也会使他的心中蒙上一丝哀愁。
但是晏殊不是一个激情主义者,他不须要倾诉,更不须要宣泄,他将自己的感情克制得恰到好处。他不让你瞥见他的悲哀,更不让你瞥见他的眼泪。读他的很多词,你最多感想熏染到一种如云似雾的清愁,比如这首《蝶恋花》:
南雁依稀回侧阵。雪霁墙阴,偏觉兰牙嫩。
中夜梦余消酒困。炉喷鼻香卷穗灯生晕。
急景流年都一瞬。往事前欢,难免不免萦方寸。
腊后花期知渐近。寒梅已作东风信。
晏殊的词中,有不少相思之作,虽然难以确定这些词作是写给谁的,但是那种幽远情深,缠绵哀婉,却足以将我们深深打动。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
晏殊在他的词作里,还常常以一个宰相的视角,描写贵族士大夫们的闲适生活。对这种生活,晏殊不言其金玉锦绣,而唯说其景致、情韵,就营造了一种雍容、富丽的意境,以是他的词被称为有“富贵气候”。
小阁重帘有燕过,晚花红片落庭莎。
曲阑干影入凉波。
一霎好风生翠幕,几次疏雨滴圆荷。
酒醒人散得愁多。
——《浣溪沙·小阁重帘有燕过》
成功之道,发人深省
封建社会的官场,波诡云谲,危急四伏,很少有人能在宦途中独善其身,顺遂到老,晏殊是一个为数不多的意外。
他十四岁入仕,生平在位五十年。在这五十年里,他没有遭受过大的政治风雨,他的仕途一贯在螺旋式上升。
虽然他也曾被贬随处所任职,却从没去过偏远之地;并且每一次降职,晏殊都是带着很高的政治报酬去的,以是晏殊的内心里,该当没有太大的委曲。
人们都说晏殊是先天的好命,却不知晏殊能有一个这样辉煌圆满的人生,实在也是一定的。
晏殊的天性中有一种极其宝贵的品质,是很多的官员都不具备的,那就是非常的虔诚,非常的老实。他生平不会阿谀奉承,见风使舵,更不会欺瞒皇上,居功自傲。
作为神童和少年进士,晏殊极具才华,他对朝政常有自己独特的见地,但他干事从不强出风头,而是低调踏实,时时处处以朝廷为重。
晏殊举荐了不少人才,却没有利用手中的权利,为自己的儿子晏几道,在朝中谋得一官半职。在他做宰相兼枢密使时,皇上提拔他的半子富弼为枢密副使,晏殊为了避嫌,要求辞去兼职,但天子认为没必要,由于他相信晏殊,可见晏殊在当时的口碑之好。
晏殊不但为官清廉,肚量胸襟也特殊宽广。他和宋祁一度非常亲近,为了能时常见到宋祁,和他饮酒作词,晏殊乃至在自己的寓所阁下,为宋祁安排了一个住处。
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和晏殊“亲密无间”的宋祁,在晏殊被罢相的时候,表现得有些积极。他不但抢着写罢免晏殊的文书,而且在文书中故意将晏殊说的非常不堪。
晏殊知道宋祁的作为往后,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付之一笑,或许晏殊早已深谙人性的变革无常,以是不再大喜大怒了吧。
晏殊为官期间,深受天子看重,真宗和仁宗对他“倍加信爱,受特遇之知”。在他去世往后,宋仁宗赐晏殊“文献公”的谥号,并休朝两天,亲去祭奠。
晏殊的学生欧阳修,在老师仙逝后,写了《晏元献公挽辞》,对晏殊的生平的风致和功业,做了一个中肯的评价:
富贵优游五十年,始终明哲保身全。
一时闻望朝廷重,余事文章海外传。
旧馆池台闲水石,悲笳风日惨山川。
解官制胜学生礼,惭负君恩隔九重。
自古官场,为官不易,沉沉浮浮,孰能掌控?
晏殊以他的经历和职业生涯见告我们,作为一个封建社会的士大夫,只有以才华为条件,以忠实为底色,不贪不骄不怨,知分寸懂变通,低调圆润,才有可能走向富贵,坐享荣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