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喜好植物之故,读书时也会格外留神涌现各种植物的段落。
很多时候,一栽种物就像一个密码,深嵌在作家的生命当中。
在俄国白银时期墨客茨维塔耶娃那里,有一栽种物常常涌现,它既是墨客流落生涯中故乡的象征,也是墨客自身命运的写照:“红艳的果穗,把花楸树点燃,树叶飘落,我出身。
”初读茨维塔耶娃诗歌时,我并未见过花楸树,总是在想象,这该当是一种繁茂热烈的植物吧?成长在寒冷的俄罗斯大地上,与墨客胸中澎湃的激情相互照映。
再后来,理解到花楸树是俄罗斯公民十分保重的植物,他们会说:“从出生到朽迈,花楸树永久和我们在一起,与我们分忧解愁,与我们欢快歌唱”;普希金也曾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把花楸树和祖国的意象联系起来,花楸树对他们而言,便是祖国和家园的象征。

很好奇这种在邻国颇具盛名的乔木到底长什么样子,想必在我们国家的地皮上也有成长吧?翻查资料,楸树还是原产中国的树种呢,上溯至四季冰川前的地质年代,我国的华北及其他地区就有楸树分布,它是经历中国史前地质地貌构造变迁得以保存下来的、为数不多的古老活化石树种之一。
真是有眼不识楸树啊,还要从别国的墨客那里先得到楸树的意象,而不是目睹它高达十余米、粗枝阔叶的健硕形象。
春天着花的楸树,花序团簇,花冠成淡赤色,跟俄罗斯和中国北方粗粝、冷峻而厚重的气质十分匹配。

再穷究古代关于楸树的名字,《诗经》中称为“椅”;《左传》为“萩”。
战国期间《孟子》谓之“贾”;到了西汉,《史记》才开始叫做楸。
难怪在读到《诗经·小雅·湛露》中“其桐其椅,实在离离”时,我毫无知觉,竟没想到“椅”便是大名鼎鼎的楸树。
想到两千多年前露水浓重的清秋时节,贵族士子们夜饮达旦,天朗气清,桐木楸树果实摇荡、树影扶疏。

“湛湛露斯,匪阳不晞。
厌厌夜饮,不醉无归”,《小雅·湛露》可谓是一幅祥和文雅的“清秋夜宴图”。
描写的是贵族宴飨之事,既有不醉不归的尽兴之乐,又有君子美德的相互赞颂。
高大的楸树和桐树,果实累累,露水深重而良木幽幽,自是一派丰盈、自足之美。
楸树和桐树一样,是《诗经》中的佳木,也是现实生活中宝贵的木材,纹理通直、花纹都雅、质地坚韧致密,常用于建筑和打制各种器物。
如此坚韧之树,穿越韶光而繁衍不息,它们不仅仅是诗歌中被咏唱的永恒象征,更是人们生活中自然的偎依。

读诗经厌厌夜饮不醉无归

在迢遥的瑞典,墨客特朗斯特罗姆也这样写道:“北方的风暴,正是楸树的果子,成熟的时令,在阴郁中醒着,能听见橡树上空的星宿,在厩中跺脚。
”这楸树的风暴,这冷寂的北方,也正是人类命途中的夜晚,有阴郁也有露水,还有,让人感到抚慰的树影和花冠。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