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刻意把孔役夫的贤人之言,填进“小艺”、“末道”的词作当中戏说人生。
表面上是在讽刺孔子,实在是苦中作乐,进行自嘲。
由于他的号是“稼轩”,以是这首词题为“赋稼轩”。

一、《踏莎行·赋稼轩》赏析

《踏莎行·赋稼轩》——南宋·辛弃疾

进退存亡,行藏用舍。
小人请学樊须稼。
衡门之下可栖迟,日之夕矣牛羊下。

去卫灵公,遭桓司马。
东西南北之人也。
长沮桀溺耦而耕,丘作甚是栖栖者。

辛弃疾闲居带湖写一首踏莎行十句话用十典故充满了讽刺

词作意译:做人懂得进退存亡之道,不失落正义就对了。
得到君主信赖,我就出仕;得不到信赖,我就隐居。

退居田园,像樊须一样,当个农人。
以一根横木作门梁,在简陋之处安身。
每天看着夕阳西下,羊牛结队归来,得意其乐。

不要学孔子四处游说,兜售学问。
由于得不到重用,只能黯然离开卫国。
途经宋国时,还差一点被桓司马截杀。
结果他只能化妆逃跑,东躲西藏。

像古代的长沮、桀溺二位隐士一样,各自拿着工具,并肩在田里劳作不是很好吗?孔丘师长西席为什么不学他们,偏要把自己搞得这样栖栖遑遑?

本词高下两阙共十句,用了十个典故,上阙写自己归隐上饶之后,追求的是一种符合圣贤之道的生活。
“日之夕矣牛羊下”,颇有一种王维笔下的“夕阳照墟落,穷巷牛羊归”的味道。

下阙则是通过对孔子当年失落意后离开卫国,被人追杀的描写,来反衬自己归隐的精确性。
最末的几句,看似对孔子的行为充满调侃与讽刺,但是事实是奚落那个“齐心专心要从政”的自己。

这一首词作于淳熙八年,辛弃疾被罢官之初。
当时他还不知道,这一次归耕,是他今后二十多年隐居生涯的开始,由于在朝中的知音和两任靠山都倒了台。

辛弃疾的内心已经意识到,他在政治上是孤单的。
如果他仍旧独行其是的话,立马就会和孔子当年一样,整日栖栖遑遑、乃至像丧家之犬一样被人追杀,东躲西藏。

于是他时常填词、写文章嘲笑自己的“不智”。
奈何天性使然,终其生平,无论受到多少次挫折与打击,他还是原来的那个辛弃疾。

洪迈《稼轩记》中说:辛弃疾当年隐居的地方,在信州郡治(江西上饶),北面一里外的一处空地上。
那里三面都有墙,另一壁靠着一条湖,便是带湖。

早在辛弃疾第二次担当江南西府安抚使时,就在那里盖了百余间屋子,置备了菜地,随时准备回家种田。
当他就给自己的新居起了一个名字叫“稼轩”。
可见他对自己在朝中受到的排挤,早有预见。

二、词中的十个典故

“进退存亡”出自《易经·乾文言》。
当进则进,当退则退,才是先贤的为人之道。

“行藏用舍”,典出《论语·述而》里面孔子的话:用之则行,舍之则藏。

“人小请学樊须稼”是化用《论语·子路》中的一个故事。
樊须是孔子的一个徒弟。
有一天,他来问孔子该当如何种庄稼。
孔子说,这种事该当去问老农。

樊须又问孔子该当如何种蔬菜,孔子说,这种事该当去问菜农。
樊须听了孔子的话,就离开了。
孔子认为要管理国家,学习经仪式节和道德规范就好了,干什么要学种庄稼呢。

于是,孔子说樊须是一个“小人”。
意思是樊须只能做一个普通的农人,不是管理国家的人才。
辛弃疾在这里把他的意思反过来,偏要说:当樊须一样的“小人”,去种田也很好。

“衡门之下”出自《诗经·陈风·衡门》。
“衡”便是“横”,指的是门上的横梁。
代指居住在简陋的屋子里面。

“早晚”一句出自《诗经·王风·君子于役》。
本来是指女人思念丈夫归来的诗。
在这里,辛弃疾抛弃了原诗中的含义,用了它字面上的意思。
把夕阳下面牛羊归来,当成了一幅风情画。

下阙“去卫灵公”出自《论语》。
是指孔子当年漫游列国时来到卫国,卫灵公不问他如何用礼仪来治国,却问他怎么打仗。
他觉得再呆下去没故意思,于是第二天就离开了卫国。

“遭桓司马”的典故见到《孟子·万章上》。
孔子当时在各国虽然没有得到重用,但是在民间的影响力十分巨大。

宋国的桓魋反对他的学说,却眼见他的影响力日增,连自己的亲弟弟也成了孔子学生。
于是心中不服,趁他途经宋国的时候想要杀害他。

“东西南北之人”出自《礼记·檀弓上》里面孔子对自己的说法。
他形容自己一贯漫游列国,流落不定。

“长沮”一句出于《论语·微子》。
某一天,长沮、桀溺两位隐士正在耕种。
孔子和学生路过。
孔让学生子路前去二人,哪里有渡口可以过河。

二人得知问路的人是孔丘,就对子路说:你问渡口在哪里?滔滔江河,天下泛滥,这浊世谁也不能改变。
你们与其随着这个四处逃跑的孔子,还不如随着我们二人,在乡下种田隐居。

末了一句典出《论语·宪问》,是一个叫微生亩的鲁国人对孔子的问话,问他每天四处劳碌是为了什么。

结语

过去有人批评辛弃疾填这一首词,是在故意“吊书袋”虚假自己的才学。
实在,辛弃疾生平填过的词很多,不用典故的比用典故的更加出色。
他创作这种集经词,只不过是为了消磨韶光罢了。

辛弃疾在这一首词中用的十个典故,没有一个是出自生僻冷门的书本。
《诗经》、《论语》和《周易》都是当年诗人必读,早就被他背了个滚瓜烂熟了。

辛弃疾这首词表面上是在讽刺孔贤人,但是自题“赋稼轩”,已经解释了他是在讽自身。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用一句当代话来描述辛弃疾当时的抵牾生理,那便是——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想要收复失落土,打回山东老家去;否则,当初我何苦要“南归”。