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力主抗金,反对屈膝求和,杨万里的人生注定苦涩,心忧家国,却壮志难酬,在偏安的朝堂中步履维艰,虽愿望早日收复山河,却亦知不可急功近利,当垂垂图之,尽心谋划。
因而当在生命末了一刻,杨万里听闻奸臣为一己私利不顾情势决意冒险北伐时,悲愤交加,失落声痛哭,提笔怒斥:“韩侂胄奸臣,专权无上,动兵残民,谋危社稷,吾头颅如许,报国无路,惟有孤愤!
”
这样的爱国忠臣,在南宋中并不罕见,他们大多抱憾而终,生平饱尝苦涩,就连诗词文章里也写满了悲愤与落寞。
然而杨万里却稍有不同,如果只读他的诗词,实在很难在“儿童急走追黄蝶,飞入菜花无处寻”这样童趣自然的作品中发觉他的悲苦。
或许这便是杨万里面对人生低谷时选择的一种治愈之法,旭日而生,以天真任性的姿态去消解凄风苦雨,一如他词中所作。
《昭君怨·咏荷上雨》
宋·杨万里
午梦扁舟花底,喷鼻香满西湖烟水。
急雨打篷声,梦初惊。
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
聚作水银窝,泻清波。
这首小词,择取了杨万里某日的生活片段,笔调轻松活泼,颇为治愈。
上片写梦中之景:“午梦扁舟花底,喷鼻香满西湖烟水。急雨打篷声,梦初惊。”
夏日午眠,杨万里梦见自己荡舟于西湖荷花间,水天一色,烟雾环抱,花喷鼻香扑鼻,正沉醉时,忽然天色骤变,一阵急雨纷纭落下,敲打着船篷,发出的声音瞬间将他惊醒。
前两句说山水景致,淡笔素描,勾勒出一幅古韵古喷鼻香的水墨画,后两句说梦醒之际,痛惜若失落,个中留恋与遗憾呼之欲出。
下片说醒后场景:“却是池荷跳雨,散了真珠还聚。聚作水银窝,泻清波。”
原以为是在泛游西湖,实在是在家中午休,因一阵疾风骤雨,落于池塘敲打荷叶,方才于梦中惊醒。
于是欣然起行,不雅观赏着庭院荷池,雨珠如一粒粒珍珠般在荷叶上活蹦乱跳,时而相聚时而分散,令人眼花缭乱,末了又聚拢在叶心,如一窝泛波的水银,倾斜入池。
此一段,与先前梦境相映成趣,比喻贴合,笔法自然,将一场落雨写得清新美好,活灵巧现。
这样的描摹,足见杨万里对自然的由衷热爱与细致不雅观察,更可见他在得失落之间从容惬意的心态。
官场上的杨万里,直言敢谏,指摘时弊,无所顾忌,不屑富贵与名利,因而在京为官时,事先便备好了归乡的盘缠。
与此同时,他又清正廉明,爱民如子,不贪钱物,在地方任职期满,本有诸多余钱,却皆弃之于官库,一钱不受,退休回家后,也只有一隅老屋,遮蔽风雨。
而生活上的杨万里,醉心山水,亲近孩童,在朴实美好的人与事中,汲取积极向上的力量,蕴养怠倦的灵魂,消解尘世的悲苦,在喜忧参半的人间,活出一份精彩与昂扬。
或许生活有太多失落意,但心态的闲适与淡泊,总能寻得和风小雨,花喷鼻香满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